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愣了片刻,突然按住面前人的頭。螢光昏暗,看清的剎那,驀然瞳孔微縮。
「手臂抬起來。」
話說出來便覺闖大禍了,可渾身輕鬆了不少。這下光顧著看齊木臉色,完全不知所措,連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一改先前冷酷的模樣,都是和幾年前很像。田白心跳加速,腦子空蕩蕩的。聞言,聽話地照做。
齊木扣住手腕,捲起他的衣袖。忍不住驚訝,好在面上依舊如初,看不出倪端。
細長並不壯碩的手臂,一條條漆黑的魔紋如毒蛇般勾勒在皮膚之上,延伸到裡頭。並指如刀,劃破他的手臂,頓時黑紅如濃墨般的血流出,漆黑紋路卻如活絡般,狹長的傷口迅速癒合,既而光潔如初。只剩黑紅的鮮血,濃濃的血腥味和常人略有差異。
黑紋著實猙獰,一開始便有,田白見狀並不驚訝。卻只是提心吊膽地緊盯著齊木的臉,生怕遺漏什麼。想要趁他表現嫌惡前,收回去。
「以前就有了,但沒有這麼多。若像先前靈山上分出黑影吞噬了人,便會更難受傷。就算傷了也會很快癒合,若黑影被殺,就會多一條黑紋,修為會削弱幾分,這和吞噬血肉增加的修為相比幾乎忽略不計。」換言之,越殺人便會越強。難怪能在短短兩年內越階,若非如此,這天賦除非仙脈傳承者覺醒十成血脈,否則絕無可能實現。
田白暗歎,齊木果然很強。換做其他修士,傾力一擊也不能破自己防禦,可他輕輕一劃便傷至流血。
這些話說得輕巧,事後雖無大礙,但被吞噬時必是萬分凶險。齊木在天外遇難時多次被附身,若非金守護,肯定凶多吉少。而田白竟然安然無恙,閉關剛出被附身後反其道而行之,也是有幾分膽氣,那點修為本來非死不可,誰知偏偏揀了天大的便宜。
如今齊木回來,本該了卻執念。可憋在心裡的話說出口,而今他又不知所措了。
這等凶物以前從未在大6出現過,田白這狀況亦是前所未有,能分裂吞噬血肉駭然聽聞。齊木並非善男信女,修煉逆天而上,旁人殺凶獸亦或是殺敵手無須指責,只是修為提升太過迅速也不知是好是壞。單單這點,關鍵在於田白自身。
更何況,如田白所言,除了他之外,還能感受到同類的氣息,許是腐屍橫行,卻也足夠掩人耳目。若日後不犯大錯,沒人把這聯想到田白的身上。
說完,齊木收斂殺氣,往外走去。
見其像沒事人般,說完這番話就要離開,自己最在意的絕口不提。田白情急之下,身形一動擋在齊木面前。
「等等,你,你不說些什麼?」
齊木看了他一眼:「穩住道心,最好把這東西封印了永絕後患,否則若出了事,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田白有些慌亂:「一言為定。可我是想說有沒有可能會,就是說你對我有沒有一點點……我是說我對你絕不只是……」語無倫次,看著齊木的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急得滿頭大汗。
齊木輕歎。
有時候憐憫同情不能有,本來就沒可能,越是決然越好,不該給任何希望。
「我知道,以後不會在你眼前出現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田白臉色煞白,後退幾步,身體搖搖晃晃。突然身後一記手刀劈中後腦,他目露驚色,轟然倒地。
田封把人從後面摟住,看著齊木,面色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事情我已經大致瞭解,多謝府主,我帶他回去。日後會鮮少來此叨擾,府內事宜會吩咐峰中內門弟子幫持。告辭。」
先前的對話田封既然都聽到了,也難怪這下如此生疏。
齊木道:「有勞。」
銘紋峰來人欲要把田白接過去,卻被田封拒絕了。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過頭來。盯著齊木,面色冰冷。
「望你說到做到。」
齊木面不改色:「田兄請放心。」
不知不覺半月過去。
短短十五日卻比以往更難熬,齊木不止一次去往內殿,還沒踏入一步便又折返。回來後面上陰晴不定,倒是被煤球嘲笑了好幾次。
齊木不耐其煩,為了讓它閉嘴,毫不遲疑塞了數百倍極品神晶。
適逢暮鈺安然醒來。能下床走動。
出門看到這一幕,啼笑皆非。
齊木聞聲回過頭,看到暮鈺氣色好了許多,一身素色長袍,卻也是極其珍貴布料,正是先前有人送來的那些。這人和先前別無兩樣,朝著這邊走來的路上,還不忘和來往相貌不錯的小弟子**。到面前坐下,手裡多了兩枚朱果。給了齊木一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齊木看了他一眼,道:「借你吉言。話說先前在天外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有人哭著求著要我回來,然後我就回來了。」
暮鈺眨了眨眼睛,笑道:「誰這麼沒骨氣,真傻,拖個夢還又哭又求的,太沒形象了。」
齊木喉嚨乾澀,道:「是啊,多沒形象,沒見過那樣的……」
暮鈺緊摀住手臂,啊地一聲:「胳膊好疼,渾身都疼,你剛說什麼?」
「怎麼回事,還沒好?愛出風頭,活該。」齊木趕緊拽住他手臂,掀起袖子去看。
暮鈺扁扁嘴一臉委屈:「真沒良心。」
整條胳膊細了許多,能看到明顯刀割的痕跡,齊木眸光一點點暗下來,緩緩吐出一口氣。
「嘖嘖,看著真可怕,這若是被他看到,又得心疼了,」暮鈺放下朱果,給自己倒了杯茶。
「偏偏是我傷的,他又拿我沒辦法,不然肯定要殺很多人給我報仇。我倒下後有沒有看他的表情,看了肯定很解氣。」
這還是頭一次聽暮鈺提起鳳顏,起初以為是說的寧南……齊木一怔。
「你讓他跪下,也是為瞭解氣?」
暮鈺彎起嘴角:「心血來潮,一報還一報,正好扯平了。」
「不信。」
暮鈺沒事人似的笑了笑,整了整衣襟,叫住路過弟子:「給我拿件外袍來,正好把這件換了去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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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穿整完畢。兩人一道去了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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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內殿。
勾闌山,神冰泉底。
冰泉上下隔開,中間留有一人高的洞穴,三人落入底部,快步向前,悄然無聲。
未至洞口,兩人止步,雙手端著靈盤,躬身而立。寒洞漆黑,深不見底。不知誰在裡頭,想想便覺不寒而慄。
殷老取了二寶,飛身掠入洞中。
寒冰刺骨,就是修為深厚如太上長老,亦能感到逼人寒氣。
殷老大氣不敢出,停在巨大寒冰前面,裡頭靜寂無聲,黑暗中僅有一個小冰譚散著寒光。能看到一道人影泡在冰泉中,背對著洞口方向,漆黑長髮鋪散在地,修長有力的手臂隨意地搭在冰面上,玄黑面具擺放一旁。
偌大的神冰泉寬約千米,深不可測。方圓十里了無極境以下生靈。乃是內殿另一處禁地,鮮有人至。更少有人知,如此神泉底下,僅有方寸之地才是真正的神冰泉。
殷老正欲開口,手中二物輕顫,化為紅芒朝著遠處飛掠而去。遠遠能聽到清冽的水聲,淵落並且回頭,一青一白兩種神寶被紅芒覆蓋,穩穩落在攤開的手掌之上。
擦了把冷汗,一手的晶冰。殷老躬身行禮,道:「從天外逃離的五具腐屍,已有三個被滅,剩餘其中之一機緣巧合下被一名修士吞噬,正關押在銘紋峰,現已沒了威脅。僅剩的一個來去無蹤,到現在還沒抓到……屬下辦事不利,尊上恕罪!」
天外遭劫,古棺封印已解。成千上萬古屍逃離天外,引得凶兆齊現,天地變化。
天外傳承之地毀後,所有邪物回歸人世定會生靈塗炭。
魔尊來去無蹤,一去數月未歸,回來時便到此地靜修,月餘未出。就連殷老知曉尊上不在內殿,已是半月之後,內殿初太上之外其他,更無一人知曉。
「無妨,僅剩一隻,不足為懼。這東西吞噬血肉蛻變迅速,趁早殺了也省得麻煩。」冰冷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清晰入耳。
殷老感激不已:「屬下遵命,不知尊上還有何吩咐?」
許久沒有聽到回話,並未說沒事那也就是說——
「若是有人來找本尊,就說本尊在閉關。」一道嗓音傳來,幾分漫不經心。
「是!」殷老背脊冰冷,如實道:「近來倒是無人來找。」
淵落睜開眼,眸光幽暗:「你不是說齊木回來了?」
半月前的確嘴賤提過這個,可人的確沒來過。殷老頓時熱汗淋漓,剛冒出來就凍成晶冰掛在額上很是喜感。顧不得擦一把,口急心熱:「要不,屬下帶他來見尊上?」
又是半晌沒回應。殷老額上冰晶幾乎要凍住半張臉了。
總算是聽到了聲音傳來,一如既往的冰冷語調。
「不必,他在這裡堅持不了多久。你下去罷。」
殷老恨不得老淚縱橫,尊上您自己受罪還這麼溫柔,齊小木他知道麼!
擦了把額頭,差點把手凍住。
「遵命,屬下告退。」
走了幾步,未到洞口,殷老猛地一頓,斗膽轉過身來。
「尊上,這還得兩個月,您可別像上次那樣提前出來,雖然您修為無人能及,還是得……」
魔尊面色冷了一截,眸光懾人。
「聒噪,滾!」
殷老抑制不住戰慄,瞬間又矮了半頭,一句話沒說完差點咬住自己舌頭。幾句話沒說清,飛速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