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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 文 / 遲莯

    屠蘇近來很是高興,然而,在這般興奮之餘,心中瀰漫著揮之不去的感傷卻使他不由得恍神,而他這般模樣,陵越也自然一一看在眼裡。

    屠蘇不說,並不意味著陵越不知曉。

    他看著屠蘇長大,這小子心裡想什麼,陵越心裡如何會不清楚?!

    他自是知曉屠蘇心裡念著下山,卻又割捨不下對師尊的思念,陵越也是後悔的,早知便不該在屠蘇問起自己他們將會下山多久之時,卻是告訴了屠蘇,「可能要很久,或許……總歸,這天大地大的,也不時一時半會能夠逛完的不是麼?」

    他那時寵溺地揉了揉屠蘇的頭髮,嘴角含著淡淡溫潤的笑容,卻是忽略了屠蘇那般若有所思的神情來,如今看來,陵越想著自己未免也太過於自以為是,畢竟,他還從未問過了屠蘇對下山一事究竟是何想法,他以為這是對屠蘇好,便自作主張。

    如今看來,這件事情,與自己所想相比,倒是要複雜得多。

    「屠蘇,若是你不願意……」陵越的面上露出略有遲疑的神色,卻終究還是開口問道。

    「怎麼會不願意!」屠蘇一聽陵越這般說來,卻是迫不及待地打斷了陵越的話的,他的面上噙著一絲乾淨澄澈的笑容,「師兄走到哪裡,屠蘇便也是要跟到哪裡去的,只是……只是……師兄。」說到這裡,屠蘇似乎有些猶豫,又是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屠蘇希望,能與師尊告別。師尊的養育之恩,屠蘇無以為報,如今屠蘇既是要走了,也不知曉什麼時候能夠再見到他……」

    「這是自然。」聽著屠蘇這般說來,陵越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裡卻也無端生出了淡淡心疼的意味來,說著這話的時候。又是輕輕地握住了屠蘇的手。

    他是慶幸的。屠蘇在這天墉城的歲月裡,雖然閉塞,卻也因著這般不問世事。養成了如此單純良善的性子,雖說偶有會因著煞氣而所控,到底也從未傷及了無辜,雖然……雖然他有時候也會因著師兄弟之前的欺凌而委屈。只是如今下了山,他不知曉是會發生了怎麼樣的事情。陵越定了定神。只是想著,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只要一直守在屠蘇的身旁,護他周全。也就足夠了。

    他一想到這裡,深邃的目光之間,是愈發的堅決。

    而到了翌日。他二人並未逗留,只是陵越到底還是心疼屠蘇的。瞧著屠蘇顯得有些疲憊的模樣還有他這般幾分蒼白的臉色,只將他那一雙修長的指節分明的手落在了身旁的包袱之上,不免憂心忡忡地說道,「若是累了,便先休息了一會子再走也無妨。」

    昨夜,屠蘇因著心裡羞愧,對不起師尊,在他閉關的門前跪了一宿,又說了許多的話,雖然明知曉師尊閉關期間戒絕五識,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更不知曉他此時是跪在門口的,不過他還是恭恭敬敬地跪著,直到天色濛濛大亮的時候,在瞧見了眼前一道金光閃過,那陳舊卻乾乾淨淨的木門之上忽的現出了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的時候,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又是對著師尊磕頭跪拜,屠蘇終於起身,面上帶著微微的笑容,往回走去,心結已解,他既是得到了師尊的肯定與支持,屠蘇想著,或許自己是終於能夠同師兄一起下山去了。

    然而,屠蘇許久不見神情的面上終於露出了笑意吟吟的神色來的時候,依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卻是沒有看見,便是與他擦肩而過的一角的暗處裡,陵越正負手而立,嘴角的笑容,如他一般,卻是溫潤似水。屠蘇自然也不會知曉,他在這裡跪了一宿,而陵越,便是站在他身後如墨的夜色裡站了一宿,也看了他一夜。

    那些屠蘇發自肺腑的逐字逐句,陵越是聽得一清二楚,心裡有些心酸,也不免感慨萬千。

    他不忍屠蘇如此疲倦,雖然自己說著這話的時候,心裡也是不斷地打著哈欠的。

    而屠蘇面上雖說是露出了疲憊的倦意來,只是心裡卻像是打了個雞血似的,滿滿的笑容落在了陵越的眼睛裡,他如是說道,「無妨的,師兄,屠蘇不累,我們還是快些下山吧。」他實在是按捺不住對山下大好風光的好奇,更何況,如今還有他最愛的師兄陪著,屠蘇是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好。」陵越的笑容顯得有些無奈,又是理了理他鬢角顯得有些散亂的幾縷髮絲,便是領著屠蘇一同下山去了。

    卻不想,還未出了天墉城,屠蘇忽然是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睛同陵越說道,「師兄,我們還未同芙蕖師姐告別。」

    一說起芙蕖,陵越不由得頭疼起來。

    他自然沒有忘記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芙蕖的,卻不想那個小丫頭在知曉自己即將下山遠行的時候竟然嚶嚶地哭泣了起來,可是讓他一瞬間沒有了法子。

    陵越向來是不善安慰人的,如此,忽然手足無措,不知曉如何是好。

    只能夠等到芙蕖自個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緩緩恢復了過來,又是在她抬起了通紅的眼睛的時候適時地將手裡的帕子遞了過去,卻是聽見了芙蕖很是哽咽著說道,「師兄,你和屠蘇,你們要好好的啊!」

    這……陵越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明白芙蕖這話裡的意味。

    芙蕖又是拿著帕子狠狠地擤了一下自己的鼻涕,這才又是繼續開口說道,「屠蘇那個傻小子,什麼都不懂,若是師兄你覺得帶他帶累了,便早點回來,還有啊!」她說著又從匣子裡取出了一張小小的紙條來,硬是塞給了陵越,「雖然這不可能,只是若是你與屠蘇當真生了什麼彆扭,便看一看這張字條。師兄,我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嚶嚶嚶嚶嚶……」

    陵越一時之間愣住,也不知曉芙蕖究竟給了自己什麼東西,卻還是不著痕跡地將他賽入了自己的懷中,終於歎息一聲,安慰道。「如今師兄雖說是下山了。只是你也不可耽誤了修行,且不可偷懶,也不要拘泥於女孩子家家的那些小玩意兒。勤起練劍,等到師兄回來,自然是要看看你的修為,可否精進了些。」

    「師兄放心。」芙蕖一聽師兄這話。那眼淚是倏地停了下來,猶如緊箍咒一般。忽然覺得若是師兄走了,自己的耳根清靜了,沒事也可以偷偷懶,卻是不錯的。一想到這裡,那淚水果然就止住了。

    果然是女孩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陵越自是不會知曉芙蕖的臉色是如何變得如此之快的,只是神情微怔。不過卻還是有些無奈地搖頭離去了。

    而屠蘇如今一提起了芙蕖來,陵越不知為何,只覺得心裡忽的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來,而正是這個時候,只是聽得了一聲脆生生的叫喚,陵越還未反應過來,便是在這時候看著芙蕖揚著笑臉早已是緩緩地跑近了他們了。

    「芙蕖師姐。」屠蘇依舊是規規矩矩。

    而陵越卻是一臉的警惕,生怕芙蕖這個時候若是再一次嚎啕大哭,他怕是招架不住的。

    然而,芙蕖雖說聲音有些委屈,不過倒是也沒有如何失態,只是將手中的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並幾塊糕點塞進了屠蘇的手中,「屠蘇,等到你下了山,吃了太多的山珍海味,可是千萬不能忘記我這些年給你做的飯菜啊!」

    陵越每日送與屠蘇的那些吃食,自然都是出自芙蕖之手。

    陵越的手也只是會舞刀弄劍罷了,送飯可以,至於做飯……呵呵呵。

    屠蘇兩手接過了芙蕖手中的吃食,心中雖然感動,無奈一張木頭臉蛋只是扯了扯嘴角,也不懂此時是該說些什麼感謝的話的。

    而陵越心中明白不過,嘴角彎彎,只道,「好了,芙蕖,師兄與屠蘇謝過你的好意,如今正是晨練時分,你還是快些回去練劍吧,你放心,等到我們回來,自會為你帶了山下有趣的小玩意兒來。」

    還是大師兄懂芙蕖的心思啊!

    芙蕖的笑容終於又是繼續揚起,「大師兄,芙蕖一定會等著你們回來的!」

    「嗯。好好照顧自己。」陵越話音剛落,並不多說些什麼,也就領著屠蘇離開了這天墉城了。

    而芙蕖卻還是戀戀不捨地望著離去的背影,心裡還是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著,大師兄,你們一定要給我帶禮物的啊!

    「嗯哼。」陵越打了個噴嚏,抽了抽自己的鼻子,倒是屠蘇望著陵越,不知曉陵越是怎麼了。

    「無事。」陵越淡淡一笑,自然不會知曉此時芙蕖的心事,只是想著許是自己站了一宿,吹了一夜的風的症狀罷了。

    然而,他還在這般想著的時候,卻忽然從面前閃過了一道人影來,一下子攔住了他二人的去路。

    「是你!」陵越的神情顯得有幾分驚愕,張了張嘴吧,卻還是沒有多說些什麼。

    陵越自然是沒有想到這會子晴雪竟然會忽然跳了出來,先前他本想著既然是要告辭了,出於禮貌關係,自然也是要去尋了晴雪來的,不想卻被告知晴雪早已下山去了,雖說突然,陵越倒是也沒有如何多想,只是要走就走吧,如今這丫頭卻是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可是讓陵越著實吃了一驚。

    而晴雪卻像是早就等著他們一般,將手負在身後,嘴角是一如既往的無比燦爛的笑容,不過在對上了陵越如此複雜的神色的時候,她也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依舊一蹦一跳地走近了陵越二人,那嘴角倒是愈發的上揚,終於在陵越警惕而深沉的視線之中止住了腳步,先是將視線落在了屠蘇的身上,深深地凝視了一眼之後,又是緩緩地轉開,與陵越的視線碰撞在一起的時候,那神色裡的意味深長,倒是讓陵越忽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神情也是顯得愈發不自然起來了。

    「陵越大哥,咱們都是自己人!」晴雪瞧著陵越尷尬的神情,還有屠蘇呆滯的木頭臉。心中無奈,卻還是笑著說道,在她的心裡,陵越還是未免太過害羞了一些,瞧著人家蘇蘇多少自然,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雖說晴雪心裡明白屠蘇這是面癱。估計難治了。

    而陵越聽著晴雪這般說來。輕輕咳嗽了一聲,又是沉默了一會子這才恢復了之前的平靜,這時候也只是聲音沉沉地開口說道。「晴雪姑娘,不知所謂何事?」

    「陵越大哥,你叫我晴雪便可以了,咱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見外的!」晴雪見陵越的面色終於緩緩地平靜了下來,這才又是露出了一縷笑顏來。很是高興地說道,「如今我既是在這裡等著你們,自然是要同你們一切闖蕩江湖的!」

    晴雪說著這話的時候心裡自然是high得不得了,只是卻不想陵越竟然在這個時候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晴雪姑娘,此事……此番下山,陵越與屠蘇並非為了玩樂。全是為了解開屠蘇身上的煞氣,想來前路多凶險。晴雪姑娘還是莫要參與其中的好。」

    他這話一本正經,倒也說得沒有錯,哪裡曉得晴雪此時的神情卻是比自己還要嚴肅的,柳葉眉微蹙,而她接過話來,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陵越大哥,這怎麼能不關晴雪的事情呢?晴雪乃幽都靈女,職責便是守護這七大古劍,想來既然是要為了蘇蘇解除身上的煞氣,這既是你的責任,也是晴雪的職責所在,晴雪如今撇下幽都來了天墉城,你是以為,我竟是來玩鬧的麼?」

    話音剛落,陵越的神情不由得也變得凝重起來。

    晴雪也是為了屠蘇著想,陵越想著,他不能否認晴雪身上的法術對於抑制屠蘇身上的煞氣還是有奇效的,而她尚且武功不低,自保並非難事,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一路同行實屬尷尬,不過既是為了屠蘇……陵越不由得攥緊了拳頭,終於點了點頭,再看向身旁的屠蘇,卻是見他仍舊是木頭臉模樣,想來也並未反對些什麼。

    「既是如此……」陵越剛想著開口,卻是在這裡,臉色大駭,一下不知曉說些什麼才好。

    只因著面前的晴雪忽然紅了眼眶,更是在此時聲音哽咽著開口說道,「其實晴雪有一事乃實不相瞞,那時烏蒙靈谷受難,紫胤真人自……」她說到這裡,看了一眼屠蘇,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也並未繼續說下去,只是轉而說道,「當時晴雪兄長也在烏蒙靈谷之中,那一次的大劫,從此兄長杳無音信,下落不明,晴雪此番,除了為蘇蘇解除煞氣,也是有著私心,只求能夠尋了兄長,還請陵越大哥一定答應!」

    本來陵越便是想著應了下來的,如今晴雪既然這般說來,他倒也不含糊,只是點頭,晴雪的眼淚這時候才戛然而止,露出了一絲笑意來,像是方才根本就沒有哭過一般。

    倒是陵越和屠蘇這時候卻是面面相覷,高冷的屠蘇這個時候都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來,這臉變的,變天都不及它快吧!

    便是這般,三人組很是「歡快」地繼續前行了,雖然這其中,當屬晴雪的心情最為歡脫!

    很快,二人便入了琴川之中,此時早已入了黃昏時分,雖有芙蕖之前帶來的包子和糕點填了填肚子,不過此番跋涉,也早已經飢腸轆轆。而陵越和屠蘇一夜未眠,此時更是覺得乏了。

    三人很快就找了一間客棧歇息著。

    而屠蘇畢竟還是第一次下山,一路上走馬觀花,很是覺得新奇,雖說途中不時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卻依舊是興致勃勃。

    晴雪走在二人的身旁,看著陵越和屠蘇氣色皆然不時很好的樣子,也不知曉昨夜的事情,心中的疑惑不知覺之間脫口而出,「你們兩個昨夜是做了什麼,都沒有睡好麼?」

    此話一出,屠蘇神情一怔,表情有些木訥,並未答話。

    倒是陵越,也不知曉自己如何是要忽然生出了心虛的感覺來,說話的時候那舌頭也是不由自主地打結了,「什麼……什麼都沒做……切莫胡言!」

    這般模樣,與平日裡相比,倒是激動許多,可是瞧得晴雪一下子眼睛瞪得老大。很是不明所以地望著有些漲紅了臉站在自己眼前的陵越,很是瞠目結舌地開口說道,「我不過……不過是隨口問道罷了。」

    她的確是沒有想明白,陵越為何忽然如此激動的。

    就是屠蘇也不明白,一時之間,二人的視線匯聚在了身旁的陵越的身上,可是使得陵越只覺得自己的身上火辣辣的。

    他想著。或許自己果然是想太多了。

    「我們還是先去客棧之中吧。」便是此時。陵越僵硬地笑了笑,趕緊催著二人進了附近的客棧,總歸。還是先尋到了住處要緊。

    自然,兩間客房,晴雪一間,陵越與屠蘇並一間。

    屠蘇果然是累了。吃過了晚飯之後,只簡單地洗漱一番。一看見了床榻,便早已經直挺挺地躺了下來,吧唧了幾下嘴巴,很是心滿意足地開口說道。「終於沾到床了,好開心!」

    陵越瞧著屠蘇如此,知曉這一日的長途跋涉很是不易。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地搖了搖腦袋,卻還是細心地將屠蘇身上的外衣褪去。「既然累了,便好好睡一覺,明日師兄帶你於琴川好好逛一逛,可是如何?」

    話裡的溫柔自是不言而喻。

    「好啊。」屠蘇第一次見識了山下的熱鬧,不由得又是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來,眨了眨眼睛,是平日裡少有的笑容,「那我明日定然早起叫醒師兄!」

    如今,自然是要養精蓄銳的。

    陵越聽著屠蘇這般,又是一笑,雖然並未多說些什麼,只是幫著自己的師弟掖了掖被角,正準備起身的時候,卻不想屠蘇忽然一下子緊緊扣住了自己的手腕,「師兄還不睡麼?」

    他可是瞧見了,師兄也是一臉的倦意的,卻不想,既是累了,又不睡,那又是在做什麼的。

    陵越聞言,欲要離開的腳步一頓,背影看在了屠蘇朦朧的視線之中透著猶豫,他是聽見了屠蘇打著哈欠卻是硬撐著問了自己的,落在門把手上的手終於落了下來,倒步幾下,終於轉過了身子來,又是笑道,「師兄只是想著夜色甚好,正欲去外面轉一轉罷了。」

    「師兄,你不累麼?」屠蘇說著又是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皮子重的很,微微地瞇著,顯然是強撐著面上的倦意的,而陵越瞧著屠蘇如此,心中一顫,又道,「罷了,罷了,師兄這就來睡。」

    屠蘇不說,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他需要自己。

    「嗯。」屠蘇實在是困得很,也不知曉究竟有沒有聽清楚了陵越說了些什麼,卻很是自然地將自己的身子往裡挪了挪,騰出了一方位置來,這才勾著嘴角地睡了過去了。

    想來,屠蘇是真的累了。

    陵越一想到這裡,不免心中愈發疼痛,卻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到了床上躺下,如同往常一般,將屠蘇輕輕地摟在了自己的懷中,又是輕柔地在他的額頭落了一個情意綿綿的吻來,終於疲憊而安心地睡去。

    屠蘇聞到了鼻尖安心的熟悉的香氣,嘴角愈發上揚著,也驅散了先前縈繞在自己腦海之中的夢靨,又是往陵越的懷裡縮了一縮。

    是再安靜美好不過的夜晚,兩個人便是如此相擁而眠,如同以往。

    也不知曉究竟是不是離開了天墉城的緣故,沒有了之前的牽掛,陵越這一覺睡得是從來都沒有過的踏實,還是屠蘇戳了戳他的嘴角之時,陵越這才終於從睡夢之中清醒過來的,他也沒有料到,此時早已經日上三竿,窗外的眼光顯得有些刺眼,陵越撇過了腦袋去,許久才適應了這光線,而再轉過了身子的時候,眼眸深處,屠蘇便是這般鑲嵌在了溫暖的陽光裡,面上綻放一朵笑容,乾淨而舒適。

    像極了夢境之中,他所期待的場景。

    陵越想著,若是這一輩子都是如此,成不成仙,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卻也是這個時候,門外卻是響起了叩門聲,「陵越大哥,蘇蘇,你們起來了麼?」

    還是晴雪突如其來的叩門聲響終於使得陵越與屠蘇二人從含情脈脈的眼神之中拉扯了出來,陵越定了定神,眼神之中似乎有些不自然,不過還是很快下了床榻,只大步地朝著門口走去。

    而推開門的時候。第一眼便是迎上了晴雪揚著的燦爛的笑容,「早啊!」

    「呵呵。」陵越點頭,禮貌地回了晴雪一個微笑,雖然神態尷尬,而屠蘇更不必說,那一張木訥的臉蛋就是沒有什麼神情,而晴雪自然也不奢望屠蘇能夠露出了多少豐富的表情來。只怕屠蘇若是無故對著自己一笑的話。她大概是要嚇出毛病來的。

    而她這大清早地打擾了這二位也實屬無意,因而晴雪只是駐足在了門口,並未走進去。只是對著這門內站著的二位笑著說道,「陵越大哥,實在是打擾了你們,只是晴雪今日要在琴川見一位朋友。因而只怕是不能夠與你們同行了。」說著那笑容竟然顯得有些牽強起來。

    「無妨,晴雪姑娘想要做什麼。去做便是,不必見外。」陵越頷首,這個時候的笑容倒是自然一些,想來聽著晴雪這話。心情故忽然變得很是愉悅了起來。

    而晴雪說完了這些並未逗留,便很快就告辭了,等到陵越重新將門合上的時候。她轉過身去,這才撫了撫自己的胸口。鬆了一口氣。當然,晴雪在琴川也沒有什麼朋友,不過是她有這個自知之明,知道這個時候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了陵越和屠蘇的二人世界才好,而這般想著的時候,晴雪更是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調,是一蹦一跳很快就離開了客棧之中。

    琴川是繁華之地,雖然沒有江都的奢華,卻也是鼎盛之地,物阜民豐,尤其是這早晨的集市,放眼望去,皆是琳琅滿目,點綴在了眼前,從未下過山的屠蘇早已經覺得眼花繚亂,許久呆滯的眼睛裡也終於在這個時候露出了幾抹喜色來,滿滿的,皆是好奇的神色。

    而陵越瞧著如同小孩模樣的屠蘇,不由得笑著搖了搖腦袋,只道,「喜歡什麼,便告訴師兄一聲,只要是你喜歡的……」

    只是屠蘇此時視線全然被眼睛裡滿滿的好奇所填滿,也不知曉是有沒有聽見了方才陵越的話,只是點了幾下子腦袋,很快又揚著笑容擠進了人群之中了,陵越瞧著屠蘇如此模樣,看著他從來都未有過的激動欣喜的神色,心中又是為他高興也是因他而心酸,這般想著,視線隨著他的背影而去,便是這腳步也是不由自主地跟著屠蘇,同樣擠進了人群之中了。

    而很快,屠蘇的視線也不知曉是被什麼所牽引,直勾勾地落在了一處,又是嚥了嚥口水,而他身後的陵越順著屠蘇的目光望了過去,原來正是這鬧市的一角熱氣騰騰的包子鋪。

    「可是餓了?」也不知曉陵越是什麼時候又到了自己身旁的,屠蘇聽著他低沉好聽的聲音,更是點了點腦袋,而與此同時,一雙手早已被陵越輕輕牽過,拉到了那包子鋪裡坐了下來。

    香氣撲鼻的包子很快就上來了,屠蘇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個包子想要大快朵頤的時候,一不留神餘光掃到了正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的陵越,這才有些羞愧地撓了撓自己的頭髮,將手中的包子遞給了陵越,「師兄,你先吃。」

    「師兄還不餓,你吃吧,沒事。」陵越只是笑,又幫著屠蘇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襟。

    既是師兄都這般說了,屠蘇定下心來,看著手裡的包子,只覺得是愈發的誘人,便也是這個時候,他也不客氣了,拿起包子很是心滿意足地咬了一大口,不時吧唧了幾下嘴巴,這山下的包子,果然和山上是不同的!

    「好吃麼?」陵越微微低著眸子,瞧著屠蘇如此狼吞虎嚥的模樣,像是餓了許久了,只是他這般吃法顯然是不太好的,果然,吃得太快,他所擔心的事情意料之中地還是發生了。

    看著屠蘇被噎著了的更顯得傻愣愣的樣子,陵越很快就拿了水遞與了屠蘇的面前,又是輕輕地撫著屠蘇的背,聲音裡帶著寵溺的責備,「你啊,慢點吃,咱們不著急,不夠再叫,乖!」

    雖然最後一個字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如同耳語一般,外人自然是未曾聽見的,而屠蘇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那一張臉是漲得愈發的通紅。像是喘不上氣一般。陵越見了還以為屠蘇繼續噎著呢,不免皺著眉頭,顯得擔憂起來。

    他哪裡想到,這其實是屠蘇羞的啊!

    「師兄!」許久,又是嚥下去了一大口水之後,屠蘇終於恢復了過來,只是腦袋壓得更低了。也不敢看著身旁的陵越。只是低聲說道,「師兄,屠蘇沒事了。」

    陵越不知曉屠蘇這是因著什麼而害羞。卻也放心下來,而輕輕拍著屠蘇背部的手卻未放下來的。

    等到屠蘇吃完了包子,而陵越看著屠蘇解決了所有的包子之後,屠蘇揉了揉自己變得有些圓滾滾的肚子。不知為何忽然感懷起來,竟然還輕歎一聲開口說道。「唉,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屠蘇話音剛落,陵越倒是忍俊不禁,「吃多少。師兄都養著。是山下的包子,比天墉城中的好好吃麼?」否則,他如何看著屠蘇吃了一個又一個。要知道,他們方才可是吃過了早飯的。

    便是陵越這般問來。屠蘇又是小臉一紅,「自然比天墉城那做飯的大師傅做的好吃,卻沒有芙蕖師姐做的好吃。」

    芙蕖的手藝,堪稱一絕!

    這一點,陵越也很是贊同的!

    只是想來也不知曉是過了多久才能夠再吃到芙蕖做的飯的,一想到這裡,二人都不由得覺得失落起來,屠蘇這個時候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芙蕖師姐最擅長做的,莫過於甜心糕了,我還記得,師尊也很喜吃的,雖然他面上從未提起,可我還是瞧見了芙蕖給師尊送了好多甜心糕,師尊都吃完了。芙蕖師姐的糕點,當真是在這天下間,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陵越瞧著屠蘇這般真摯的模樣,忽然有點兒想笑,他想著自己這個師弟不過才來了琴川沒幾日罷了,這天下他還尚未真正瞧見過,又如何來了一個最字,想來也是因著他心裡對天墉的感情極深,有些東西,便是再如何好吃,卻也敵不過那般思念的味道。

    而他自然也不會告訴屠蘇,他們的師尊紫胤喜好甜心糕不錯,最歡喜的還是因著這甜心糕裡桃花和桂花交織在一起的清冽淡雅的香氣,卻也因著如此,他常常犯了牙疼,這事情被他撞見過好幾次,不過紫胤從來不提起,他也知曉這是師尊的秘密,並未揭穿,這件事情,除了紫胤,也只有自己知曉罷了。

    「你若愛吃,師兄這就買來給你吃,只是……」陵越的腦海之中晃過了紫胤鬧牙疼時那般想忍卻忍不住的模樣,很是語重心長地對屠蘇說道,「只是不可多食,畢竟對牙,不好。「

    「嗯。」便是聽著陵越這話,屠蘇心裡高興,又是用力地點了點腦袋。

    他便知曉,自己的師兄,一定是對自己好的。

    而二人在這般熱鬧的集市之上不知不覺已然逛了一整日了,屠蘇的興奮勁兒沒有想到卻還沒有過去,看什麼依舊是再好奇不過的樣子,陵越雖說有些疲倦,再看一眼身旁的屠蘇,又是繼續打起了精神,不過天色已然漸漸暗了下來,他還是說道,「屠蘇,如今天色將晚,我們不如先回了客棧,琴川這麼大,自然是逛不完的,明日師兄再帶你到了別穿轉轉。」

    雖然心裡有些戀戀不捨,不過屠蘇點了點頭,還是應了下來。

    師兄最大,師兄的話,什麼都是要聽的!

    而回去的路上,陵越卻是驚喜地發現,竟然瞧見了一處糕點鋪子,方才屠蘇既是想著那甜心糕的味道,這個時候,若是能給屠蘇一個驚喜……陵越嘴角不自覺揚起,微微測過身子,剛巧,屠蘇這時候也不知曉究竟是被什麼吸引了過去,正在一處小攤面前把玩著,已然是陷入了忘我的境地了。

    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陵越悄無聲息地入了這鋪子之中,他已然能夠想像到,當屠蘇瞧見了他心心唸唸的甜心糕之時的神情了,這個小子,果然是有口福啊……

    然而,陵越卻沒有想到,自己的這般打算,終究還是泡了湯的。

    捧著這香噴噴的糕點大步含笑走出來的時候,眼前早已經失去了屠蘇的蹤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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