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丘陵,明鎮王朝某騎兵團營地。
邊境反擊戰已經結束,騎兵團的士兵有條不紊地將帳篷拆卸,將繳獲的戰利品集中裝車,準備撤回王城。王朝最胖的軍官——騎將德德正在營地中央指揮。
十來個騎兵氣勢洶洶地逼近營地。為首軍官身著龍騎將服制,手按佩劍,策騎徑向營門馳來。
「請通報姓名。」營門守衛用長矛攔住。
軍官的近衛一鞭打在守衛身上,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duli騎兵團的郎翔大人!」
守衛臉上立時聳起一道血痕,一愣之間,郎翔等十餘騎人馬已衝進營地。
德德聽到營門處的喧雜,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喃喃道:「總算來了!」
郎翔怒氣沖沖地來到德德面前,用馬鞭直指德德道:「你們老大呢?」
「我們大人正在帳中審訊違紀士兵呢!」德德心中不爽,但仍堆出滿面笑容。
郎翔一愣,感到有些意外,隨即冷笑道:「他倒是識趣。可是內部審訊好像有包庇之嫌吧?我倒要看他審出個什麼來!」說著,翻身下馬,將馬鞭抓在手中,便要入帳。
德德微微向左跨出一步,攔住郎翔,陪笑道:「我們大人有令,任何人等,不得擅闖中軍大帳。」他的身軀肥碩高大,如一個兩米方圓的肉球,完全擋住郎翔的視線。
郎翔停下腳步,揚起頭來,瞪目而視,道:「你們的騎兵殺了我們的人,竟然還敢攔我的路?活得不耐煩了嗎?」
「嗆」地一聲,他身邊的幾個近衛已將腰刀抽出一半。
德德的眼皮跳了跳,仍是陪笑道:「郎大人,我並不知事情的緣由。但是,我們大人已經吩咐過了,若讓人闖進中軍帳,便要將我斬首示眾。」
「斬首示眾!好一個斬首示眾。」郎翔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聲,「看來,你們大人的軍紀很嚴啊!我應該好好向他學學。」
他將手按上佩劍,道:「如果,你不讓我進去,我就要將你就地正法!」
德德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地面,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不緊不慢地道:「問題是,若放大人進去,我這百來個兄弟都要掉腦袋了!」
郎翔聽出他語氣中的威脅之意,心頭忿怒。四周齊齊響起了抽刀之聲,百餘名士兵已將郎翔一行十餘人圍在當中。
郎翔絲毫不懼,冷笑一聲道:「那就看是你家大人的刀快,還是我的刀快?」
德德看了一眼郎翔出鞘一半的佩劍,抬起頭來,引上他那同樣冰冷的目光,不禁一凜。
雙方劍拔弩張,戰士互相怒目而視,空氣隨心跳凝固,只等一星憤怒的火苗來點燃。
德德乾咳一聲,再度堆起笑臉道:「我家大人還說了,如果郎大人拔劍,就讓他進去。」
郎翔為之氣結,哼了一聲,用肩膀撞開德德,向中軍帳大跨步走去。「雲鏡南,你給我滾出來!」
中軍帳內空無一人。
※※※
雲鏡南此時正在兵團總將羅蒙的辦公室裡。
「黑桃a!黑桃a!」
桌上攤著一幅軍用地圖,上面有三張牌,兩張已掀開的牌是黑桃二和黑桃三。
雲鏡南正歪著身子,用吃奶的力氣去揭第三張,彷彿那張牌是用粘鼠膠沾在桌面上的。
他對面的兵團總將羅蒙同樣睜大雙眼,試圖從兩米之外搶先看到結果。他的面前,三張牌都已翻開,是一副雜牌,最大的就是張k。
「黑桃a……不,一張黑桃就好了……是張四也好啊!」
眼看牌就要揭開,雲鏡南突然放棄,坐回凳子上,大口喘著粗氣。
「阿南,你搞什麼鬼!快點啊!不行就我來。」羅蒙急得站起來,探身就要去揭牌。
「你碰過的牌,我可要賴帳!」雲鏡南忙用手護住自己的牌,接著作出一副謅媚的嘴臉,「大人,諒解一下吧,這可是四百個奴隸啊!」
「那就快點!」羅蒙不耐煩地道。
雲鏡南終於下定決心,閉著眼睛將牌揭開。
時間凝固……
羅蒙得意地狂笑,聲震屋宇。
第三張牌赫然是一張紅桃五,一副爛得不能再爛的雜牌。
「又是我輸!」雲鏡南垂頭喪氣地道,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張單子,「奴隸我呆會就讓人送到,這張單子大人也順便簽了吧!」
羅蒙接過單子,胡亂看了兩眼,刷刷地簽上字,笑罵道:「這樣的戰鬥,你還死了十幾個人?真不知你的兵是怎麼帶的。」
雲鏡南歎了一聲,將撲克和陣亡報告一齊收進懷裡。
「duli騎兵團郎翔求見。」門外傳來渾厚的聲音。
羅蒙道:「進來吧!」
郎翔走進屋內,立時對上雲鏡南的雙眼,後者心虛地低下頭去。
郎翔惡狠狠的目光直逼雲鏡南,話卻是對著羅蒙說的:「我手下的三名士兵在進攻敵人南線陣地時陣亡。」
「南線?那不是幾個破村子嗎?你們都是怎麼搞的。」羅蒙顯然很不滿意手下的表現。
「我的三個人是被自己人殺的!」
「什麼!簡直是胡鬧嘛,是誰的手下?」
「是五零三騎兵團的士兵。」
「阿南!」羅蒙喝道,「你要去哪裡?」
「啊,大人有什麼事嗎?」雲鏡南正躡手躡腳地向門外蹭,只得停住腳步,轉身行禮。
「你給我站住!」羅蒙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轉對郎翔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郎翔充滿憤慨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此次的邊境反擊戰,實際上不過是邊防軍撈取物資、自給自足的一次「戰鬥」。昨日傍晚,郎翔手下的三個士兵,在對南部一個偏僻的神族村寨進行洗劫時,遇上了兩個騎兵團小隊。雙方不知何故發生口角,接著便是兩個小隊的士兵殺了郎翔的手下。
邊防軍軍紀向來不嚴,士兵間打架鬥毆,誤傷亦是常事。然而,這兩個小隊不但殺了郎翔的手下,還將他們的首級掛在村口示眾。事後,兩個小隊得意洋洋地在村中停留了一個小時,使得所有村民都看清了他們胸口的「五零三騎兵團」番號。
羅蒙的臉立時嚴肅起來,對雲鏡南喝道:「雲將軍,你對此事怎麼看!」雲鏡南是他的愛將,但郎翔的後台他也得罪不起。
郎翔鄙夷地看看假惺惺的頂頭上司,目光轉而望向雲鏡南,他要看看羅蒙和雲鏡南怎樣唱這出雙簧。
雲鏡南挺直腰板,正色道:「末將今天一早得到這個消息,頓時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郎翔暗罵:「瞎話連篇,大早上睡什麼覺?」
只聽雲鏡南又道:「……當即提審了與本案直接相關的十三個罪犯,同時拘押了未在場的兩個小隊長和一個小隊副。」
羅蒙的臉色好了一些,讚許地點了點頭。
「經過嚴格審訊,十六人均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雲鏡南高聲道。
這大出郎翔的意料,他追問道:「那就請雲大人將這十六人交給我部處置。」
「他們已被我就地正法!」雲鏡南看了看驚愕的郎翔,轉對羅蒙道:「軍隊內哄,士兵對自己的戰友舉刀相向。士可忍,孰不可忍!為了教育部下,嚴明軍紀,我下令立即處決他們,並將屍體拖到村子裡餵了野狗。」
羅蒙不失時機地讚道:「好!阿南,你做得對。雖然管束手下不嚴在前,但知錯能改,仍不失為一個好將領……」
郎翔心中早不知罵了多少句「小狐狸」,他打斷了羅蒙的場面話,道:「若雲將軍真的如此處置了,我當然無話可說。可是,無憑無據,我怎知此事是真是假?」
「憑據……」雲鏡南似乎被難住了,他突然眼睛一亮,從懷中取出陣亡名單,遞給郎翔,「我已將他們列入陣亡名單了。這點請郎將軍諒解,畢竟是醜聞,處決的人還是按陣亡者上報……」
「小騙子!」連羅蒙也忍不住暗罵了一句,他笑吟吟地轉對郎翔道:「我看雲將軍對此事的處理並無不妥,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們就冰釋前嫌吧!」
郎翔的手極不情願地被羅蒙拉過,與雲鏡南的手疊在一起,心中不禁覺得一陣噁心。他的目光仍是惡狠狠地盯著雲鏡南,心道:「雲鏡南,我一定要討回這筆債!」
這時的雲鏡南,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滿面天真無邪的愧疚。
※※※
策馬回營的路上,雲鏡南的表情判若兩人。
漫天飛舞的,是深秋枯黃的落葉。深鎖眉中的,是他那無奈而又憤慨的心情。
明鎮王朝曾是最強大的帝國,而如今卻已日漸式微。能倚以與蘭頓人分庭抗禮的,只有號稱三百萬的龐大軍團。
而隨著王朝的末落,軍隊的輝煌光芒開始黯淡。
雲鏡南深知,身為將領,整頓軍紀是當前的第一要務。但這不是靠一腔熱血和嚴格的軍令就可以做到的。
他確實連夜提審了十六個犯事的士兵。那是他手下最優秀的戰士,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如果遇到蘭頓的侵略,他們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
昨天,他們按照雲鏡南平時教導的那樣,依軍紀處決了三個強姦神族婦女的士兵。事發的那個村子,是屬於五零三騎兵團的「陣地」,這三個倒霉鬼應當是跑錯了地頭。直到被砍下三顆腦袋,行刑手才看到他們胸章上的番號。
「正確持行軍紀的一方要賄賂上司以求免罪,犯下罪行的一方氣勢洶洶地上門問罪。這是什麼世道啊!」
雲鏡南自嘲地搖搖頭,進入了自己的營地。
「報告大人,郎翔來過了!」德德迎上前來牽住韁繩,一臉自豪的表情。
雲鏡南微笑地對他道:「幹得很好!」他顯得特別輕鬆。
德德根本不問雲鏡南是怎樣擺平這件事的,他相信自己的上司、主人及偶像總會想出辦法。
「準備開拔吧!回王城,越快越好,我一嘴都是神族的烤玉米味。」雲鏡南道。
(《王朝通史》中提及世元377年的此次戰役:……王朝軍羅蒙兵團以急襲之計,迅速平息了南部叛亂,破敵數萬,斬獲無算,全軍傷亡僅二十人。這次小戰役本不值一提,但是,其戰報中對雲鏡南先生戰績的描述,卻成為我國對這位偉人進行研究的第一手寶貴資料。尤其體現了其大無畏的軍人氣概和勇者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