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隊友跟了上來,他們不用去墓地送拉加西。畢竟拉加西只是埃喀什的大臣,而他們是王。
魯道夫自然表現得最為誠懇:「是我的錯,我都打算送他回來了,沒想到他這樣想不開。」
「不用說了,不管你的事……」程千尋渾渾噩噩地走著:「謝謝你,幫拉加西的手指縫上了,縫得很好,謝謝了。」
魯道夫微微低下了頭,不在說話。作為一個王,給死掉的異國大臣將斷指接上了,已經表示出足夠的誠意了。女王也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所以還是不要再說什麼的好。
此時城裡大部分人去參加葬禮,城外嚎哭聲一片,而城裡相對來說就安靜得太多。
程千尋就這樣慢慢地走著、毫無目的地走著,四個隊友就跟在後面,不敢打攪她。
等回過神,她已經站在神廟的神殿中央。神殿的祭台後,沒有一個雕像,只有手繪的星辰畫在泥牆上。蘇美爾人的神靈,每一個都對應著天上的星星,等於是早期的天文學。
呆呆地站在祭台前,看著高寬牆面上的星辰圖案,她不由悲從盡量封閉和麻木的心中,油然而生。原本以為心早就死,早就破爛得不復存在,可拉加西的死讓她如此的疼,非常的疼!
「我懇求過你們,放了他,可你們還是殺了他。」程千尋嘴角微露一絲輕蔑的恥笑。
拉加西,雖然見到時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可他勇敢、堅強,對她忠心。還愛得如此的死心塌地,無怨無悔,甚至為了不作為要挾她的工具而結束了生命。
在他的身上,經常能看到另一個愛她男人的影子。那就是尤利安!同樣的愛得如此深,如此的義無反顧,雖然他們的做法不同,可結局是一樣。而她感覺到後,一直努力地避免拉加西也走上尤利安的老路,卻還是成了這樣的結果。在這些神靈面前,人類的力量如此的渺小。
她手猛地指向這些代表神靈的星辰大聲地罵道:「身為神靈,難道不應該保佑蒼生?為什麼要人類存在,索性一場洪水全部淹死,讓人全部死了算了!不對,你們是有高高在上,被人崇拜的感覺,所以才留下我們螻蟻一般渺小的性命,是嗎?」
看著祭台上擺放著的各種祭品,她憤怒地上去,在四個隊友驚愕的目光下,狠狠地一樣樣舉起,往地上砸去。
「什麼神靈,什麼仁慈?」她幾乎西斯底裡地大叫著,不停地拿著祭台上的各種食物往地上砸:「全都是狗屎,比狗屎還不如,還我拉加西,他不該死,不應該死……」
東西終於全部砸完了,一時的怒火燒盡,她跌坐在地上,閉上眼睛,捂著幾乎疼痛欲裂的胸口。多想就此死去,這樣就可以結束一切……可能結束嗎,死也不能結束的事情,只有新一輪的開始,無休無止,彷彿永無終點。
「怎麼回事呀?」大祭司聞訊跑了過來,一看到滿地的狼藉,和坐在地上女王,頓時一愣:「女王,這,這是怎麼回事?」
程千尋彷彿在夢中一般地抬起了眼睛,看了看這個臉上稍微帶著謹慎、好似關心她的大祭司,又看了看旁邊的四個隊友,他們一臉的驚詫,還沒回過神來。大約是頭一次看到她發那麼大的火,無論是這一層,還是其他層吧。
她緩緩地要站起來,斯內德和魯道夫先一步的上來了,左右扶起了她。
雖然大祭司被收拾還算服帖,但在信仰神靈的年代,這樣做無疑是觸犯神靈的,有很多王甚至因為一件小事而被冠以神靈動怒,使得他失去王位的。
魯道夫解釋道:「是女王覺得供奉神靈的祭品實在太差了,所以把一切都砸了後,待會兒送更好的過來。」
斯內德幫腔著:「女王剛才說,素的太多,葷的太少,太怠慢天神,一會兒就送一整頭的烤羊過來。」
這樣的解釋有點牽強,可聽到能有一整頭的烤羊過來,大祭司立即滿臉堆笑:「女王虔誠一定會讓天神繼續保佑埃喀什的。」
保佑埃喀什?從一開始,城就被團團圍住,保佑個屁!程千尋很想笑,可笑就跟眼淚一樣,都難以出來,她被隊友扶出了神殿。
斯內德扶著她往王宮那裡走:「你剛才嚇到我了,不要這樣,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再傷心也回不來。」
魯道夫在另一邊也扶著,忐忑不安,這次事情鬧大了,大約沒想到原本以為應該不大重要的人,真是女王最為重視的人。
到了王宮,他們讓程千尋坐下。但程千尋好似很累很累,一下就躺了下來。
看著斯內德和其他王,拿來了羊皮蓋在了她身上,魯道夫道:「我去安排神廟的羊吧。」
「不用,不用了……」程千尋掙扎著坐了起來。
「慢著點,你這樣子……」斯內德趕緊地再去扶她。
程千尋只感覺自己就像即將被壓垮的駱駝,拉加西的死,已經努力堅強的她再也經受不住什麼,也無所謂什麼。哪怕坐也是那麼費力,就像是身上得了重病一般沒力氣。
「不用去了。」她喈喈地笑了起來,毫不在乎地靠在斯內德的胸前,猶如癲狂:「我是明白了,無論我再怎麼努力,還是會看著和我有關的一切人一個個的在面前死去。他們都完後就是你們。所以你們想鬧儘管鬧吧,想打儘管打吧,我不管了,我也沒力氣再管了。」
「你怎麼了……」斯內德擔心了,硬是將一直在笑的她扳過身子,擔憂地看著:「不要嚇我,女王,女王。」
「女王?」程千尋這下笑得更厲害了,她算什麼女王,巴掌大塊地方,還說什麼女王。就算是女王,也只是一層的女王,想想在天界一路走來,一層成了半人半妖的狐狸,一層變成了戰爭難民,下一層說不定就變成了乞丐,甚至更加不堪。
正當所有隊友都以為她瘋了,正相互使眼色,看誰過來輪她兩個大嘴巴,讓她清醒點時,她猛地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看著所有人。
「想活命嗎?」她環顧著四個隊友,真的無奈:「我累了,真的太累了,沒有再有多餘的力氣管你們了。你們想要活命的話,就太太平平過上十天,不要再鬧了,不要再打了。好嗎?」
還未等到他們反應過來,她就往旁邊一躺,閉上眼睛真的什麼都不管了。反正早晚要死,要死早死,早死早超生。
「她怎麼了?」就聽到戈登輕聲地問。
「不要說了,我出去把羊送去,你們三個就好好看著她吧。」魯道夫出去辦事了。
黑暗,一片的黑暗……程千尋睜開了眼睛,可眼前還是一片的黑暗。
「女王……」一個聲音呼喚著她。
她聽出來了,於是驚喜地喊:「拉加西,是你嗎?」
人影漸漸浮現,還是拉加西生前的樣子。他含笑站在那裡:「我知道了,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愛我了。對不起,是我給了你太多的壓力。」
「你知道了?」她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微笑了起來,隨後擔憂地問:「你死後去了哪裡?冥界還是天界?」
「是天界。」拉加西依舊笑得那麼開心,好似一切煩憂都從此遠離了他:「原本我是去冥界的,人的信仰在哪裡,就會去哪裡。」
蘇美人凡人死去都是去冥界,所有亡靈都在冥界繼續生活下去。只說永遠的地界,好人舒服的過,壞人受到懲罰。可好人壞人的標準又在哪裡?
拉加西繼續道:「可冥王大人說,我應該去天界,因為有女王在我身邊,我死就是等於死在天界。」
「路西法大人?」她一愣。
「是的!」拉加西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崇敬地表情:「我也沒想到,冥王並不是女神而是男神。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神靈,就跟你一樣。」
「我算什麼神靈。」程千尋自嘲地一嗤。
「不,冥王說什麼,我都相信。而且我一直就認為女王與眾不同,一定是女神。」拉加西卻很認真和肯定。
在他身後一個高大異常的黑色身影出現了,程千尋頓時驚喜異常,聲音都顫抖了:「冥王大人。」
是冥王,他依舊黑色長袍遮住全身,長袍斗篷帽子遮住了美麗絕倫的臉。
「時間差不多了。」冥王的聲音響起。
「多謝冥王讓我能再見女王一面。」拉加西回頭道謝後,對著程千尋笑道:「女王,不要為我難過,人活一世,能見到你,我這輩子足夠了。你一定要繼續下去,你一定會成功的。」
程千尋紅著眼圈:「你不再愛我了吧?」
「人生有如一場夢。」拉加西終於也放下了一切,他笑中依舊帶著幾分苦澀:「在夢裡,我愛女王,現在夢醒了,我將步入另一場夢。聽說在天界投胎的,都會投到好人家,這樣也好,也好。」
此時他的身影越來越淡,在消失前,他收斂起所有笑容,輕輕地抬起了手,伸了過來,臉上和眸中依舊帶著生前的那種癡情。
這次程千尋沒有再拒絕,她深深地看著拉加西,輕聲告別著:「好好去吧,此生此世,我不會忘了你。有緣來世再見!」
「好的。」拉加西此時感情又一次的流露出來,目光中帶著難捨。如同煙霧的手,摸到她臉上後,居然還能感覺到觸覺。帶著那份癡情,他的魂魄消失,如同煙霧一般消失。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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