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一樣了。
變得越來越倔強，開始設法要脫離他控制的範圍，開始，學著用另一種方法……總之一切很奇怪，似乎剎那之間，所有的事都變了。
他的女人，正在離他而去，或許會越來越遠，可是他始終在原地踏步，或者……世上這樣的女人只有一個吧。
可他是戚庭華，他是皇帝，他凌駕於萬萬人之上，高不可攀，那樣凌雲一揮，天下皆應，怎可忍受一個女人背離自己？
「……」
「皇上？」
直到進了宮門，戚庭華整個人還是悶悶不樂。
「皇上。」蔡永湊過來，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皇上。」
「你下去。」戚庭華擺手：「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宏元殿一步。」
「是。」
殿門闔攏，遮蔽了日光，將他的身影隱入濃重的黑暗裡，戚庭華開始想，當年是不是自己的錯，因為要鞏固太子之位，所以存心算計，以致於她步步遠離自己。
可是……
可是晨兒……
「娘娘。」碧婷走進屋子裡：「吳公子在門外侯著，想見娘娘。」
「哦？」秦如晨微愕——他如今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是個什麼情形：「請他進來。」
吳公子入內，見秦如晨端坐椅中，忍不住道：「現在我是該叩拜你呢，還是——」
「公子無須拘禮，只當是從前相待。」
「呵。」吳公子唇邊浮起幾許淡笑：「初見便知你不凡，果然不凡，這人中鳳凰，向來便是不一樣的。」
「不敢當。」秦如晨抬頭看他一眼：「吳公子此來，想必是要準備的東西都齊全了罷？」
「沒有。」吳公子臉上流露出幾許挫敗感：「尚差三味藥材和兩種魚，實在難覓。」
「那也沒有關係。」秦如晨微笑搖頭：「公子可以放棄。」
「放棄？」吳公子眉梢微揚：「這話從一開始，你就反覆不斷地同我說，怎麼，覺得我是如此容易放棄的人？」
「如晨只是覺得，公子在這件事上花費的心思未免太多，已然超過了一切，怕公子耽誤。」
「那倒沒有。」吳公子擺手：「……」
「公子晨想，這件事值得，或是不值得？」
「姑娘果然聰慧，一點即透。」
「公子若覺值得，那便誠心實意去做，公子若是覺得不值，那就棄之不顧。」
「皇后娘娘這話，倒是大有深意，莫非皇后娘娘對皇上，也是這般嗎？」
「他——」秦如晨悠悠歎口氣：「你只說自己的事便罷了，為何又拉扯上我？」
「在下只是想聆聽皇后娘娘的教誨，想來娘娘的話，是與常人不同的吧。」
「我未曾見過公子的心上人，不過單憑她這道題目……恕我直言，她只怕非人世之人。」
「此話倒是離奇，不是人世之人，難道是天上之人？」
秦如晨斜瞥他一眼：「如晨願以為，公子不是俗物，豈料說出話來，卻遠比一般人粗蠢百倍，既如此，話不投機半句多，公子請。」
「你——」吳公子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會碰了個釘子，當下怫然不悅，可礙於秦如晨的身份，卻不便發作，當即拂袖而去。
秦如晨端過茶杯來，慢慢地喝著。
「娘娘。」不多會兒碧婷捧著漆盤進來，瞅見她悶悶坐在桌邊，便湊上前打趣兒道：「您這是要為難吳公子嗎？」
「你覺得我在為難他？」秦如晨抬頭看她一眼：「小丫頭你是不是動了心？」
碧婷紅了臉，轉頭跑開。
次日清早，天剛濛濛亮，秦如晨便叫醒碧婷，收拾衣物。
碧婷把所有的東西整理成包裹，奇怪地看著秦如晨：「娘娘，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回皇宮嗎？」
「不。」秦如晨搖頭：「不回皇宮。」
「那去哪裡？」
「去……痕秋院。」秦如晨低聲道。
痕秋院？碧婷想了許久，也沒有記起，這痕秋院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但她也不敢多問，收拾了東西放到馬車上，扶著秦如晨上車。
吳公子聽見動靜追出來：「娘娘這是去哪裡？」
「在公子府上叨擾多日，謝公子款待，如晨告辭。」
「你就這樣走了？可是怪我招待不周？」吳公子眼中有著明顯的怒意。
「如晨原本只是客，總在公子府中，也不像樣。」
「本公子高興。」吳公子眉梢往上一揚：「願意留著娘娘，娘娘能呆多長時間，那便是多長時間。」
「那倒不用了。」秦如晨婉言謝絕：「如晨喜歡一個人，清清靜靜的，不喜歡外人打擾。」
說完，她轉頭看了馬車伕一眼：「走吧。」
車伕點點頭，揮鞭趕著車走了，秦如晨坐在車上，一直默默無言。
下了馬車，看見眼前的院子，碧婷一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小姐，這，這是什麼時候有的？」
「這是……夫人生前留下的。」秦如晨走到階下，仰頭瞧著門楣，眸色深凝——娘親一輩子陪在父親身邊，凡事皆不瞞他，唯有這痕秋院，卻是她積攢的私房銀子所置，單只留給她。
母親。
母親。
秦如晨眼裡慢慢地蓄滿淚水，或許在這世間，不欺我，不瞞我，可以全心接納的人，只有你吧。
「碧婷，我們進去收拾收拾。」
「是，娘娘……」
「你也不必叫我娘娘，還是喚作小姐吧。」
「小姐……」碧婷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心裡有很多疑問？」
「是。」碧婷坦承不諱：「奴婢是覺得，娘娘做事，是越來越奇怪。」
「如果覺得奇怪的話，也不要多問。」
碧婷左思右想，半晌不得要領，她弄不明白秦如晨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倘若她心裡有戚庭華，可是為什麼每次戚庭華來，卻總是拒他於千里之外？倘若她不喜歡戚庭華……總之這件事，就是十分地古怪。
晚間，秦如晨坐在樹下，怔怔地看著天空，現在她的心裡完全是一片茫然，就像回到很久以前，那些，不曾識得他的時光，那個時候她很單純，總覺得喜歡一個人，陪在他身邊便很好，不用多去想別的，可是自從入宮之後，她所有的想法都破滅了。
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