陳嬤嬤在幾個婆子的幫襯之下,替陳老太君換上了壽衣,那些婆子行動之間的遲鈍與緩慢,讓陳嬤嬤的心裡極不舒服。
可此時,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清楚的知道陳老太君已經過世了,鎮國候府已經完全由楊氏掌控了,她一個老僕人,沒有了陳老太君,如今在這府裡頭根本就沒有一點地位。
另外,她的懷裡還有著老太君臨終之時的交待。
皇貴妃身在深宮,而她,只是鎮國候府裡的一個老婆子,如何才能夠將那封信交到皇貴妃手裡呢?如何能夠見到皇貴妃呢?
陳嬤嬤想著,便有些心不在焉起來。耳邊隱隱聽到了有人在抱怨,她的心中更是感歎。
想到陳老太君已經去了,可是卻沒有自己的孩子守在身邊,眼睛裡落下了淚。想著陳老太君要強了一輩子,可最終卻落得如此淒涼,陳嬤嬤心裡只覺得心疼。
陳嬤嬤眼見著府裡的那些大力婆子將陳老太君抬入了早已經備下多年的壽材之中。
*
頭一天參加了鄭棐婚禮的那些賓客,還沉醉在宿樁中,便收到了鎮國候府傳來的喪信。
陳老太君就是在鄭棐與葉漣雪成親的當夜去了。
〔府裡邊的人,因為這件事情,鬧了一個整夜的不眠。
而葉漣雪還沒有來得及享受自己的新婚之夜,便在自己從娘親帶來的丫環的幫助下,匆匆換下了自己一身的大紅。
雖然鎮國候府也是大家大業,不會因為陳老太君突然的過世,而手忙腳亂。
可是,自陳老太君病倒之後,當家的楊氏本就是一個人操持著喜事,早已經又累又困,好容易有機會躺下歇息,卻又被匆匆報信的下人吵醒,眼皮都沉重的睜不開來了。
昨日鄭棐成婚,賓客又多,府裡上至主子,下到下人,都個個是忙的前仰後合。
眼下,又因為陳老太君的事情,根本沒有給大家一點反應與休息的機會。一時間,丫環僕從的行動之間難免有些疏忽起來。
這些疏忽與輕慢,在旁人眼裡,或許也就包容了。
可是,所有的一切落在了陳嬤嬤的眼裡,卻是一點一點的讓她放下了心中最後的一絲柔軟,讓她對於鎮國候府再無一絲顧忌。
餘光掃過匆匆趕來的楊氏,眼見著楊氏的臉上只有疲倦,而無半絲悲色,陳嬤嬤一隻手捂在了自己的心口,一面低下了頭隱去了自己眼睛裡的怒火。
她默默在心中說道:無論多難,她都會替老太君完成最後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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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喪事,能夠影響民間百姓的生活。
而鎮國候府裡的喪事,對於他們自己來說或許是極為重大的。
可是,卻絕無可能會影響到皇家之事。
玉台選秀。
無論鄭明睿願意還是不願意,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
無論顧文惜情願還是不情願,她都不得不走上那麼一遭。
那日,鄭明睿不忍對顧文惜說出朝臣的意思,可是,應該到來的,終究還是會來,躲是躲不掉的。
重新踏入玉台館,緩緩而行,顧文惜下了轎輦,拾階而上。
看著眼前那些熟悉的風景,顧文惜的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容,內心裡的那些掙扎與難受,此時此刻,早已經隱藏的讓人看不出來。
緩緩而行,顧文惜彷彿又憶起了自己當年跟隨在林月錦的身後,懷裡擔心與害怕踏入玉台館。在林月錦一心盼著她不得進入玉台館的心情之下,巧妙的掩過了她的耳目,讓自己最終進入了玉台館。
現在想想,當初的事情,如今的變化,竟恍然若夢,讓她竟有些分不真切前生還是今世。
玉台館,空曠的場地上都已經擺置好了,顧文惜款款而行,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
「皇貴妃娘娘吉祥!」
「皇貴妃娘娘吉祥!」
新任的館主柳文娘領了一眾授師及各家千金閨秀,立於空曠的場地,待顧文惜坐到了椅子上後,柳文娘領著大家行禮。
顧文惜端坐在上,讓眾人起身後,又請了柳文娘及幾位後補上來的授師坐在了自己左右兩側。
看著那些千金閨秀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顧文惜知道接下來便是好戲開場了。
她的臉上掛著笑容,這笑容裡有著對自己如今的感歎。想當年,她打破了頭皮都想要進入玉台館,究竟為的是什麼?此時此刻,她的心裡竟隱隱有種找到答案的感覺。
而如今,造化弄人,她如今已經成為了皇貴妃了。
更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她,竟然會在玉台館上甄選著那些即將入宮的名門千金。
*
「娘娘,可以開始了!」
玉台館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舉行過選秀大典了,如今柳文娘繼任館主之位,有生之年有幸能夠辦上這樣一件大事,她的心裡格外激動。
雖然,面對著皇貴妃顧文惜,她的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可是想到自己精心培養的弟子能夠入宮伴侍君王,心裡的那一點點不舒服便也可以忽略不計。
只是,面對著顧文惜的時候,她的心裡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曾經最為喜歡的弟子——顧文若。
文惜,文若。
一個貴為皇貴妃,一個卻默默無名不知身在何處。
兩個人本是姐妹,可如今命運之差卻是天差地別。
柳文娘甚至忍不住在心裡想著:當年顧家傳出鳳女之名,而後,顧文惜突然就成為了皇貴妃,而顧文若便再無消息。會不會是顧文惜為了出頭,為了承去那鳳女之名,對顧文若做出了什麼事情?
否則,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何如今連一點點消息都沒有呢?
不管怎麼樣?
依著顧文惜如今皇貴妃的尊貴,給自己的庶妹一點體面,也是應該的。依著顧文若的年歲,當初顧文惜給那許多官家千金指婚之事,如何不能給自己的庶妹尋一良人?
顧文惜依著柳文娘的意思,點了點頭,說了一句「開始」。
可是,她卻根本不知道,只是她回以柳文娘一個側顏,便讓柳文娘的內心裡生出了許許多多的想法。
如果顧文若此時能夠知曉柳文娘的心思,或許,她會感歎一句:若大京城之中,竟還有人能夠記得她,也許這也算是一種欣慰。
又或許……
可惜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