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在四川成都府大邑縣裁判所。
痛哭聲響起來了,哭聲中蘊含著發自內心的絕望!公堂上面坐著的王安國臉色蒼白,兩眼中同樣噙著淚水。又有一家老實巴交的貧苦農民被他和萬惡的資本主義制度逼上了萬里遷徙的不歸路……
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是大明七品縣官,必須依照朱皇帝欽定的《民法典》行事,必須站在為富不仁的農村大資本家劉宗英一邊為虎作倀!
「王小三……」王安國張了下嘴,想說些安慰的話語,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嚎什麼嚎!」劉宗英卻哼哼著道,「去關外、去南洋有什麼不好的?按照最新的辦法,如果去關外,你一家八口可得田120畝,而且永遠不用繳納地租,比在四川舒服多了!我要不是有了身家,早就報名去關外了。」
王小三嗚咽著道:「那可是遠行萬里,九死一生啊!」
王安國聞言苦笑道:「哪有九死一生,明明是九生一死……這個本官是知道的,咱們大邑縣衙每年都會送兩批移民去關外交給東北開發公司,還從他們那裡按照一個人50銀元領取報酬。這個死人,他們可是不要的。要是九死一生,本官豈不是要虧死?」
王小三傷心地道:「我家裡還有七旬老母,此去關外,豈有命在?」
王安國一臉為難的道:「那就不帶老母去吧,交由族人撫養,本官再資助一二如何?」
王小三重重叩了個頭,大哭道:「古人說父母在不遠遊,小人不能做不孝子,關外、南洋再好。小人決計不去。小人就去成都城裡面找份餬口的差事吧。」
王安國點頭道:「難得有此孝子,這樣吧,本官有個同窗在成都開了碾米廠,本官看著你是孝子。就推薦你和你家老大去他那裡做工吧。另外。成都的潘記繅絲廠是招收女工和童工的,可以讓你媳婦你閨女都去試試。」
王小三自是連聲叩頭道謝。現在成都城內工人和店員的工資不高。普工是3個大銅板一天,女工是2個半大銅板,童工只有1個半大銅板。不過王小三一家七口(除了個70歲的老奶奶)都去上工,一天倒也能有15個大銅板。每個月可以得到4塊半銀元,一年有54塊到58塊半(按照13個月算)的收入。相當於二十幾石白米,而且一家人的伙食都吃資本家的,肯定比當佃戶吃的要好。
不過在城裡面打工也有不少額外的成本,其中最大一項就是住房了。對於底層人民來說,在城裡面買房是做夢。就是租房的成本也不低,一家七口要租房居住。一年怎麼都要二十多塊,一半的收入就算沒有了。於是,在不少大城市周邊的地主就看到發財的機會,他們把自己的農田分成一小塊一小塊。出租給剛剛進入城市的平民,一畝地至少可以租給八個家庭,由他們自行搭建棚戶。每個家庭一年支付兩三塊租金,每畝地一年也能創造出近20塊銀元的收益,遠遠高於任何一項農業投資了。
「撫台大人,我等不如聯名向天子上書,請求抑制土地兼併吧。」
四川省副巡撫沈桂芬這時衝著巡撫劉蓉一拱手,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今天四川省政界的頭面人物都聚在一起,自然是要議出一個法子來應對目前愈演愈烈的農村土地矛盾。拋開深層次的問題不說,農村土地矛盾的表象似乎就是土地不斷向少數人手中集中。
沈桂芬道:「抑制兼併之法古已有之。自古,凡是王朝初興,太平盛世,都是土地兼併較輕之時。國家也往往會頒布法律,抑制兼併。而王朝沒落,亂世將至的時候,往往土地兼併最嚴重之時。田主豪強之地連州跨郡,尋常小民連立錐之地都沒有,才不得不揭竿而起。眼下朝鮮的亂子,似乎也和土地兼併有關,我朝當引以為戒……」
抑制兼併,這可不容易實行啊……
劉蓉聞言點了點頭,接著又微微歎氣。自古以來抑制兼併的王朝不少,可是取得成功的卻寥寥無幾,不,應該是沒有長期取得成功的先例,最多只是短期奏效而已。而當今聖上,對抑制兼併一事,更是毫無興趣。真不知道這次的聯名上書會不會弄個石沉大海?
……
「皇上,平壤……失守了……」
承德避暑山莊勤政殿內,跪了一地的紅袍子大臣,不過不是大明的大臣,而是從朝鮮跑過來的。領議政趙寅永跪在最前面,由他帶頭,一眾朝鮮大官,金佐根、趙秉夔、金炳學……這些朝鮮朱朝中樞大臣,都深深的拜伏了下去。每個人都是臉色蒼白,白鬍子老長的趙寅永還有兩泡老淚,也不知道是傷心的,還是被朝鮮傳來的壞消息嚇到了。
朱皇帝臉色平靜,這些日子他又精神了不少,已經看不見中俄戰爭剛剛爆發時的那種疲憊和焦慮了——明軍在戰場上的表現基本達到了預期,而英法兩軍加入戰爭和撒丁尼亞對俄宣戰的消息又從西方傳來,現在可是英、法、土、中、撒、日、暹、太等八國聯軍斗毛熊了。打勝是肯定的,問題就是要把毛熊削弱到何種程度了。
至於朝鮮傳來的壞消息,那是根本不值一提的,所以朱大皇帝看都不看這些只會撈油水,關鍵時刻啥用處都沒有的兩班豪門領袖。他筆直地坐在書案後面,出神地看著一份剛剛用電報發過來的上書——是四川省巡撫、副巡撫和十幾個知府聯名的,內容是請求朝廷抑制兼併!
不知道過了多久,跪得腿腳都麻木的趙寅永微微抬頭,低聲試探著再問:「皇上……」
朱濟世哦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抄報紙:「朝鮮的問題,不在軍事,而在政治……在於爾等兩班豪門對一國財富權力的壟斷啊!」
「臣等萬死……」
還沒等朱濟世把話說完,趙寅永等人已經在重重磕頭了。朝鮮搞成現在這樣,他們這些大臣當然有不容推卸的責任,不過這些人倒也不擔心朱皇帝真拿他們開刀。畢竟朱三皇子要當好朝鮮國王,還是離不開這些人的!
朱濟世似乎在喃喃自語:「朝鮮問題的核心有兩個,一是兩班特權……兩班戶就可以不納糧不服役,而兩班戶又佔了朝鮮人口的六七成之多,所擁有的財富恐怕佔了朝鮮的九成有餘了,這樣的國家如何能維持下去?
二是土地兼併嚴重啊!光是安東金氏、豐壤趙氏兩家,就擁有朝鮮全國耕地的兩成!如果算上其餘幾家豪門,朝鮮一國土地還真是高度集中啊……真不知道有多少朝鮮平民身無寸土,頂無片瓦,如此國家又如何能長治久安?」
聽到朱濟世這番議論,他的朝鮮群臣心裡都是一陣唏噓。這是要動他們碗裡面的肥肉啊!他們這些兩班豪門最大的利益就是壟斷土地而且還可以不交稅!朱濟世兼領了好幾年朝鮮國王,對此都是視而不見,沒想到現在藉著朝鮮國內的亂子要來奪兩班豪門的利益了,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不該把朝鮮國王的寶座送出去……
勤政殿內一片沉默,良久才聽朱濟世冷哼一聲:「既然朕是朝鮮國王,又知道問題根結所在,就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兩班的特權必須取消,朝鮮臣民必須平等,朝鮮全國的耕地也必須平分!爾等如果贊成朕的意見,就繼續追隨朕,待朝鮮平定,朕必待之以公侯之爵。若不贊成,請回平壤去投靠東學亂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