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女子幽然一笑：「不是生過死過，怎會知道如一還是不如一？痛和恨都太費力氣，或者不愛不恨，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愛與恨，原本只是一念之間，如此而已。」
秦如晨搖頭：「可是他如此癡情地等待，竟然你要白白辜負？」
「癡情等待？你怎知他會癡情等待？或者他一轉頭，立即就懷擁其他人，你又能看得見什麼？」
「那可容他解釋？」
「不用解釋，我只需要忘記，讓他忘記我，只當生命裡從來沒有我出現過。」
「……」院門闔攏，只留秦如晨一人，呆立風中。
「小姐。」碧婷湊上前來，「她怎麼說？」
「我們回去吧。」不知道為什麼，秦如晨心裡發酸發澀，扶著碧婷的手慢慢地走了回去。
恍惚間又過了一夜，次日傍晚，院門外忽然鼓聲大作，整個院子的人都鬧騰起來，隱約聽得有人在說：「接駕，快接駕。」
是時碧婷正坐在窗下繡花，聞得聲音針尖刺破手指，滲出殷殷的血來，隔著窗戶，猶覺是夢，只聽得外面一疊聲地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是皇上來了！」碧婷吃驚異常。
「皇后娘娘。」吳公子的聲音突兀響起：「還不出來嗎？」
秦如晨這才整整衣衫，移步而出，果然見戚庭華一身錦袍，立於院中，身後還跟著幾個平常裝束的侍從。
「拜見皇上。」
「晨兒。」戚庭華望望左右，近前攜了秦如晨的手，令其他人全部退下，這才定定地看著秦如晨，難掩嗔責之意：「你這不聲不響地，跑出來做什？倒害得朕好找。」
「皇上……」
「是不是很吃驚，朕為什麼會來這裡？其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京都再大，也就這麼個地方，難道還能瞞得過朕去？」
「是啊。」秦如晨喃喃：「我倒是忘記了，戚國再大，也是皇上的。」
「怎麼？」戚庭華含笑看著她：「聽皇后這話的意思，倒像是怨怪朕？」
「臣妾不敢。」
「你個小丫頭。」戚庭華抬手捏捏她的鼻子：「如今也鬧夠了，跟朕回宮吧。」『
「等等。」秦如晨拉住他：「如晨有話說。」
「你說。」
「如晨想知道，如晨不在的這些日子，宮裡情形如何，是不是比如晨不在的時候，要寧靜很多？」
戚庭華聞言卻是一怔：「你這話什麼意思？」
「如果如晨不在，皇上會很省心，那麼皇上為什麼要來找如晨呢？皇上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不好嗎？」
「你——」戚庭華臉色甫變。
「皇宮，是皇上的皇宮，卻不是如晨的皇宮，如晨在皇宮裡，只覺得日日艱辛，所以，如晨想離開。」
「可你是朕的女人，朕絕不會容許自己的女人流落在外。」
「那，就讓臣妾去別宮吧。」秦如晨不假思索地道。
「難道，你不想天天見到朕？不想陪在朕的身邊嗎？」
「曾經很想。」秦如晨低頭：「可是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就不再想了。」
「為什麼？」
「不去愛，就不會痛，不會難過，不會受傷，不會……」
「你——」戚庭華難以成言：「什麼時候，我們倆，竟然變得如此疏遠？」
「臣妾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或者是皇上開始有了如霜之後罷，皇上，在您看來，一個男人有很多女人，是天經地義，男人們有了很多女人，還要女人不嫉妒，不怨恨，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一個女人有很多男人，他們是否能夠忍受。」
「你說什麼？」戚庭華臉色大變：「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人話！」秦如晨毫不遲疑地反駁：「或許在皇上看來，很多女人都可以忍受，和他人共事一夫，但如晨不喜歡，如晨無法強顏歡笑，違背自己內心真實的意願，說如晨喜歡皇上，還要處處揣摸皇上的心思，討好皇上。」
「你……」戚庭華心中怒意大增，很想厲聲訓斥，卻發現自己做不到，而是感覺到一種深深的失敗。
「皇上請回吧。」秦如晨看他一眼：「皇上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如晨絕對不會攔著皇上的。」
「可是你腹中……」
秦如晨低頭看看自己已經高高隆起的小腹，淡然一笑：「這個孩子是如晨的，如晨會好好地將他養大，將來他長大了，定然可以……」
戚庭華上前，想去抓她的手，卻被秦如晨飛速閃開。
「你——」這已經是戚庭華再一次怒不可遏：「秦如晨！你是朕的妃子！」
「曾經是。」秦如晨無比肯定地道：「但是現在……臣妾想，如果沒有皇上，臣妾或許依然可以活下去，而且可以活得很好。」
「你翅膀硬了？想飛了？」戚庭華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信不信朕一樣可以擰斷你的雙翅？你所倚仗的是什麼？」
「如晨沒有什麼倚仗，如晨只是心死了，心冷了。」秦如晨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前方。
「好好好。」戚庭華終於被徹底激怒，拂袖而去：「秦如晨，算你厲害！」
他原本以為，秦如晨會哭著跑出來，求他，可是屋子裡靜悄悄地，那個女人居然沒有任何動靜。
戚庭華的心裡十分難受，他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她不會哭的嗎？不會鬧的嗎？不會大喊大叫嗎？受了欺負只會一個人忍著的嗎？
戚庭華在屋子外面來回轉了幾圈，一直都想再進去看她一眼，想擁她入懷，可是卻找不到更充足的理由，從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的局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從前總是她渴望著他的關愛，她俯首貼耳，默默聽從，她對他微笑，討好，可是他不屑一顧，他嘲笑她，譏諷她，冷落她，可是她始終默默地忍受著，或許在他看來，她會一直這樣忍下去，一輩子，只是他後宮裡一個毫不起眼的女人，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發現情況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她不但有自己的主張，而且有自己的能耐，去改變很多事情，這個時候他才開始覺得，或許一切，都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