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淵落都站在那兒沒動,像是雕塑般,身體卻毫不僵硬。
殷老暗自打量了好久,豆大的汗珠往下掉,汗水浸透了背心,歎這天氣這麼熱,尊上您何必這般。
半晌,一道聲音不大不小:「他們在說什麼?」
殷老愣住了,想了想先前看到的嘴型,緩緩道:「是說……想讓齊小木和他一起走?哦,想帶齊小木離開內殿!」
淵落沉默片刻,道:「還有?」
殷老目光閃爍,加了句:「尊上……您既然看到了,屬下多說無益。」都去注意您的態度了,哪看得這麼清楚,誰敢沒您吩咐當著您的面肆無忌憚用神識查探,這不是找死嗎?
淵落道:「你是說本尊站在這兒是為了聽他人談話,本尊閒得發慌麼需要幹這等低級事?你、是這麼想的?」
殷老要哭了:「屬下知罪,屬下罪該萬死,尊上日理萬機……」
「夠了,走吧。」
「是!」
黑芒閃過,空間波紋淡去,人影消失無蹤。就彷彿從來沒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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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木聽得有些莫名,一直等著秦休鬆手,可半晌沒有任何動靜。
漸漸地感覺抱著自己的人有些不對勁,這個擁抱似乎並非兄弟情那麼簡單,可齊木想了半天才頓悟!
艾瑪,原來剛才真的把他唬到了,現在難道是一休哥不喜歡我這樣對著尊上說話?
若是他接著來一句,朋友沒得做!怎麼辦?
腦子裡天馬行空一瞬間晃過了無數個念頭,齊木額上掉下滴冷汗,動了動。
這一下像是在平靜的水面扔進顆石頭,唯美的畫面頓時如鏡般破碎,秦休猛地瞪大眼,握住齊木的雙肩把他移開。
清風捲起樹葉,額前兩縷長髮翩飛劃過他的臉,似乎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演、演得很不錯!」
齊木道:「啊?」
「不、不可思議,幾乎以假亂真,挑不出任何瑕疵,很可能……」秦休深呼吸,接著道:「很可能尊上也沒發現,實在是太像真的了。」
「嚇我一跳,竟然連你都看不出來,我是有多真誠。」
秦休沒答話,細看之下神情還有些木訥,看著齊木久久不語。
後者被看得有些發毛,順手拿起一顆靈果吃起來,扯了扯秦休的衣袖:「一休哥,你怎麼了?突然說話這麼奇怪。」
秦休陡然一頓,觸電般甩開他的手,後退一步,目光有些漂移。
「總之,你你自己小心點,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瞬間就出現在十米開外,轉身的剎那,猛地回過頭來加了句:「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話音剛落,還沒等齊木說些什麼就消失在了前方,後者手舉到一半,堪堪落下,半晌才低聲道:「一休哥是不是走錯邊了,先前不是從前方來的啊……不管了,長老的事情果然是比較多。」
偌大的地方就剩下一人,他轉身坐下,大吃特吃最後實在吃不下了,剩下一大半扔進了乾坤袋,估摸著時間該去師父那兒修煉了。
站起身,齊木扯了扯自己的臉皮道:「原來沒臉沒皮還有這功效,隨口說說也能真情流露,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其實當著淵落說的那些話,半真半假,若是照著秦休所說的,那麼更應該難分辨才是。更何況並不是真希望和尊上真槍實彈來多發,平時意思意思就當是找找存在感。
齊木加快速度貼近地面疾駛,微微瞇著眼。
現在看來有些不同,一味地留在淵落身邊則會推遲計劃的實行,就像石人師父說的那樣,在保持現狀的同時歷練自己,接觸不同層次的人,更好的鍛煉還是同年人之間或者說修為相近的人之間來得更直接,因而和魔尊打好關係則是一種威懾力。
若是以淵落作為後台,這偌大的玄天殿就不再那麼的難以企及。
原本,齊木以為再多加一把力就能讓淵落把自己打包直接扔進內殿弟子中修煉,就像先前那樣,依舊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卻不允許對他死纏爛打。
事情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一方面修煉真元,另一方面磨練肉身,以至於好多天以來沒有見到尊上一面。難得半天空閒則是癱軟在床上睡死過去。
磨練己身和修煉相比格外困難,幾乎每一次齊木都累得半死。
好在鈍感不怕疼,扔進深淵下的時候摔得並不太慘,只是逆著風向上爬的時候彷彿泰山壓頂般,每上升一小步都能聽到骨骼卡嚓作響的聲音。
第一次爬上去齊木花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時間,中途摔下去不下百次,咬緊牙關上去的時候躺倒在地上,能感覺到每一顆牙齒都鬆動了,齊木無心其他,在堅持的同時磨練精神力。
加大風速,跳下去,再爬……如此反覆。
現如今短短兩星期時間就讓他的神識範圍擴大了數倍,能感受到方圓一里內的風吹草動,身體太疲倦卻也不至於昏死過去。
每爬上來一次石人師父都會準備藥浴,除去仙珍草藥更是有魔獸真血置於古鼎中配合仙泉蒸煮,仙霧繚繞,海量靈氣沸騰,霞光璀璨讓人迷醉。
每次齊木都得光著身體在裡面浸泡兩個時辰,皮都掉了好幾層,暗自叫苦不迭不過也還是忍了。
「哈哈,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徒兒你果然不錯,雖不是天縱之姿卻也差不到哪兒去,若非是這丹田,倒也不至於如此辛苦,有狠勁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好好好!」
齊木看著師父忙前忙後,突然很多客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一味地點頭。
這個彷彿與世隔絕的地方,除了師父和修仙老者沒有任何下人。
任何事情都是師父一人親力親為,而齊木大部分情況下在修煉,難得空閒幫著師父劈柴,卻發現那截木頭死活劈不開!暗歎自己路還好長……
藥浴的好處無疑是巨大的,身體倦怠感一掃而空,身體輕盈速度陡增,關鍵是在裡面的時候真元竟然是可以在體內循環的,融入五臟六腑,洗筋伐髓,內傷外傷一併癒合。
死纏爛打跟著淵落的好處體現出來,完全不損害丹田破碎處光幕的前提下,齊木能動用凡蛻巔峰的修為!
也就是說,僅僅是真元修為上,齊木相當於凡蛻巔峰修士!
十六歲的凡蛻巔峰,雖然不是那麼驚世駭俗,卻也絕對會成為各大勢力重點培養的對象。
恰巧精神力被開拓,十五年來非人待遇,以及如今的歷練讓他的身體強度比一般修士強大了不下百倍,僅憑現如今的肉身力度不動用真元能硬撼引靈後期巔峰真元攻擊。
「不錯不錯,這一次藥浴又能加一味藥進去,這一次之後就算不動用真氣,也能和引靈後期魔獸肉搏!」
恍惚間似乎有什麼聲音在耳邊迴盪,齊木並沒有聽清師父說的什麼。
閉著眼泡在藥液中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動彈不得,雖然感受不到疼痛卻難受得近乎窒息。
然後有什麼東西加了進來,滔天狂霸之氣瞬間衝進體內橫衝直撞,齊木漲紅了臉,鮮血猛地噴出來,整個身體幾乎要爆開,大腦陣陣轟鳴。
機械性地屏息凝神,強壓下狂霸靈氣,吸納鼎中藥物的天地靈氣瘋狂轉化為真元煉化……
半晌緩緩睜開眼,已經是下午,這一次比先前花費的時間更多。
起身,穿衣,落地。
齊木動了動身體,雙手抬起握了握拳,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顛沛力量,似乎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並非是真元流動的氣勢,而是最為根本的、完全屬於自己的身體力量!
石人似乎很滿意齊木的反應,指著不遠處一塊十米多高的離鐵石,笑道:「要不要來試試,看看力道如何。」
離鐵石,黃階巔峰礦料,以堅硬著稱,雖然並不稀有,但如此巨大的一塊倒是有些罕見了。
細看之下上方凹凸不平並不光滑,拳印記或深或淺沾滿血跡。齊木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試手的時候斷裂的指骨,這破石頭半點事都沒有……
此刻,齊木堅定地點點頭。
渾身血氣翻滾,氣勢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給人的感覺瞬間變樣。
他走到距離鐵石半米處,氣沉大海,半蹲,握拳,緩緩吸了一口氣。
轟!
一拳打出,火星四射。無形勁道以拳為中心擴散出去,草木後仰緊貼地面,塵土飛揚。
齊木目光沉穩,緩緩收拳,再毫不留情地打出去!
轟轟轟!
一個個遍佈蛛網崩裂的坑出現在石塊上,每一個都有成年人頭大小!最後一拳甚至崩開了巨石的一角!
齊木眼眸中的火熱褪去,波瀾不驚,重重吐出一口氣,渾身放鬆恢復如初。
石人哈哈笑著走了過來:「進步了不少,比老夫想像的要好些,不愧是上古凶獸真血,效用果然不一般,你竟然能吸收大部分出乎意料啊!」
齊木眼睛一跳,驚歎道:「上古凶獸真血!師父,您不是說至少兩個月後才能用到的嗎?剛才差點爆體了,可就徹底見不到我了。」
這師父經常不按常理出牌,這段時間有好幾次猛地加大了風速,爬了大半又狠狠砸回底面,若不是有隨身帶著靈藥,估計當場就掛了。
正因為完全沒有安全保障,齊木每次都要打起兩百分的精神,隨時隨地應對遠遠超過自己承受範圍的磨練,簡直生不如死。
師父一度驚歎精神力竟然提升得這麼快,千古奇才。齊木欲哭無淚。
這便宜師傅寶物不少,但全是藥性大副作用不小的上古之物,現如今的許多草藥竟然從沒聽說過。
現在看他貌似正常,實在是沒忍住,這一次放了凶獸真血,下一次趁機加了荒蛇毒液,那就……
石人斜了一眼齊木,道:「為師放的是幼獸真血,藥性沒那麼足,你怎麼就不放心為師,想要煉造堪比石人軀的體魄,這點都承受不住那還得了,放心,就算是真出了差錯,他也能救活你。」
此刻不知何時出現在石人身旁的白鬍子修士,目光空洞地看著這個方向,一直以來不清楚這兩人什麼身份,但關鍵是白鬍子老者不能動啊,若是師父言語動作間當老者還活著,那麼……
齊木愣住了,師父現如今處於糊塗狀,鑒定完畢!
還沒等他說話轉身逃竄,一道勁風直襲面部而來,身體橫飛出去,摔下懸崖!
身體下墜的剎那,耳邊傳來一句:「爬上來放你回去休息半日。」
齊木一口老血噴了出來,暗恨自己沒早些醒悟,早點離開!
師父,不帶這樣耍人的!發病不要這麼及時,還無聲無息!
還不如回去跟著尊上呢,簡單粗暴!看都多少天了,他若是忘了貧僧了腫麼破,信不信我真哭給你看!
廢了一天時間,中途風速陡增過兩次,齊木咬牙堅持過來,耗掉了大半的靈藥,等好不容易爬上去的時候什麼都顧不上,腳尖點地猛地衝了出去。
只腳踏出去的時候,扭頭吼了句:「師父,我走了!」
徑直回到家徒四壁的屋子,齊木瞬間像找到窩似的,趕緊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不顧真元外溢衝出門去。
神識外放,發狂似的找淵落。
尊上,您才是萬能永動機,能源無限!離開您是作死的行為,貧僧深深感受到了。
內殿何其大,等好不容易找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齊木趕緊收回神識,一溜煙衝上去,雙眼神光乍現。
夕陽下,偌大蒼茫大地,淵落依舊猶如不滅星辰,存在感十足,風華絕代。一眼望上去,旁邊站著的人都完全忽略不計了。
齊木堪堪停在距離淵落五米處,看到那人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衣袂翩飛,目不斜視,突然間有些激動欣喜,停在那兒雙手不知道往哪兒擺。
手心冒汗,他暗暗往衣袍上擦了擦,呼吸有些急促,已經做好了尊上走到面前時毫不大意抓上去的萬全準備!
於是,他目光炯炯地看到淵落一步步走近,靠近……然後、和自己擦肩而過。
淵落步伐間沒有絲毫滯意,似乎前方根本沒有半個人,連餘光都不屑施捨。
齊木一句話哽在了喉嚨眼,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