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戰,的確凶多吉少。
裂天離去,眾人笑得苦澀。
幾百年來西苑終究翻身了一次,現如今有人打進前三,也該滿足了。倒也看得開。
齊木被諸多事情纏繞,心緒難平。
最近乃多事之秋,魔域紛爭四起,總心神不寧。他向來危險感知力極強,以往這種惴惴不安之感只有命懸一線生死關頭才會有,而今諸事紛雜還有不祥之兆,恐有大事發生。
對他而言,提升修為才是首位。修為止步,此刻只想離開這是非之地。
既然已經決定要離開,勝負與否自是無關緊要,戰則盡力。
如此則矣。齊木雙眸了無笑意,不知在想些什麼,閃爍不定。
紫竹林。
此地離地級洞天不遠,乃群山最東方,地勢險要,紫氣東來,群竹脫了碧青之色,竟是紫玉般瑰麗,迎著旭日璀璨晶瑩,美不勝收。
紫竹中央碧泉氤氳顯淡紫之色,清香撲鼻,一汪靈泉自地下湧現,汩汩流淌。
怪石嶙峋,遍佈排列,看不出倪端卻各具道韻。
「本君尋了這紫玉心半日,卻怎麼也尋不到,你若是不急,便幫著本君尋來這靈藥,也當是幫了大忙。莫不要再說謝話。」
齊木初次來這地方,兜兜轉轉數久沒找準方向,後被宮漠尋到,帶至此。聞言,不免有些想笑。
「這個簡單,怎麼說你也是堂堂昊天殿主,怎麼這等小事不使喚侍從,倒也親力親為。」
週身似有人影晃動,卻無人注意他二人。
既並非獨處,齊木便稍稍放下警惕。若非尊上對魔族程度令人髮指,恐惹其發怒,也便不必顧慮這麼多。
宮漠撥開群竹,尋得仔細,沉聲道:「畢竟不是本君的地方,下屬被管得緊事事身不由己,現如今出個殿門也難,不提也罷。更何況,紫玉心乃本君的寶貝最喜愛之物,一別十多年,如今要接它回歸,親自採藥倒也不為過。」
紫玉心似玉非玉,是紫竹靈根內部伴生而生,摘下後幽香對某些生物有致命的蠱惑力,據傳上古曾是九天神蠶唯一啃噬之物,甚是罕見。
不以竹年份而定,狀似嫩芽,通體紫光碧透,摘下前確實青綠或淨白且毫無靈氣波動,容易和根白混淆。用神識探查不出,只能翻土慢尋。
推演出了這方圓百米內的地,卻也有近萬根細竹,得有耐心。
齊木在另一處找尋,儘是無用根白,翻了半晌一無所獲。
調侃道:「先道恭喜了,想不到昊天殿主竟也是多情之人,一別十多年也不生分。」
宮漠一頓,既而輕笑出聲,眸光冰冷。
「本君日日都能見它,可它卻在別人那兒沉睡,自是需要外物引誘,以禁忌靈陣相佐,引動九天雷霆令其甦醒。這番佈置亦不簡單,花了本君整整半日,直至此時。」
齊木不過隨口一說,倒也沒想過宮漠會說的這細緻。他對此毫無興趣,找得也無聊,說說閒話打發時間。
既然旁人不介意說,聽的人左耳進右耳出倒也是人之常情。
「紫玉心雖罕見卻只受上古之物喜愛,想來你的寶貝必是上古神物。能讓你如此執著,想必不是凡俗之物,莫非是上古神蠶?」
「見識不俗,的確是上古之物,雖不是神蠶,卻也……」宮漠微微轉身盯著齊木的後背某處,厲色一閃即逝:「卻是比神蠶更珍貴些。」
突然齊木輕顫,一隻手撫上他的背,按住背部脊椎處。
扭頭,宮漠的臉離得很近,呼吸噴薄在臉上有些癢。
齊木渾身一震,差點歪倒在地。
「滾開,你別亂來。」
宮漠順從地挪了個地,離遠了些,長指在齊木脊椎處畫圈,意味不明:「對不住了,一想到近在咫尺便沒忍住。」
紫霧騰起,繚繞不絕,隱隱能見人頭攢動,窸窣聲響,形同鬼魅。
宮漠不知想到了些什麼,神色莫辨,指尖沿著脊椎側移,環過齊木的腰,並未有下一步動作。
輕歎:「很快就沒了,真有些捨不得,畢竟養了十幾年,難得有個人,能陪本君玩玩……」
若是齊木還能正常思考,定能發現倪端,自來此處,宮漠說的每一句話,均似是而非。
熟悉的悸動從骨髓升起引得陣陣酥麻,齊木眼前發黑,大腦陣陣轟鳴,遏制不住的慾念鋪天蓋地而來想離宮漠更近一些,更是愈發覺得此人親切無比。
此番轉變甚是自然,全然不覺有何不對……
身體非常奇怪,悸動來得莫名頃刻間情念佔據整個思緒,甚至連起身離開的氣力也無。齊木呼吸不穩,他猛地閉上了眼。
「你能抵抗麼,莫非沒覺得奇怪?你如此有戒心,怎麼會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對我推心置腹,甚至對我的任何要求完全無法拒絕。尊上護犢情深數次出手,你說,我若是當著他的面,上了你,會怎麼樣?」
大腦混沌不清,眼前宮漠的臉甚至都有些模糊,齊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但聞最後一句,驀然驚醒了般。
一把擋住宮漠正要探入衣衫撫上後背的手,死死扣住,手臂微顫。
「何必如此,若是對尊上不滿,也不必衝著我來,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手段,總之聽不……別!」
齊木急了,身體不受控制些微反抗就連靈魂都要被撕裂般,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身體中鑽出,渾身痙攣:「你對我出手也沒用,尊上不會……」
嗓音戛然而止,渾身不適頃刻間消失無蹤,齊木僵硬,雙目木訥。
宮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雙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站起身,抬手在他頭上抓了抓。
「逗你玩呢,怎麼每次你都能上當。」
齊木身體僵硬,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情緒急劇變化。
腦中萬頭羊駝奔騰,塵土漫天,震天動地。
這人死性不改,耍人不帶重樣的,多少次了?不發威還真當他軟弱可欺,柔弱易壓倒?
若等以後修為高過此人,定將其吊起來抽!橫豎不帶重樣!
身體轟然倒地,身後紫竹折斷。
宮漠神色捉摸不透,似乎在笑:「張口閉口都是尊上,看來,你對他還真是執著。」
正因為糾纏不休,太過執著,所以才非死不可。
找到紫玉心的那刻,骨中蠱復甦,便是死期。宮漠眸中殺意頓現,笑得愈發柔和。
齊木掙扎著起身,頓時有些異樣,低頭一看。驀然一驚。
小段嫩芽,通體碧綠縈繞著淺淺白光,於靈根內。
正是紫玉心!
宮漠瞳孔微縮,嗓音如常:「多謝,摘下給我即可。」
齊木毫無所覺,應允。
宮漠瞇著眼,蓄勢於手。視線並不在嫩芽之上,而是死死盯著齊木脊椎處。眸光晦暗,這一剎那恐怖殺氣呼之欲出,極為可怕。
突然,少年頓了下,道:「再過不久我便會離開魔域,人非草木,時間久了也是會厭倦的。雜念甚多,平白耽誤了修行,得不償失。」
宮漠陡然一怔,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我這次來是向你告別的,臨走之前能幫你一回也算了了一樁心願,望你見到寶貝神物身心愉悅,也不知上古神物長何模樣,若有機會,倒想見見……」
宮漠倒吸一口涼氣:「此話當真?」
齊木回頭:「我何曾騙過你。」
但見後者神情微微恍惚,眉頭緊皺明顯心難平。竟是久久不能言語。
想不到這人反應會是這般,若真是對自己上心,倒也在情理之中。齊木沒理會,逕直彎下腰,觸碰到青翠嫩芽的剎那,紫色霧氣揚起,卻是紫玉心無疑。
撥了撥就要拔下。
陡然間胳膊被狠狠拉扯了下,巨力襲身觸不及防後退數步。
「夠了,你回去。」
竟是沒有摘到,真不知宮漠究竟在抽什麼風。齊木一臉莫名,有些不耐:「啊?」
宮漠拽過他就往後拖,及至邊沿將人狠狠扔了出去。面色冰冷,嗓音比之先前差之甚遠,眸光冰冷,像完全變了個人一般。
「你走!還愣著作甚,別在這礙眼。」
沒等齊木開口,紫霧瀰漫形同防護般將此地團團圍住,宮漠黑髮亂舞眸光冰冷,面容被紫氣淹沒隱於竹林中消失不見。
神紋閃現幻滅,瞬間席捲而出,狂風過境差點將人掀飛出去。
齊木後退數十步才站穩,半晌臉皮抽搐不止,乾澀低喃。
「有必要這麼生氣麼……」
紫竹林內,宮漠神色晦暗不清,雙手猛地握緊。
剎那間紫霧間簌簌之音不絕,攢動人影竟全是死氣幻化而成,化為霧氣扭曲消散。偌大的竹林只有他一人。
無盡神紋鋪天蓋地而現,恐怖威力將萬里地下靈脈盡數吸納,此地氣機被掩蓋,如此滔天之勢紫竹林之外竟平靜如常,全然無法察覺——若是方才裡頭死了誰,外界一無所知。
齊木飛掠過兩座山頭,落地,不緊不慢地往外走。踏遍山水,沉浸其中,不同以往,似有明悟。
一道情緒蹦進大腦,煤球囂張至極,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般,一如既往藐視一切。
齊木收斂氣勢,返璞歸真,步行上山。
方才一番談話到最後,談及尊上,他突然整個平靜了。有了些感悟,頗為難得。
人非草木,時間久了也是會厭倦的。他堪不透尊上的心思,也不想領悟,平白神傷倒也自亂陣腳,以至於戰場上甚至無法集中精神,得不償失。
靜心苦思,拋開一切歸於自然,捫心自問定當無愧於心。齊木雙眸清明,腳下生風不知不覺速度竟然加快了些許。
……
煤球情緒高漲說了好一會,卻悻悻地發現並未回應,並非刻意無視亦或是聽到了不予理會。它又長篇大論說了許多,最後猛然發現齊木根本沒聽,當它不存在一般,徹徹底底無視。
頓時暴怒。
齊木心境正飛速蛻變,他本就悟性極高,抓緊時機竟然在行走之間進入悟境。忘乎所以。
煤球與他心性相連,說的話他自然知曉,卻真正徹底忽視了。
一直以來因其至尊神器之名,對它太過容忍,以至於變本加厲。
戰場之上不需要沒用的廢物,沒用也罷,若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止不幫忙倒拖後腿,,那就另當別論了。
至尊神器也罷,無用即是廢物。
煤球一個人唱了大半日的獨角戲,漸漸接受現實,和以往不一樣,這一次,齊木來真的了。
「不用了,犯不著一輩子。」
但聞齊木回話,還以為是聽錯了,煤球一頓既而狂喜。
齊木沉聲道:「一輩子太久,我恐怕總有一日會忍不住把你扔了,本命法器貴在稱心而非品級,你還是等下一個有緣人罷。」
煤球沉默了,久久未能言語。
齊木腳下生風,速度快到極致。
不是去地府的路。煤球疑惑。
齊木道:「去見師父,順便把你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