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那個向榮鬧的?二十六萬兩銀子的賞錢他一個就吞了二十萬,剩下六萬怎麼分都不平了。」
說話的傅方也是一臉忿忿不平的表情。芙蓉山這一仗可是靠他帶著京旗健銳營的好漢打下來的!他向榮不過是跟著沾光,憑什麼一個人獨吞二十萬兩銀子?這僧王也是的,這麼多銀子怎麼就給了他們漢人了呢?這大清天下到底是誰家的?
「傅老三,你這話說的可不實在,芙蓉山一戰要是沒有向榮督兵苦戰,靠1500健銳營的刀牌手能行?」賽尚阿正捧著茶盞有一口沒一口喝著「悶茶」,聽到傅方的話酸溜溜的就插嘴道。
僧格林沁也對傅方道:「保你當固山額真(都統)的折子已經跟著八百里加急軍報送出去了,穆中堂那裡我也捎了信去,就算是固山額真放不下了,一個梅勒章京(副都統)準保是有的。你今年才多大?就有這樣的前程,將來督撫部閣還能少得了?犯得著嫉妒向榮嗎?他還能有什麼前途?四川提督能做到年底就不錯了,不趁著現在多少撈一點,將來靠什麼養老?」
雖然芙蓉山一戰是清軍打勝了,但是僧格林沁和賽尚阿對接下去的戰局並不太看好。因為他們已經通過審問俘虜知道在芙蓉山同清軍大戰的明軍不是精銳的洋槍隊,而是粵北洪兵,也沒精練過西洋戰陣,也沒有洋將幫著指揮,就這樣的雜牌軍還那麼難對付了。等過段時間朱逆梳理好了廣東地盤帶著精銳打過來,這韶州府多半還是保不住。
所以在向北京報捷的同時。僧格林沁和賽尚阿再一次聯名上奏。促請盡快實行「撤綠營、擴漢旗、編新軍」之策。兩人私下裡面交換過意見。認為這一次道光皇帝肯定會在群臣的一再要求下加快改革步伐的。這向榮的四川提督,多半是當不到明年的。
傅方被兩個欽差批鬥了一下,鬧了個沒臉兒,又不敢頂嘴,只好趕緊轉移話題。「王爺,鶴翁,屬下覺得這逆明新敗,應該會消停一陣子。下一步不如先對付拜上帝會的教匪,千萬不可使其做大成為白蓮教第二啊!」
「嗨,區區邪教能有多大前途?」僧格林沁不以為意地一擺手,滿臉都是不在乎的表情。
賽尚阿卻臉色凝重地道:「王爺,對這股教匪……咱們不可掉以輕心,須全力圍剿!」說到這裡,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僧王,「三藩之亂的時候,聖祖爺就是把亂子控制在湖南的,這湖南絕不容失啊!」
僧格林沁撓了撓腦袋。他當然知道賽尚阿的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偏偏不接這個茬。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
「王爺,拜上帝會的教匪須得您和鶴翁親自督軍去剿才能克盡全功啊!」傅方乾脆進一步挑明了話題。
打小就在北京旗人圈子裡混的傅方的腦子自然是極靈活的。他當然知道靠僧格林沁、賽尚阿手裡的六萬人肯定打不過逆明的,芙蓉山的狗屎運可不會再有第二會了!
就眼下綠營兵這種打了勝仗還降士氣的德行,再來一場芙蓉山之戰他們就得潰了。所以這韶州府是守不住的,得盡快想辦法幫粵海大營解套。而北上去捏太平天國這只「軟柿子」怎麼看著都是最好的解套辦法。
屋子裡面的另外兩位滿大人祥麟和烏蘭泰也都是京旗出身,下了戰場可比猴還精,怎麼會聽不懂賽尚阿和傅方的話。趕忙附和道:「是啊,王爺,千萬不能讓拜上帝會的教匪做大,這等教匪最善裹挾民眾,若讓他們在湖南橫行,不用多久就能發展出幾十萬大軍,萬一過了長江,可就是另一個李闖賊啊!」
有那麼嚴重?僧格林沁被他們幾個說得一愣一愣的,細想一下覺得也是這麼回事兒。雖然拜上帝會的教匪肯定是烏合之眾,但掉以輕心肯定是不對的,須得拿出獅子搏兔和牛刀殺雞的勁頭來對付他們。
「可是韶州府誰來守?」僧格林沁的目光投向祥麟和烏蘭泰,兩個人心裡都是一顫,守韶州?這是送死的差事啊!
「讓向榮留守吧。」賽尚阿淡淡地道,「他的四川兵在芙蓉山一戰中出力頗多,趁這個機會讓他們休整一下也好。」
「向榮的提標?」僧格林沁皺眉道,「能守住韶州府?」
賽尚阿皺了皺眉,心說,這個僧格林沁是真傻還是裝傻?眼下就是把京旗禁軍都拉來也守不住韶州府了,問題就是這黑鍋該誰來背了!
僧格林沁思索再三,最後正容道:「不如就以10日為限吧,有芙蓉山一戰的底子,10天內向榮無論如何都能守住韶州的,10日後拜上帝會的教匪也該平了,到時候我們再帶大兵回來。」
聽了僧王這話,賽尚阿和傅方他們幾個都不由在心裡挑起了大拇哥,這個僧格林沁原來是真人不露相啊!
10日之約看起來對向榮有利,實則是個大大的圈套!只要向榮肯接下守韶州的差事,那可就是十日復十日了,什麼時候韶州府丟了,什麼時候拜上帝會的餘孽才會徹底剷除,到時候喪師失地的罪名都是向榮一個人的!
至於去皇帝那裡打官司,呵呵……一個賽尚阿、一個僧格林沁,還有一個同他們一夥的領班軍機穆彰阿,這向榮的官司能打贏?他以為自己是林則徐啊!拎得得清就把罪名攬下來,議一個斬監侯的罪名,再花個幾十萬兩銀子上下打點就能保住性命了。要是不識相就直接判個斬立決,去閻王爺那裡告狀吧!
……
「殺清妖!上天堂!殺清妖!上天堂……」
防守桂陽縣城的湖南永州鎮總兵孫應照和他手下兩千多綠營兵,第一次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吶喊聲,是黑壓壓一片至少上萬個紅布包頭的「教匪」用客家話用足全身力氣吼出來的!
這些人,就是僧格林沁、賽尚阿和傅方他們幾位旗人大爺想像中的烏合之眾,而他們自己則自稱為太平軍。
「上帝保佑我們!殺清妖啊!上天堂啊!」
太平軍悍將林鳳祥,頭裹紅布,上身打著赤膊,光著腳板,拎著把大刀片子嗔目狂吼著就往不遠處已經被團團圍困的桂陽縣城衝去。在他身後是5000個和他一樣打扮的太平天國死士,憤怒咆哮著好像發狂一樣的往前猛衝。
「瘋了!瘋了!這些人都瘋了!」
看到眼前這一幕,孫應照孫大總兵幾乎都要哭起來了。這伙自稱「太平軍」的賊匪怎麼個個都不怕死啊!就這麼光著膀子冒著清軍的火炮、抬槍、鳥槍、弓箭的殺傷蜂擁攻城,好像根本不知道死字兒怎麼寫!而且人數還那麼多,殺都殺不完似的……
打仗這個事情吧,是一門學問,說複雜也複雜,歐洲的軍校都收十幾歲的半大孩子,花七八年時間把他們培養成一個優秀的下級軍官。說簡單也簡單,在武器和戰術都差不多的情況下就是比人頭和比狠了。
而在眼下的桂陽城,人數肯定是太平軍多!即使不算跟著走路的家眷和被裹挾的平民,太平軍這頭也有四萬多人,其中一半是悍不畏死的狂戰士。而清軍這裡,算上相幫守城的團練,最多只有三千,而且個個都怕得要死,如果不是被團團圍住,早就給嚇跑了。
如果讓僧格林沁、賽尚阿看到這一幕,大概也只能長歎一聲:「大清朝的氣數,果真是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