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第三日,一如既往那人並未出現,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
齊木陷入沉思。
齊楓思忖道:「齊國打開的流放之地入口便是這一方領地,若說那人慘遭齊皇放逐,肯定對齊國有怨,許是看出了你我二人均是皇族,這才不肯出來。」
齊木想法一致,他的衣袍略為隨意,血脈更是不曾覺醒。齊楓則一眼便知是皇宮之人,舉手投足間盡顯皇族威嚴,皇氣與生俱來遮掩不住。
齊木收回視線,平靜出聲。
「你是齊皇族,我不是。」
齊楓道:「曠世神戰之後,五大上古皇朝與魔族不共戴天,更是對魔域深惡痛絕。你幼年便流落在外,齊皇才不願認可你,若你肯一心只為修真界,從此和魔域斷絕往來,不以魔尊為主。齊國定然……」
「夠了,不可能!」齊木冷聲道:「事到如今落到這般田地,竟還講那可笑的皇朝君臣禮儀?齊皇不仁,殺我娘親滅我全族,深仇血恨不共戴天!別把我和你等混為一談,簡直是恥辱!」
齊楓一愣,皺眉道:「你這又是何苦,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齊國畢竟是上古皇朝,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做不到面面俱到。若你有恨,那我給你賠罪。」
「就憑你?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不能感同身受說得義正言辭有屁用!齊皇族百般刁難於我,敗我名聲無所不用其極,也算是上古皇朝,還不如覆滅了好。」
「你——」齊楓怒了,渾身氣勢凜然,抬手一記光刃直襲齊木面門。後者面無表情地側身躲過,手臂被火焰包裹焚盡萬物。
整座山頭轟然炸開,轟鳴聲響徹雲霄。兩道身影硬撼在一起,青色真氣與猩紅火焰想碰,迸發出一道粗壯的電光,橫劈而下,層土翻滾,山體崩碎,景像極為震撼。
兩人從一頭打到另一頭,打出了真火,所過之處極境以下凶獸受到波及,神魂震碎而亡。
「不知好歹!拖累我流落至此,當初就該殺了你,永除後患!」齊楓面目森然,喘著粗氣。五指爆發神威聚成嬰兒頭顱大小的光球,電光環繞跳躍引得天地共鳴,朝著青年急速掠去。最強一擊橫斷天際,空間震盪不停。
齊木雙手結印,猩紅與森白神火交織而成巨大的火球,天地極光臨塵,夾著滔天神威對上那道殺伐。
二者撞擊在一起,爆發無量光,撕開空間,轟鳴震耳欲聾,引得萬獸奔逃,地面震動不已。
恐怖波動猛地炸開來,兩人倒飛而出,一路咯血,撞斷枯木狠狠砸向地面。塵土飛揚。
齊木正好在僻靜處附近,昨日放置的獸肉還沒被拿走,眼前有些模糊。他臉色蒼白渾身戰慄,口口鮮血順著嘴角流出,近乎痙攣。
不遠處的衣料摩擦聲傳來,另一人似乎起身了,齊木身體一緊,正要起身。
突然,漫天灰塵中,伸出一隻枯槁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而後輕輕摀住他的嘴。
陌生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別出聲,跟我來。」
齊木眼睛瞇了一下。隨即起身,跟著那人左閃右避,按住樹樁一處,一旁的巨石上竟然出現一人高的門戶!
他們在此地翻了好幾遍一無所獲,竟沒發現有暗門,如此機關技巧,簡直鬼斧神工。這人著實不凡。
老者皮膚枯槁身形佝僂,動作卻很利索,不顯老態,想拉著齊木進去。
「小子,你罵得很對!齊皇道貌岸然陰險狡詐,根本不是個東西!看在你日日救濟老朽的份上,救你一命,日後再有機會幫你坑死剛才那位……」
話說到一半便被打斷,老者頓覺有異,見青年擋在巨石門戶前。正眸光晶亮地看著他,嗓音模糊不清。
「終於抓住你了。」
老者手臂被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然後他看到另一人從枯樹林邊無聲走出。正是齊楓,雖灰塵滿身幾分狼狽,卻笑著對齊木點了點頭。和方才不共戴天的模樣大相庭徑。
「你!」老者指著齊木,手氣得發抖,暴跳如雷,「你們!」
齊木微微鞠躬,語氣頗真誠:「不好意思為了讓您現身才演了出戲,我們沒有惡意,只是落到這地方人生地不熟,還望前輩能不計前嫌,加以指教。」
話雖如此,出手卻毫不含糊。
「當年老夫縱橫八荒,受盡尊崇,就連叱吒蒼穹的教主級大能見了老夫也只能退而卻步,想不到一生英明竟然毀在兩個小輩手裡!」老者怒了。
齊楓暗歎不已,料想此人被流放事修為盡廢,這混亂之地,卻還能過得風生水起,著實高人一等。
齊木只覺這話甚是耳熟。笑而不語。
……若非煤球貪心不足吞噬大量麒麟血蛻變,沉睡至今更不知甦醒之日,聽到這話,估計識海又不得安寧了。
兩人不顧老者一路吹鬍須瞪眼氣得發瘋,將其帶回洞府。
不管老者如何謾罵苛責,兩人自顧自地烤肉暢談,並無半分怠慢不敬之意。
對峙堅持了三日,就以老者完敗而告終。
倒也不是這人沒骨氣,作為活得夠久的普通人類,堅決不吃嗟來之食,賭一口氣不吃不喝這麼久,確實太有骨氣了!直到餓暈了醒來脾氣才好了不少,更何況兩人假戰時所言近十成是真。
「若非老夫孤獨百年沒見活人,動了惻隱之心,你們根本活不到現在。趁老夫心意未改,有話快說,要問就問。」
老者閉口不提身份,言語間不乏傲氣,但凡問及,兩人倒也真誠,如實相告。昏倒時細心照顧,仙靈聖藥毫不吝嗇倒是讓老者驚了一把。
「胡鬧!這等靈藥日後還是少拿出來為好,否則被妖獸領主知曉,除了上繳,也只有死路一條。」
齊木問道:「這地方凶險萬分,強悍妖獸無數,不知領主一共多少位?」
自上古而來,這片隔絕空間殺戮延續至今,各大強悍血脈天賦斷絕了一輩又一輩,這塊混亂的惡土劃分了領域也變得稍微安分了些。
流放之主麾下一千零八位領主,讓人驚詫的確是這千餘強大的領主是敵對關係!
弱肉強食,天經地義。
齊楓不禁咋舌。極境巔峰妖獸都不過是領主麾下的小嘍囉,可見這裡究竟強大到何種地步,但凡被流放的新人均會被洗劫一空,齊木兩人算是先例。至今還毫髮未損,估摸著也快引起領主的注意了。
齊木問:「您和領主相熟?」
「領主算什麼,流放之地的主宰也不在話下,老夫名譽天下之時,你們這些人都沒出生。」
齊楓忍不住問到:「您究竟是誰?」
「老夫便是神威蓋世,且流芳百世而不朽,鬼斧神工獨具匠心號稱巧奪天工的第一匠師,鬼匠!」齊楓渾身一震,就連齊木眼睛都直了,老者滿意地看著兩人的反應,捋捋鬍須,頭往上一揚:「……的徒弟胡一指。」
平和如齊楓不禁臉皮抽搐了下,勉強歡笑道:「鬼匠之名天下皆知,技藝高超著實受盡尊崇,閣下師父的確了不得。不過鬼匠前輩隱匿多年不出,齊皇佩服其人,命舉國上下前去尋他,並護佑其弟子。」
自稱胡一指的老者冷笑出聲,道:「別提齊二字。背著世人幹盡齷齪事,明面上風光仁善,齊皇唱得一齣好戲,唱完黑臉□□臉,甚至還蒙騙其弟子相助,老的控制不住就來控制小的,流放了也就沒有後顧之憂,注意打得真好。」
好端端的人既然沒死,翻遍整個修真界也沒找到那位前輩的蹤跡,竟是在這裡!
齊楓頓時眸光一亮:「鬼匠也在流放之地?」
胡一指掃了他一眼,言語間沒了耐心:「他自然也在,只是很少外出,雖為師徒,老夫不過略知皮毛罷了。和流放之主相熟的也是鬼匠,老夫一無所知。更不知道齊皇為何如此?」
齊木微微皺眉,問道:「既然得不到鬼匠歸順不如直接殺了,齊皇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不只是殺你我,而是流放,斬草不除根這點也很可疑。」
齊楓思忖片刻,皺著的眉頭鬆開,歎著搖了搖頭。
「這一皇朝秘辛知道的人卻也不少,告訴你們也無妨。齊皇所作所為通俗些說,無非是為了名聲,仁君受人尊崇,哪怕不在皇位信仰也不絕,一國底蘊之深遠超於你的想像,或許你不知道信仰為何物,但這東西是仙脈境強者之基,信仰越多實力越強;越受尊崇,越能臻至登峰造極的地步。你對此你應該不陌生。」
「齊皇要維繫聖明的虛像費盡,機關算盡,或許你我皆在他控制外,才非清除不可。而後不僅用莫須有的罪名搞壞了你的名聲,更讓我的死激怒萬民,齊國一時的混亂皆在他掌控內,讓你的流放好處最大。」
齊木嗓音冰冷:「原來如此。正好能讓他在退位前有些大作為足以讓人惦記,信仰也能騙來,受教了。齊皇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鬼匠遭遇不測至今生死未卜,其弟子不明所以還對齊國感恩戴德。」
老者不知想到了些什麼,呼吸不穩,而後長歎了一口氣。
「你二人淪落至此,不知今後有何打算?此地離領地太近,凶險萬分,奉勸你等還是另尋一處僻靜地安住,來日方長。」
齊楓下意識看向齊木,後者眼睛瞇了下,道:「既然您師父能覲見流放之地的主宰,可否代為引薦,我想去見見那位傳說中的此空間之主。」
兩人均是一頓。
齊楓注意力全在鬼匠身上,只想見到那位傳說中的第一匠師,沒想到齊木更狠。
老者道:「年輕人勇氣可嘉,但這可不是兒戲,若無傍身之法,九死一生,更何況見到了又如何,雖然基本上無緣見到。」
齊木從空間中拿出道:「我信鬼匠前輩有此能耐,這個給你,另一個是贈予鬼匠前輩的禮物,若有興趣,歡迎隨時前來。」
天級寶具!可遇不可求。
地府府主果真財大氣粗。
幾乎是兩大寶器出現之時,老者渾濁的眸子裡迸出駭人的光,握緊短弓和手環,屏息凝神了片刻。
齊楓笑了:「千萬別小看他,這位能攪得魔域天翻地覆,以魔尊為後盾,有恃無恐……」
老者面色嚴肅了不少,下一句一出口,齊楓還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眼,半句也說不出來。
「三日後來這地方尋我,帶你二人去見此地主宰。」
老者離開後,齊楓還震驚中久久沒反應過來。他看向寶器,能看出那些並非出自鬼匠之手,齊木果真聰明,但既然如此簡單,為何不一開始就拿出來!
於是他問了。
齊木搖了搖頭:「一開始不確定他是誰,後來才確信。不過是想通過他引見去拜訪領主,而今目的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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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應得太爽快,恐有詐。」
「當然答應得爽快,你該不會沒看出來吧!」齊木有些愣神。
「看出什麼?」
齊木看著他道:「這老者就是鬼匠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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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邊界山脈。
黑雲壓境,群魔亂舞,厲鬼陰煞每一次撞擊,半空中的都有神紋閃爍,天紋熠熠生輝,與天道共鳴。
雖隔絕了天機,響聲令人毛骨悚然。
這片最大的厄難之地被全面封鎖,上古大陣逐步完善,數十位長老坐鎮主持。目光死死盯著厲鬼中央那道修長的身影,露骨的崇拜,卻又有些擔憂。
陣眼在厄難古地內,魔尊親自主持,以天紋與之硬抗。這裡的每一道黑霧足以讓極境高階修士魂飛魄散,而厄難之內何止千萬之數,可見壓迫之大,簡直無可想像。
持續百餘日,才稍稍穩定。長老近半數回歸魔域,留下的部分疲倦之際,竟然連不速之客前來也沒有發現。
來人只是一道虛影,那人一身白衣勝雪,銀髮紫眸仙光璀璨,與這等陰煞之氣格格不入。
「尊上不問我來做什麼?」
淵落面色冰冷,尊貴姿態與生俱來,絲毫沒把來人放在眼裡。
仙塵自顧自地道:「尊上事務繁忙,連小情人也顧不上,這段時日來外界之事該不會真的一無所知吧。」
淵落抬眸:「你說齊木?」
仙塵皺眉,寬大的白袍隨風鼓動,笑道:「是啊,小凡人真可憐,不聽尊上勸告硬要鬧事,據說被驅逐到流放古地去了。那等荒蕪之地凶煞之物數不勝數,無依無靠,保不準而今正軟弱地躲在哪兒哭呢。」
黑腥煞氣在地面湧動,四周暗霧瀰漫,沉重而陰冷。草木盡枯,煞氣再度翻滾。
淵落轉過身,側看著笑得並不明顯。
他望向黑霧,道:「你不明白,本尊不在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仙塵眸光一暗,紫眸中血絲隱現,復又笑道:「本皇對這些沒興趣,這次來是有重要的事要告知尊上。」
「嗯?」
「本皇為尊上備了份大禮,許能了卻尊上一樁心事。既然尊上對外界之事一無所知,到時候就當是驚喜了。本皇這次可是真心實意,沒有半分作假。到時候見著人,尊上可別驚訝。」
仙塵神秘地笑了笑,說完虛影便黯淡下去,消失無蹤。
淵落一步踏入陣法中,身影被暗影淹沒。
黑氣咆哮,神紋鎮壓,邊界陰魂作祟卻並未波及其他,免了生靈塗炭的慘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