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出息的東西!」侯氏拍了海櫻後背一掌,笑著從海櫻手裡拿過那包沉甸甸的銀子。海櫻忙又搶回去,抱著懷裡撒嬌道:「娘,再讓我抱一回唄!回頭您又藏起來了,我還沒摸過這麼多銀子呢!娘,您分多少給我做嫁妝?」
「寶梳那兒不是有你單獨一份嗎?你都能掙錢了,還要我添什麼添?留著給你哥娶媳婦蓋新院子用。」侯氏把銀包搶了回來道。
海櫻撇撇嘴:「偏心!」
大家又都笑了起來。寶梳繼續念道:「元宵家,七十八兩七錢。」
童氏笑米米地從海櫻手裡接過那包銀子,在手裡掂了掂道:「好沉一包啊!寶梳,你沒多給吧?多給了表嬸娘可是不認賬的哦!」寶梳抬頭笑道:「多給了當我孝敬您的!接著是荷青家,六十二兩。」
「這下總算夠了!」荷青笑容滿面地接過銀子道。
「給你家遠志湊盤纏呢?」侯氏問道。
「可不是嗎?不早早湊齊了,到時候上哪兒抓去?我們的日子比不得從前了,老太太撒手不管了,大哥家兩個兒子正鬧分家呢,誰都不肯管養大嫂和老太太;應宣打算搬到二嫂娘家去落戶,不想在村裡待了,三哥就更別提了,去了三嫂娘家到如今還沒回來呢!我們要不自己湊,能靠誰呢?」荷青歎了口氣道。
「誰都不靠,自家掙最踏實了!」洪姑姑道。
「也對,姑姑這回也怕能拿個幾十兩吧?」荷青笑問道。
「我是半道才摻合進來的,有錢分算不錯的了!」洪姑姑樂呵呵地說道。
「姑姑,話我得跟您說明白了,您是單在灶上幫忙,沒像荷青侯大娘他們出東西,沒有成本錢,所以我只能給您一份工錢,外加一份分紅,」寶梳說著從匣子裡取出一包銀子遞給她道,「攏共十八兩六錢銀子,您收好了!」
「有這麼多?」洪姑姑連忙攤手去接著,笑道,「夠了夠了,回頭把我家那院子再添兩間屋都夠了!」侯氏問道:「想添新屋子了?是給賈秀才添的吧?」
洪姑姑道:「就算不是為著他,我們那屋子也該翻修翻修了!你家也該好好修修了,回頭劉達媳婦進了門,那才像個話呢!」侯氏連連點頭道:「說得不錯啊!海櫻他爹都盤算好了,原地重蓋一個兩層的,往後我們住下頭,達兒和他媳婦孩子住上頭!」
「哎喲!」海櫻抱著那錢匣子故作一臉幽怨道,「還不偏心呢?分屋子都沒我的份兒了,只當我這大活人是死的呢!」大夥兒都笑了起來,侯氏拍著她的小臉笑道:「你早晚嫁出去,分給你做什麼?等你到了婆家,有好東西分的!」
「這麼說,海櫻有婆家了?」寶梳抬頭好奇地問道。
「有了!」侯氏笑米米地說道,「是親上加親,洪姑姑你們該是見過的,就是我娘家那表侄兒……」
「啊?」海櫻不等候氏說完,轉過頭來急急地問道,「就是那個死小胖子?」
「什麼小胖子!」侯氏數落道,「不許這麼說你表哥!人胖點怎麼了?那是你姨娘傢伙食開得好!我跟你姨娘都說好了,等我從寶梳這兒領了錢,就把你和你表哥的親事過定!」
「什麼呀!我才不嫁那死小胖子呢!」海櫻抱起錢匣子使勁砸了一下桌面,嚇得元宵立刻搶了過去,抱在懷裡道:「海櫻姐你不嫁就不嫁唄!砸錢匣子幹什麼?我的還在裡頭呢!」
海櫻一屁股坐了下來,扭過臉氣呼呼地不說話了。侯氏也沒再說什麼,招呼寶梳繼續分錢。隨後,寶梳把剩餘的銀包都一一分發了,初凝得了二十一兩,初蕊十七兩,海櫻二十二兩,靈芝十六兩,巧英十四兩。最後一份是最大的,初真一百四十八兩。
一聽這數目,在場人都驚得瞪圓了眼睛。洪姑姑吐吐舌頭道:「我的親娘吶!一百多兩啊!初真,你可真算得上是我們霧重村的小富婆了!」
初真收下銀包,指了指寶梳道:「真正的富婆兒在這兒呢!」
「寶梳就不用說了,當初這繡社是她起的頭,她佔大頭那是應該的!」洪姑姑雙眼冒金光地盯著初真那一包銀子,滿臉羨慕道,「你啊真是能幹,一個茶汛就能掙一百多兩,誰娶了你都是福氣吶!你有了這些銀子傍身,哪樣的男人嫁不著啊?我的個乖乖的,一百兩吶,你待會兒扛得回去不?要不要姑姑幫你啊?」
這話把大家又逗笑了。寶梳一邊收拾賬本一邊笑道:「初真的繡活兒是那些禮盒裡的重中之重,沒她的繡活兒擺著,旁的也賣不出好價來,所以啊,這就叫一分線一分錢吶!」
「可惜呀!」侯氏感觸道,「我們的眼睛都不行了,要不然也想入你那個繡班掙兩個。」
「這不打緊,還有好活兒等著你和洪姑姑這樣的老手呢!先把飯菜擺上來,一邊吃一邊聊!」
「寶梳姐,去城裡的事兒我爹答應了!」初凝興奮地跳起來笑道,「你什麼時候帶我們去啊?」
「明兒準備準備,後日就去!要去的先報名啊,雅州城三日組團游,過時不候的喲!」
「好勒!」小姑娘們立刻開心地跳了起來。
巧繡社的社員們高高興興地在寶梳敞廳裡吃了一頓好飯菜,臨走時,照舊各家把餘下的東西都分了,然後歡天喜地地各自回家去了。等那群熱鬧的人都走了之後,敞廳內就剩下初真靈芝幾個自家人了。
初凝和初蕊各自捏著自己的碎銀子,在桌上擺出不同的花樣兒,很認真地討論著去城裡打算買些什麼東西。東玉也一手拿了兩顆銀子,站在旁邊聽兩個姐姐說話。今晚大家都高興,唯獨有一個人,一直沒怎麼說話,半點笑容都是假的。
寶梳和初真早看出來了,所以等其餘人都走了,才開口問靈芝到底怎麼了。靈芝垂著頭,擺弄著手裡的那包銀子,臉色憂鬱道:「沒什麼,大概是今兒在那邊忙了一陣,太累了。」
「您就別哄我們了,瞧著那小的生了娃,您心裡能高興嗎?倒不如說出來,省得憋壞了自己。」寶梳勸道。
初真招呼了一聲後,初凝便帶著弟妹去旁邊屋子玩了。初真心疼地看著她說道:「橫豎東玉他們都不在跟前,這兒又沒外人,就我和寶梳,您要是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吧!」
「我難受什麼?我……」才說了幾個字,靈芝那飽含在眼眶裡的淚水就不自主地滾落了下來。她抬手擦了擦,微微哽咽道:「下午那陣,你們四叔趕回來了,抱著那小婆娘生的娃兒……別提有多高興!我這才算明白了……我算什麼……誰給他生娃他都喜歡……我就是個……就是個給他生娃的母豬罷了!」
「快別這麼說,四嬸!」初真忙遞上手絹道,「四叔剛得了個兒子,高興是難免的。」
「初真啊,」靈芝眼淚汪汪地抬頭看著她道,「當初我還想不明白,為什麼你能把戚汝年的婚退了。我和你二嬸還說你是給氣蒙了,可我現下是想透徹了,你才是聰明的,知道那做官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七兒八女的?戚汝年還能像從前那麼待你嗎?倒不如在眼前尋個踏實可靠的男人過日子呢,對不對?」
初真臉上掃過一絲無奈笑了笑說道:「有這緣由吧!不過四嬸,您跟四叔那不一樣的。您跟他好歹有六七年的結髮之情,我和戚汝年都還沒成親呢,說斷就斷的。」
「咳咳咳!」寶梳在旁乾咳了兩聲,斜瞟著初真笑道,「我的初真小姐,你這有點說謊不打草稿吧?說斷就斷?你斷一個給我瞧瞧?我立馬出去給你貼一招婿啟示,明兒保準十里八鄉,甚至是雅州城裡的都會來,信不信?」
「這不勸四嬸嗎?怎麼又說到我頭上來了呢?」
「我們三個吧,」寶梳輕輕搖頭道,「都有點同命相憐的感覺。我呢,是想甩了那狐狸整死甩不掉,你呢,是想忘了戚汝年整死都忘不了,四嬸更慘了,家不成家,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該留下還是該怎麼辦了。可是姐妹們啊,我們得問問,我們的男人心裡真有我們嗎?」
「寶梳你跟我怎麼能一樣呢?」靈芝抹了把傷心淚道,「曲塵心裡要沒裝著你,會連和離書都收回去嗎?你四叔是把大小都領我跟前來了,他……他心裡壓根兒就沒我!」
「那阮曲塵心裡只有我嗎?」
「這……」
寶梳聳聳肩,攤開手笑道:「這不就結了?那我會比四嬸你好多少呢?就頂多是阮曲塵推遲幾年把外面的大小帶到我跟前來罷了,他娶了我,您就能保準他不會再娶別人?您把四叔當您一整片天,天一塌就把自己一生都埋他身上了,可若是您只把他當半邊天,他那邊塌了就塌了唄,也毀不了您一輩子,是不是?」
「半邊天?這是什麼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