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些事情,他在藍河對另一個女孩都用過了。如果再用到蝶兒身上,他會覺得有點不舒服。
所以,他什麼也沒幹。那份青春的激情,本是年輕人都應該有的。可是他卻沒有。這讓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而蝶兒繼上次真名事件後的再次冷淡,讓雲鏡南的心也有些冷卻下來。
他一直把蝶兒看作是自己」悲慘愛情生活的終結者」,所以死也不肯承認自己感情的降溫,而是把自己的冷卻解釋成冷靜:」男人嘛,難免兒女情長。但是我雲鏡南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更應該考慮的是天下大事。這也是我和你們的區別,辛巴、桑奴。我要你們看看,大人物是怎麼冷靜地處理感情問題的。」桑奴拚命點頭。
辛巴則一臉陪笑,一肚子不相信,暗道:」就算當年伊枝部把你在花原部的私人牧場燒了,也沒見你睡不著覺。現在呢,兩個眼圈黑得像殭屍一樣。」雲鏡南殫精竭慮地思考」天下大事」,並未能影響大勢的變化。王朝戰場上千變萬化,局勢越來越複雜。
蘭頓王將蒲力調到固邦之後,又給林躍下了一道旨意:」卿力破固邦,雪我邦數十載之恥,振軍心,揚國威。以此大功,已可彪炳帝國青史。軍陣危地,瞬息千變,寡人不願重臣有失。首功即成,殘局可托旁人,孤於庫克設宴洗榻,候卿榮歸。」因為這一道旨意,王朝戰場形勢大變。
郎翔作為鐵西寧臨危任命的東線統帥,暫領東境軍務。
這個位置本該是韓布的。可是三次密旨都沒能將韓布從蠻域城拉上來。
連葉揚都說:」韓布咬住我的腳趾頭,就不鬆口了。貨真價實的一隻,鱉!」這便成了郎翔的機會。
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便是殺明恆,報了滅門之仇。可是復仇的那一刀,被韓布搶去了。作為報答,鐵西寧給了個銀龍騎將的軍銜,可一直沒什麼實權。
指揮東線作戰的必須是心腹,除了韓布,鐵西寧最可信任的還有郎翔和毛元太。而毛元太過年輕了,給一個王城禁軍統領的要職已經是在冒險使用。
所以,東線統帥便落在郎翔頭上。這個機會,重新點燃了郎翔那蜇伏已久的雄心。
他一到前線,便在鳳竹城頭向東遙祭了楊遠。
在」楊公致之王朝銀龍騎將領固邦城城主英魂永垂不朽」的巨幅白布條下,郎翔主持了祭祀大會,並且不給一點情面地下了命令:」告訴鄭福、羅蒙、良輝,還有那個速拔城的萬天成,誰也不准退後,給我死守。」三天後,各城都有了回信。書信全是揚揚數千言,一開始,所有前線首將不約而同地花了三四千字表達自己」生為王朝臣,死為王朝鬼」、」人在城在,人亡城亡」的決心,但接下去便開始大倒苦水。
鄭福,刺尾城守將:」……攻城敵人勢眾,恐怕心有餘是力不足。刺尾城前,三十萬悍敵日夜圍攻……」羅蒙,巴泥城守將:」……敵聚三十五萬眾,而守城軍士傷亡過半,現僅存三千餘人。余不避箭矢,親臨城頭,力敵百倍之眾,幸保巴泥不失,然敵我懸殊……」良輝,飛羽城守將:」……二十五萬蘭頓人,在我城前棄屍遍野。而我軍亦損失慘重,為保存王朝有生力量,特向主帥申請戰略撤退……」最誇張的是乃蔭城守將萬天成:」……蘭頓軍以五十萬之眾,瘋狂圍攻蔭城。我部拚死作戰,斃敵不計其數。現在城中糧草匱乏,樹皮及觀音土都已食光……」郎翔在那封信的右下角,看見碩大一滴油漬,看色澤氣味,應該是乃蔭城名菜」冬波肉」所遺。
郎翔拍案而起,因為臉部被嚴重燒燒過,看不出他的憤怒表情。」哼,全部蘭頓人才一百二十萬,看來是越打越多了!要不就是軍機處的情報出了錯。告訴他們,本帥一定會好好獎勵他們。讓他們不要擔心,在王城錢莊的金卡上的數字一定會只多不少,他們的家眷也會接到鳳竹來,由我的親兵護衛,絕對不會有危險。」這些話被如實傳達到各城,各城城主不敢再多說。
郎翔當然知道,一時將這些油滑的城主們壓下,並不等於他們能打勝仗。這次蘭頓軍的來勢實在太凶,更何況這些城主與王城貌合神離。
鄭福本是明恆死黨,在明恆死後不得不歸附鐵西寧。羅蒙這個人說不上是誰的死黨,但絕對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良輝是個武將出身,可惜靠的不是軍功,而是世襲,打戰沒多少本事,欺下瞞上的功夫倒不差。剩下一個萬天成,絕對是睜眼說瞎話的主。
要靠這些人擋住蘭頓人,談何容易!
但在來前線之前,鐵西寧親自向郎翔囑咐過:」東線已被攻破,鳳竹一線是王朝最後一道屏障,若將蘭頓軍放入鳳竹關,便將動搖王朝根本。特別是刺尾、巴泥諸城,不得放難民入關,這樣才能逼得當地土豪與城主聯手,抗擊蘭頓。各城城主素與王城離心,卿此去定要把持住大局,一切便宜行事。韓布也將克ri馳援。」」我才不需要韓布呢!」郎翔暗下決心,要借此機會東山再起。
雲鏡南在蝶兒帳外站了兩個小時,喋喋不休。
兩個人只隔著一層毛氈,而且毛氈還是挑起的。蝶兒一直看著他說話,就是一言不發。」蝶兒,今天的天氣可好了。不準備出去騎騎馬嗎?」……」蝶兒,你為什麼還是不理我?是因為水裳吧?她這個人,名聲可壞了,你看聯盟裡哪一個不怕她?你看她也算長得像模像樣,可就是不嫁人不談戀愛,這多少有些心理問題。所以,水裳的話你可不能信。」……」蝶兒,我說實話吧。長得帥不是我的錯,你說對嗎?我過去是認識過幾個女孩,也被她們追求過……算了,還是不說了,這樣對女孩子家不好,人家都還沒出嫁呢!如果說,男人有魅力也是錯的話,那我就認錯吧。你要是不放心,你可以毀我的容……」蝶兒就是不為所動,不管雲鏡南表白也好,逗趣也罷,她只是木木地看著雲鏡南。」蝶兒,現在蘭頓人大軍壓境,聯盟與王朝是唇齒相依的關係。我最近可能不能來陪你了。我,我明天可能就要出征了……」蝶兒的眉頭抬了抬。」有戲!」雲鏡南的努力總算有了點結果,決定趁勝追擊,」布魯克城外有幾十萬蘭頓人,阿思一個人是應付不過來的。明天,我準備出戰。為了要塞的安全,我只能帶幾千人去。雖然這很危險,但以我的機智,應該能應付得過來。但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我回不來了,今天,也許便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面……」」既然那麼危險,你為什麼還要去?」蝶兒總算說話了。
雲鏡南抑制住興奮,正色道:」為公,為了草原聯盟,我作為聯盟盟主,作為神之子,責無旁貸;為私,為了布魯克城的朋友,為了保護你,我也要趕赴戰場。現在我唯一捨不得的,便是在臨走之前看不到你的笑容。如果我死了,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想起的是蹙眉的蝶兒還是微笑的蝶兒呢?」」真的很危險嗎?」蝶兒問道。」嗯。」雲鏡南鎮重地點點頭,」幾十倍敵人,隨時都可能將我和我的軍隊撕成碎片的。幾萬個馬蹄踏來踏去,一旦戰敗,便會被踩成肉泥。以後你要是不生我的氣,想起我了,到布魯克城外看一看,哪裡的野花開的最艷,那恐怕就是我的身體滋養的……」他說得聲情並茂,說到戰爭的殘忍時便有飽受摧殘的表情,說到自己戰死的情景,便會有留戀世間的神態。
蝶兒的神情便猶如看到了可怖的戰場,她的手緊張地揉著衣角。末了,雲鏡南終於演說完畢。」去吧,莫大哥。我會等你的。」蝶兒開口了,可是她所說的與雲鏡南預估的大有出入,」我也恨蘭頓人,我恨不得讓整個蘭頓帝國滅種。」蝶兒說得咬牙切齒,雲鏡南不禁暗暗叫苦,心道:」我怎麼沒想到呢,蝶兒的部族一定是蘭頓人滅的。我編什麼不好,偏偏要說去打蘭頓。天哪,那可是百萬大軍啊!」蝶兒的眼神不再麻木,眼眶中閃動著亮光:」當我的同胞親人離我而去的時候,我發過誓,一定要替他們報仇。如果有人能替我報了這血海深仇,我便是一輩子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蝶兒在說這些話時,渾似換了一個人。她的神態中只有仇恨和決絕。這讓雲鏡南有些陌生,同時也深深自責:」雲鏡南啊雲鏡南!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愛一個人不是要讓她每天對你強顏歡笑,而是應當讓她開心。」想到此處,他豪情頓起,隔著帳窗,握住蝶兒的手道:」我要替蝶兒報仇,讓蝶兒忘了那段往事,再向蝶兒求婚。」」蝶兒會等你的,等著你手持藍色的格桑花來找我。」蝶兒道。
雲鏡南久久地凝視蝶兒,然後轉過身大跨步離開。
郎翔頒布了閉關令,鳳竹城戒備森嚴,只有婦女、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才能放行。
城關之前,哭聲震天。」孩子他爹,我們要死就死在一起。」」別傻了,孩子他娘。狗剩還小,要他陪著我送死嗎。你一定要把他撫養長大,我,我……」……」我是王城人,到巴泥去是做紅木生意的,現在怎麼就不讓我回去了?」」做生意?掙了不少錢吧?老子最看不起發國難財的。上頭說了,青壯男子一律不許入關。你在巴泥掙了錢,也要為巴泥出點力。帶著你的錢到羅蒙那裡去,說不定能捐個騎將呢!……這年頭,沒人願意當兵,騎將的價碼估計也不高。」……」為什麼不讓我進去?我今年都六十二了!」」騙鬼呢!頭髮烏黑油亮的,快回去!」」我家三代採藥,從小把何首烏當飯吃,頭髮當然黑了!」」這個我不管,上面下了死命令。吃了那麼多藥,身體一定不錯,正好到軍前效力。」……
幾萬逃難百姓被郎翔的軍隊硬生生擋了回去。
中午,羅蒙在巴泥城將軍府裡罵娘:」郎翔,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把我一家扣在鳳竹當人質不說,現在搞得我連幾箱金幣都運不回去。」羅蒙的一個留著八字鬍的幕僚師爺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今天扮成百姓運黃金入關的主意正是他出的。
羅蒙發了頓火,耗費了點體力,感到有點疲倦,於是坐了下來,抱怨道:」我這幾年可真夠背的。除了前幾年在南境剿匪掙了一小筆,後面就直走霉運。要不就調到南袖,要不就是巴泥,全是些鳥不拉屎的地方。在南袖時,我的澡房都被挖通了……對了,就是雲鏡南。就是那年收了他幾百個奴隸,我才得罪了郎翔。雲鏡南,你這個挨千刀的!郎翔,你這個得志小人!你們全不得好死!」他罵了一陣,氣喘吁吁起來,這次是真的累了,終於坐下灌了一杯茶,順了口氣,這才問站在一旁的八字鬍師爺道:」依你看,這次閉關的用意何在?郎翔是不是想要公報私仇?」」依小人看……」那師爺習慣性地掰起手指算了算,不緊不慢地道,」這次鳳竹以東的難民都擋了回來,刺尾、飛羽、乃蔭各城的都有,並不是只針對羅蒙大人。郎翔膽子再大,也不敢搞這麼大動靜來報私怨,肯定是得了皇上的授意才這麼幹的。」」皇上的授意!」羅蒙冷靜下來。
八字鬍師爺續道:」皇上的用意無非是,一,不准難民西遷以免引發王城恐慌;二,斷絕各城逃跑的念頭,回身死戰;三,藉機剷除異己。」羅蒙聽到最後一條,全身震了一震。他自己本就是個見風使舵的人物,與鐵西寧的關係模稜兩可,心裡當然害怕,於是問道:」你看得這麼清楚,能不能教我一個辦法?」」為今之計,只有集中巴泥所有力量,死戰到底……」八字鬍師爺道。
羅蒙一起腳將那師爺踢出一丈開外,怒道:」這個方法還要你教?」鄭福、良輝、萬天成的情況和羅蒙也差不多,大家一頓罵娘之後,都不得不開始認真備戰。一時間,軍民全上陣,官兵齊動手,創下諸多王朝軍史上紀錄。飛羽城三四十年不修的城牆在幾天之內大修一遍;一夜之間,乃蔭城的城牆加高了兩米;刺尾城上,鄭福連著六天不下城頭,親自監工;巴泥城更是誇張,極富想像力的羅蒙要在城門上方鑄了兩個大鼎,準備用滾燙的黑狗糞摻上黑油擋住蘭頓人。
林躍哪等得了這幫王朝大肚將軍,這段時間,他的進攻計劃修改了三遍,斥侯收集的王朝情報全都被他細細地分析了一遍。
更讓林躍頭疼的是,波旁的王命催了幾趟了,要他回國,換蒲力接手西征。蘭頓王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就是不放心他這個犁師門徒掌兵權太久。
按理說,林躍破了固邦,這在王朝近半世紀的歷史上已是前無古人,回去混個大公什麼的綽綽有餘,還要怎麼樣呢?可是,作為一個蘭頓將軍,誰不會去想像立馬王城的豪情?
於是,林躍賭著氣抗旨不遵:」我先把王城打下來再說。到時候大功卓著,王上也不能把我這個大英雄斬了。」他沒有想過的是,自己現在的功績已可封列大公,領受一方藩國,如果這功績再大下去,真的立馬王城,蘭頓王要怎麼賞他?
當賞無可賞之時,史上所有功臣便只有一個下場。
這句話只是後世人的評說,當每個人走到林躍此時這一步,便已無法控制了。
世元384年3月,維斯妮洲大陸冰融雪消之時,林躍所率領的蘭頓大軍發動了第二波狂猛的攻勢。
分兵兩路,北路三十萬,直指乃蔭城,南路二十萬,攻向巴泥城。
林躍親自指揮對乃蔭城的進攻。
萬天成首當其衝,硬著頭皮率眾死戰。臨時加高的城牆,超過蘭頓軍所有規格雲梯的高度,這讓乃蔭城多守了兩天。可惜,年久失修的城牆修了上邊,城基卻不牢。林躍在第三天上趕製了兩輛普通沖車,便將城牆敲了個大洞。
萬天成在城破之後,居然又守到晚上。
他之所以能守到晚上,是因為林躍發出最後通牒:」無條件投降,便可放過城中軍民。」蘭頓軍在攻打乃蔭的過程中傷亡不大,林躍不想在巷戰中多損失士兵。
在派往鳳竹的求援者久久未回的情況下,萬天成崩潰了,當晚決定出城投降。
這時,卻發生了一個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