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雷格爾的樣子,應該是對她戒備。一個陌生的女人,卻能報出他的名字,多少都讓人產生懷疑。
旁邊的副官立即掏出了手槍,戒備地看著左右,如臨大敵,嘴裡呵斥著:「說,你怎麼知道那麼多的?」
一定要拿出有力的說法出來,否則子彈立即穿過腦袋。程千尋於是繼續編著:「我爺爺是個你們所說的醫生,他一生救過很多人,但都是偷偷的施救。又一次他跟我說,經過一處,看到一個年輕高大的軍官快不行了,覺得那麼英俊的男人死了很可惜,就偷偷救了他。」
副官猛地笑了出來,雷格爾猶豫了一下,冷笑著:「一派胡言。」
可他並沒有上車,證明是說准了。程千尋立即加上一句:「如果是我爺爺救過的人,都會有特殊的印記,只有被救過的人才有。」
雷格爾站在原地,沒有上車,也沒有掏槍,也不知道想些什麼。過了會兒才語氣變得溫和了許多:「那你爺爺現在在哪裡?」
說謊當然要說圓了,她低下頭帶著傷感地道:「他死了,人老了,總會死的,雖然他能救活快死的人,卻終究是凡人。」
雷格爾微微歎氣,好似帶著幾分遺憾,隨後轉身走了過來,並且蹲下:「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既然天界給了一個背景,那麼自己也要深入其中的演戲。她平靜但不失憂傷地道:「爺爺死了,我家人都死了,我一個人到處亂走,都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胡說,難民怎麼可能像你這樣乾淨。」副官看出了其中的疑點。
程千尋不出聲,只是看著雷格爾。雷格爾是頭,由他說了算,其他人等,彈開!
雷格爾想了想後問:「你德語說得不錯。」
程千尋直視著他:「我和其他人不同。就跟長官一樣。」不同的地方在於,他們對於任何語言都能聽懂、說出的話也能自動變成對方聽得懂的。
雷格爾頓時豁然開朗,疑慮全消。他站了起來,對著她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太好了!程千尋高興地伸出了手。拉住了雷格爾的手,他的手是那麼的熱,可見她再呆在這裡,就會凍著的。
雷格爾側頭對著副官問:「有沒有衣服或者毯子?」
車裡備著一條毛毯,程千尋給披上後,跟著雷格爾坐在車後座。
車又啟動了,老式車輛,開動時發動機比較響,車體也搖晃。雷格爾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程,可以就叫我程。我的名叫千尋。」她伸出了手,在手掌上寫下了一個非常簡單的字:「這個字讀千,長官應該很熟悉。」
雷格爾深吸了口氣,當然熟悉,也許他不知道怎麼來的。可這個字就刺在了他的小臂內側。
他側頭問:「你也是醫生嗎?」
程千尋搖了搖頭:「這種醫生不是人人都能當的,是天生就有的,我家族沒幾個人繼承。很可惜,我也沒繼承這樣的特能。」
雷格爾帶著遺憾:「真可惜。」
「不可惜。」程千尋又要發揮一下,既然雷格爾知道感恩,索性就讓這恩情來得更大點吧。她很認真的道:「每救一個人,都會折壽。就是說。救活一個人,自己的壽命也會縮短。哪怕體格再強健,也不能救太多的人。」
坐在前面的副官笑了起來:「長官,你真相信她的胡言亂語嗎?」
雷格爾平靜卻帶著幾分警告的語氣道:「覺得有趣而已,這裡的話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是,長官!」副官笑容收了起來。但程千尋看到他用車前的反光鏡偷偷地打量著她。
雷格爾再也沒問什麼,車子繼續往前開,進入了一個鄉村小鎮。路上看到有一排被絞死的人,大約五六個,在夜風中雙腳懸空著。微微晃動。配合著正在消散的淡淡霧氣,顯得陰森恐怖。
「別怕,只是一些頑固抵抗份子。」雷格爾安慰著她。
程千尋把頭轉了回來,發現雷格爾正在看著她,眼眸直視她臉上和眼睛,好像想從她臉上捕捉到每個細微的表情。
作為一個女人,她的表情太過淡定了點,那些掛著的可是人類屍體。於是程千尋替自己辯解了一下:「看多了,習慣了。」
雷格爾目光從她臉上挪開,輕微的一聲歎息:「是呀,戰爭。」
一路開到一幢別墅前停下,這裡是個有著閣樓的三層房子,是鎮上比較好的房子。這個小鎮還是比較富足的,或者說房子還是挺不錯的,至少都是磚瓦結構。
副官下車幫著開了車門,程千尋披著毯子下了車,跟著雷格爾。
門口站崗的兩個士兵猛地舉起了一條手臂,大聲喊著口號。聲音響亮,動作強硬,把她嚇了一跳,還真和電影一樣,有空沒空就行這樣的禮呀。而雷格爾微微抬起手,作為回應,就帶著她進了房子。
裡面收拾得相當乾淨,地面擦得簡直一塵不染,住了許久古代歐洲到處都是一坨坨的大便、臭烘烘城堡的程千尋,簡直連腳踩下去,都感覺是種罪過。
進去後,雷格爾開始脫著手套,對著副官道:「樓上第二間客房給她住,再給她拿點吃的還有合適的衣服。」隨後就登登蹬地上樓去了。
副官抬了抬眉,頭一側:「那麼這位女士,走吧。」
客房小小的,但也是收拾得相當乾淨。窗簾沒有灰,玻璃窗也擦得像沒有一樣透明。傢俱很少,花裡胡哨的東西全部沒有,整潔得就像軍營。
有人輕輕敲門,程千尋喊了一聲:「進來吧。」
「小姐,你的食物送來了。」一盤子的食物由女僕端來了,看到這女僕纖瘦、一臉菜色的樣子,和中世紀和古代歐洲的農奴女人差不了多少。
「請放在桌面上吧。」程千尋還是很客氣的。
女僕將盤子放在桌上後,程千尋喊住了她:「哎!」
女僕微微低著頭:「請問還有什麼吩咐。」
程千尋將一條麵包撕下一半,塞進了她的手裡:「拿起,不要給別人看到。」
女僕一愣,隨即觸電一般的要還,但本能將麵包緊捏在手中:「小姐,我,我不能……」
「拿著吧。」程千尋微笑著輕聲道:「剩下的夠我吃的,以後就說我胃口大,多拿點過來。我和你們一樣,現在只不過是暫時有用而已。」
不光是好心,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多拉攏一些人,能打聽到更多消息,還有三個隊友不知道在哪裡。
女僕緊張地往後看了看,確定門外沒人後,趕緊地將麵包塞進了圍裙裡。猶豫過後怯懦地輕聲道:「小姐,不要喝湯。」
「湯?」程千尋一愣。
女僕嚥了一下口水:「聽說有時會往酒裡湯裡吐口水。」
呃……程千尋一愣,看了看桌上的小淺湯盆中的乳白色、大約是奶油蘑菇湯一類的:「那你拿走吧,想喝了也行。」
女僕一聽,舔了舔嘴唇,再警惕地看了下門外後,端起湯,真的一口氣給喝了,捏著碗感激道:「下一碗湯,小姐儘管安心的喝。」
看著走出去的女僕,程千尋苦笑了起來,用得著猜嘛,當然可能飢餓讓她連別人吐口水的湯也給喝了。更有可能的是,往裡吐口水的是她。
壓迫下的人,無處發洩心中的忿恨,也只有偷偷做這種事情了。也感謝那半塊麵包,讓她免去了喝別人口水。
沒什麼胃口,她隨便吃了些。又有人敲門,她喊了聲「請進」,依舊穿著軍服的雷格爾走了進來。只不過軍服換了一套,馬褲換成了直筒褲,皮靴換成了皮鞋,沒戴帽子。
她站了起來,雷格爾關上了門走了進來:「坐吧,坐吧。」
說實話,撇去戰爭帶來的情感問題,希特勒設計的軍服果然是最帥的,以至於其他國家的軍服都是依照這個版本修改而已。當雷格爾走進來時,雖然早就看習慣他的身材和容貌,可依舊感到帥氣逼人,要多看幾眼。
雷格爾坐在了餐桌的另一邊,看著桌面吃剩下的:「不再吃點?」
程千尋搖了搖頭,但看到桌上剩下的三四片薄薄的火腿醃肉,以及雷格爾微帶疑惑的目光,立即明白了什麼。趕緊地裝出一副難過的樣子:「我想我的爺爺,有他在的時候,我每次都能吃得那麼好,他總是想辦法賺得到最好的東西。」
其實是她吃了三天的羊肉,早就膩味了,就想吃點蔬菜什麼的。
「不要難過了,這些還是吃了吧,物資不知道會不會越來越緊張,也許以後吃不到也有可能。」雷格爾安慰著,顯然他不是這方面的行家,接下來就沒話了。過了沉默的一會兒,他站了起來:「洗好澡就早點睡吧。」
他的目光又轉到桌面上放著的蘋果:「好大,看你一直握著。」
足足半斤多,皮微微發紅,油光發亮。
這是天界的蘋果,當然質量很好。程千尋拿了起來,塞進了雷格爾的手中:「這是我的晚餐,好不容易得到的,這個世界只剩下一個了。長官,你吃吧,不要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