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高濤和張勝水在院子裡忙來忙去,正在端茶倒水,卑微的樣子很像是個傭人。
老頭子連連做了幾道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再加上旁邊不停有人恭維讚賞,弄的他飄飄然,格外得意,非要將自己的拿手廚藝都展示一下,親自到院子裡拔了兩顆白菜,返回廚房的時候,看到了目光避諱的馬自明。
「呦,馬老闆,趕緊裡邊請。」老頭子在懷裡夾著白菜,熱情的招呼一聲,見對方一臉狼狽,趕緊問:「你這傷?」
「沒事,老……老哥。」馬自得穿著華貴,樣子卻像是膽怯的小學生,支支吾吾的說:「我剛才在廁所摔了一跤,不礙事,不礙事的。」
「啊?」老頭子丟下白菜,狐疑道:「廁所裡怎麼能摔跤?」
「有……有蛇!」馬自明緊了緊衣領,尷尬笑道:「老唐……不,老哥,你做飯,用我幫忙不?」
「別,你一身馬糞味,做出來的飯,怎麼吃?」老頭子說道:「來,我這裡有南雲白藥,給你摸點。」剛拔白菜滿是泥土的右手拽著馬自得衣袖,將他領到屋子裡,翻出買了兩年沒怎麼用過的南雲白藥,給對方用上。
老房子裡十分熱鬧,眾人親切攀談間,程鎮長的兩名隨從,陸陸續續將飯菜端上桌。
幾人相互謙讓一番,最後由老頭子坐在主座上,一杯酒下肚,對著眾人講起《朱子家訓》。
老頭子抿了抿乾癟的嘴唇,揉了揉有些沙啞的嗓子,說:「我這《朱子家訓》總算沒白說,看大家都這麼爭先恐後的搶著幹活,這樣下去,何愁民族不能富強。」
唐於藍給老頭子倒了一杯水,暗忖他真的是喝多了,竟然連做家務都上升到民族富強的高度上,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正聊著天,一個穿著灰撲撲西裝的中年男子走到院子裡,左手提著看上去一斤左右的豬蹄,右手提著個方便袋,袋子裡放著條鯉魚。
唐於藍一口牛腩肉還沒嚥下去,身也不站起來,大聲道:「哎呦,三叔,您老來了啊。」
來人正是唐於藍的三叔,唐宏裕,也就是唐星書的父親。
老頭子見到三弟,重重哼了一聲,筷子拍在桌面上。
陪坐的程鎮長几人聽到是唐團長三叔,剛想站起來迎接,好好奉承一下,見老頭子面色陰沉,趕緊又坐了下來。
唐宏裕閃閃一笑,說:「好多人啊,哥,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搬家了也不告訴一聲啊。」
「告訴你幹什麼,你幫我收拾麼?」老頭子沒好氣的說了聲,側頭對桌上的人喝道:「吃菜!」聲音太大,聽得張勝水猛地一哆嗦,又油又膩的一塊扣肉掉在了褲襠上。
唐宏裕強打著笑容,使勁往前湊,來到酒桌前,說:「哥,你這筷子直接排桌子上,多不衛生啊,你看上面這一層黑黝黝的成年污垢,還能吃得下去麼,這酒也不能多喝,會傷肝的。」
「少裝好心,我就算死了,你也只會偷著樂呵。」老頭子素來和三弟不對付,他二弟唐若松經常混跡酒桌,能夠拉下臉面,最近總是給大哥打電話,因此關係緩和很多,可老頭子對於自己這個三弟依舊沒什麼改觀。
母親從廚房中走出來,說道:「是三叔啊,你來的正好,我給你去拿碗筷。」
唐宏裕將豬蹄和鯉魚遞過去,連連道:「多謝嫂子了,椅子我自己搬,正好沒吃飯呢,大哥的廚藝一直都是最好的。」
老頭子耷拉著臉,說:「好也不讓你吃。」
唐宏裕臉唰的一下紅了,將椅子在唐遠身邊塞了個空,拾起酒杯給他倒了一杯酒,說:「哥,您說話聲音這麼大,就知道您身子骨還硬朗,越活越健康了。」酒壺一轉,又給唐於藍倒了一杯。
按說唐宏裕是長輩,按輩分不該給唐於藍倒酒,可眾人看起來感覺這是理所應當的,並沒有什麼不妥。
「侄子,你也多喝點。」
唐於藍皮笑肉不笑的說:「三叔這次來,可是我那爭氣的弟弟,在凌大取得什麼好成績了麼?還是你在廠裡工作認真努力,效益突出,職位又提升了?」
「還像以前一樣,都一樣。」唐宏裕滿臉通紅,厚著臉皮說:「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怎麼能比的上侄子呢,聽說侄子的追求者可多了,而且各個氣質出眾、膚白貌美,比我那未來兒媳婦可強多了。」見老頭子豎起耳朵,筷子僵在半空中,知道說在點子上,湊過頭去,說:「這裡面,有凌江大學藝術系,有校花之稱的什麼……什麼然來著,還有身材火辣,嬌媚誘人的職場麗人,就連那些女明星也紛紛投懷送抱,還愁老婆麼。」
「當真?!」老頭子一聽,頓時喜逐顏開。
「哪能有假?」唐宏裕接連誇讚唐團長的桃花運,又講了一堆恭維大哥和大嫂的話,姿態完全放低。
酒過三巡,老頭子面色好看了很多,吃了一口炒白菜,說:「三弟,你該不會是廠子遇到什麼困難了吧。」
唐宏裕趕緊說:「沒啥,都是點小事情。大哥,來,我再敬你一杯。」
「有話就說!」老頭子一拍桌子,酒水飛濺、筷子從桌子上跳起來,厲聲道:「我還不知道你那臭脾氣,無事不登門。有什麼難處就說出來。用錢麼?我這少了沒有,給你個七八萬不成問題。那個程鎮長,不是啥危房的重建補助麼?房子我不蓋了,直接把錢給我三弟。」
「呃……啊。」程鎮長訕訕笑了笑,咬著牙說:「沒問題,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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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馬自得說:「唐老哥,有什麼地方用得著我,您儘管吩咐。」
張勝水幾人也紛紛表態,願意幫助。
楊炳增見談到家務事,起身朝廁所走去。
唐宏裕長長歎了一口氣,三年河東,三年河西,大哥家真是今時不同往日,這幾個在紅溪鎮有頭有臉的人,現在都一臉諂媚,心中感慨不已,說:「哥,你真是我親哥啊,關鍵時候,還是你靠得住。」
老頭子瞪眼道,「說得什麼廢話,兄弟幾個就是應該相互扶持的。小唐,你看你三叔雖然以前人五人六,人模狗樣的,可現在有了困難,能不忙麼?他畢竟是你三叔。」
一句話,說的唐宏裕又是羞愧不已。
唐於藍暗讚父親打臉凶狠,可外人面前,家醜也不能張揚,從上衣和褲子口袋摸索了一番,找到四五百塊錢,塞給唐宏裕,說:「三叔,這錢你收著。」
唐宏裕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臉色格外難看。
老頭子佯怒道:「臭小子,打發要飯的啊,你三叔可不要飯,拿點誠意,再多加幾百塊。」
唐於藍扭頭朝下座的金方銳看去,說:「小金,帶沒帶錢,先支援一下我三叔。」
金方銳掏出錢包,翻了翻,見囊中羞澀,將銀行卡取出來,遞過去,說:「這裡面好像還有二十三萬,三叔,你先收好,密碼六個六。」
老頭子眼睛差點瞪直,怪不得有上班恐懼症,隨隨便便拿出這麼多,眉毛都不眨一下,這絕對是鑽石王老五啊!急忙衝著唐於藍使眼色——老子只是嚇唬你三叔,別整的這麼認真。
還好,三叔並沒有借錢的心思,將銀行卡送回給唐於藍,被父子倆接連嘲笑一番,也沒有生氣,更沒有還嘴。雖然說嘲笑是真的,可這錢也是真的,他深深看著大哥,語氣反而十分真執,說道:「大哥,以前我是真對不住你,小唐打小就有出息,我看著心裡妒忌。再加上最近日子好過了,也就鬼迷心竅,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什麼事都想跟你對著幹。」
程鎮長朝旁邊空位看了看,過了好幾分鐘,楊炳增竟然還沒有回來,腦中電光一閃,馬上意識到自己坐在這聽唐團長談家務事十分不妥,也起身朝廁所走去。
張勝水也是人精,跟在程鎮長後面,屁顛屁顛離開。
沒半分鐘,桌子前的人紛紛散去,只剩下了老頭子、唐宏裕和唐於藍三人。
金方銳喝了不少酒水,想去廁所撒一泡,門口竟然都被人給堵死了。
好不容易鑽進去,只有站腳的地方,連撒尿的地方都沒有,氣的叫道:「我就撒泡尿,你們都在這看什麼?看吧……看吧,你們沒有麼?小心我一泡尿把你們沖糞坑裡!」
程鎮長几人又灰溜溜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外聊天去了。
外人走後,老頭子給唐宏裕倒了一杯酒,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有什麼困難你就說出來,一家人都給你想想辦法,沒什麼過不去的檻。小唐和朱大少關係不錯,實在不行,就讓小唐去和朱大少說說,三大家族的面子,很少有人不買賬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如今是何等的能耐。
「哥……真是我親哥!」唐宏裕感激涕零,有唐於藍的幫助,事情應該就很好辦了。
唐宏裕抓著酒杯的手指顫抖個不停,他仰頭將杯中酒仰頭灌下,哈了一口酒氣,將自己的經歷向父子二人慢慢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