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歷10月10日的時候,僧格林沁統率的二十萬大軍也開到了黃河邊上中牟縣和鄭州之間的萬灘鎮,距離幾日前曾國藩兵敗的白沙鎮不過十幾里遠。而且他的先頭部隊,則已經渡過黃河佔據了被太平軍放棄的原陽縣城。
在清軍大營之中的僧格林沁和曾國藩,這幾日都有些心情煩躁,晚上睡覺也不踏實,一合上眼睛就會出現城前嶺和白沙鎮大戰時的景象。
而他們倆帶領的軍隊,自然是清軍主力了。包括六個旗的新軍(八旗新軍),曾國藩的湘軍(還剩15000人),還有不到4萬人的綠營兵(山西、河南綠營)。奉命大將軍惠親王綿愉則帶著兩萬多綠營兵退縮在開封,美其名曰:居中調度。
僧格林沁吸取白沙鎮慘敗的教訓,已經將新八旗中的蒙古馬隊撒了出去,同捻軍的馬隊打成一團,決戰將至,雙方都竭盡全力爭奪戰場的控制權,以求遮蔽己方大軍的行動。
萬灘鎮這裡,原來也是個人口密集的集鎮,有大戶人家的宅子,不過現在已經空空如也,主人不知是跑了,還是被粵匪擄去了。現在這裡就成了僧格林沁的臨時居所。此時更是燈火通明,在大廳的一堵牆壁上掛著一張很大的地圖,上面精細繪製著河南省的地形,即使以後世的眼光來看,這幅地圖都繪製的相當精緻。
這當然不是滿清朝廷所為,而是早年法國傳教士的傑作。同樣的地圖,朱濟世也曾經從法國人那裡弄到過(這對瑪麗亞.克萊門蒂娜實在不算事情,她爸爸是法國陸軍部的高官啊)。不過太平軍卻沒有如此精確的地圖,所以在行軍過程中多依靠嚮導。
僧格林沁和曾國藩正一塊兒在看這幅地圖,他們身邊還站著幾個頂戴俱全的官員,幾日前被誤傳陣亡的曾國葆、曾國荃也在這裡。還有一個從兩江押送軍火過來的劉勳也在——據有江南的林則徐對滿清還是挺夠意思的,特別是在支持滿清打太平天國的問題上立場堅定。
「貝勒爺,下官的意思,咱們不去管粵匪分兵幾路,咱們只管一路來去,就如同當年太祖皇帝在薩爾滸大破明軍時一樣。」
曾國藩悶悶地說道,紙上談兵的本事他可不差,只要不上戰場,他的判斷通常也不差到哪裡去。
僧格林沁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地圖,仔細觀察著安陽和聊城的地形,過了會才對曾國藩道:「粵匪不可能平均分兵,兩路大軍必有一路是虛的,如果我們去打他們的虛兵,他們必然會避戰,我們兵多輜重多,行動笨拙,一定會被粵匪的虛兵牽著鼻子走。所以得摸清他們的虛實才能戰……」
聽到這個話,曾國藩的臉色就難看起來,為了替僧格林沁摸清粵匪的虛實,他可搭進去一個親弟弟加一半的湘軍官兵!
「要摸清虛實也來不及了,不如帶兵往德州去吧,可不能讓粵匪從德州北上襲擾京師!」曾國藩捋著鬍鬚道。
「曾撫軍,粵匪北上襲擾京師是不怕的,京師城池堅固,不會被粵匪很快打下來。現在就怕撲個空,被粵匪的虛兵牽著到處轉圈,把咱們的兵拖成疲兵。」
邊上的傅方上前一步,低聲給曾國藩解釋。
曾國藩卻是一愣,他的湘軍一路從江南走過來,還攜帶著輜重彈藥,也沒走成疲兵。這僧格林沁的兵走這點路就疲了?
「那就打安陽吧,如果在安陽撲了空,再去救北京不遲。」曾國荃是個急性子,看到大哥和僧格林沁磨嘰個沒完,一副猶豫的樣子,就忍不住插話。
「老九,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分!」曾國藩忙板起面孔訓了弟弟一句。
「不過往德州去的那路粵匪也不能不管……總要派兵尾隨吧?」僧格林沁面無表情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後冷冷看著曾國藩。
派兵尾隨是必須的!如果沒有清兵跟著,粵匪就不是「路過」而是和朱逆一樣佔地盤了。粵匪在河南府、南陽府、襄陽府不就安排了官員賴著不走了?而且德州、聊城還是聯通京師和江南的陸路要道,要是丟了,朝堂和江南可就要聯繫不上了!到時候江南的餉銀都到不了北京,這仗就更沒得打。
「那就由下官統領湘勇和河南的綠營兵去尾隨聊城這路粵匪吧。」曾國藩倒是拎得清,這種危險的差事肯定是他的湘勇打頭陣了。另外,清朝的河南巡撫兼領提督,所以河南綠營也是歸他管帶的。
「也好,就這樣吧。」僧格林沁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又皺起了眉頭,雖然分兵不多,但是終究分薄了手中的兵力。說實話,他倒是很想要曾國藩把一萬五千湘軍交給自己,就帶一萬多河南綠營兵去送死。不過湘軍是人家的子弟兵,這話說不出口的。
……
「大哥,僧格林沁這個韃子是讓咱們去送死啊!」
一回到湘軍的營帳,曾國荃就喘著粗氣罵開了,開口居然就是一聲「韃子」。
「老九,說話注意些,什麼韃子……要是讓人聽了去,人家就更猜忌咱們了。」
聽到曾國藩這麼說,曾國荃跺跺腳,連聲埋怨大哥道:「大哥,不是我說你,當**是穆翁麾下頭一號幫手,兩江的基業是要給你的……那可是封王的前途啊,現在都便宜李鴻章了!」
「荒唐!你我都是漢人,漢人如何能封王?」曾國藩瞪了弟弟一眼。
曾國荃卻冷哼了一聲:「什麼啊,現在漢人封王的還少?太平天國那裡就有5個王,朱濟世也是王……將來要做了皇帝,少不得給常大淳、鄭洪一人一個王,李鴻章肯定也是王!咱們跟著滿清能得到什麼?白沙鎮一戰打得那麼苦,道光皇帝的折子上連句慰問的話都沒有,儘是訓斥!」
「你懂什麼?」曾國藩卻笑了起來,「皇上在折子上訓斥我,說明信任我了……他給林穆翁的折子倒是不會有半句重話,九弟你知道皇上心裡面有多恨林穆翁嗎?」
曾國荃看著挨了罵還沾沾自喜的曾國藩苦笑起來:「皇上是恨不得給林穆翁封王才對!大哥,咱們……咱們真他娘的窩囊!」說著話,他忽然壓低聲音,「萬一聊城那路真是粵匪主力怎麼辦?咱們手裡不過三萬人……」
「聊城那路怎麼不是粵匪主力了?」曾國藩認真地看著弟弟,「記住,聊城的粵匪就是主力!咱們只能遠遠吊在後面……你現在就去把郭雲仙叫來,我要他立即走一趟濟南。」
「走濟南?」曾國荃一怔,「做什麼啊?」
曾國藩哼了一聲:「這個你別管,你趕緊去叫郭雲仙來就是。」
同一時刻,僧格林沁也和傅方、肅順兩人在房間裡面議事。
「貝勒爺,你不該放曾國藩的湘軍離開,那是一支精兵。」肅順搖著頭對僧格林沁道,「咱們的八旗新軍真不如人家,要是白沙鎮一戰換咱們的人,輸得肯定更慘。」
「所以我才讓曾國藩帶著湘軍去尾隨聊城那路粵匪……要是換咱們的人,粵匪的偏師都能打垮了。」僧格林沁撓了撓刮得光溜溜的額頭,輕輕一歎:「難打啊……安陽的粵匪多半是主力,起碼二十幾萬,和咱們的人差不多。不能硬碰硬,還是得結硬寨打呆仗,和粵匪慢慢耗。」
「耗?可咱們的糧草不多了。」傅方提醒道,「大約只夠一個月的。」
僧格林沁笑了笑:「粵匪肯定也沒糧!豫西本來就沒糧食,粵匪又只曉得搶掠不曉得生產……現在咱們還有粵匪都指望直隸和魯北地裡面的莊稼活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