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捱到宴會的最後一刻她自己都不知道,散了場後,甄宓便匆匆起身,不曾跟曹丕打招呼,就要離去。
曹丕不肯放她,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卻被她掙脫。
「宓兒——」
潘月湊上前來,挽住了曹丕的手臂,「父親還在那邊等我們,我們先走吧。」
曹丕見甄宓背對著他毫無反應,只好先作罷,由著潘月將自己拽走。
甄宓腳下頓住,微微側過頭,餘光掃見曹丕和潘月的背影。失神著再向前走,竟差點撞上了人。
甄宓見是崔含,勉強一笑。
崔含看見了方才甄宓這邊的情況,她熱心道,「甄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曹植也看見了曹丕和潘月並肩而去的身影,他站在崔含身邊沉默著。
甄宓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卻因為喉中哽咽,什麼都說不出。
崔含心疼她,便識趣地為她讓開了路。
腳下像生了風,甄宓蹭蹭地埋著步子,似乎從未走過這麼快,似乎只要慢下來她就會支撐不住。
回到住處,她方一進院子,容漪便迎了上來,「這銅雀會宴真是夠久的——」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甄宓就上前一步,癱軟在容漪懷裡。
容漪怔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耳邊傳來甄宓低低的哭聲。
「少夫人——」她心痛極了,這樣的甄宓她還從未見過,她不禁摟緊了她。
「容漪……容漪……」她口裡喃喃的,全身都散了力氣,「我好痛,心好痛……」真的好痛。
「娘親——」
甄宓一怔,這才看到容漪身後不遠處,傻在原地的曹睿。
「娘親為什麼哭了……」曹睿看見自己的母親這樣,不知就裡,心中害怕,說著說著竟也跟著哭了出來。
看著曹睿瞬間就是一臉的清涕,甄宓心疼極了,她鬆開容漪,又像有了力氣,走到曹睿身邊蹲了下來。
「傻孩子——」她揉著曹睿的頭髮。
曹睿伸手去擦甄宓的眼淚,甄宓看著眼前的孩子那有著和曹丕一樣輪廓的臉,未忍住,又滾下幾顆淚。
「睿兒,聽娘親說,哭未必就是傷心事。有時候,人們太開心,也會哭。」甄宓溫柔地理著曹睿的衣襟。
曹睿止住了淚,半信半疑地望著自己的母親,「那娘親是因為開心嗎?」
甄宓點了點頭,「睿兒這樣乖,娘親開心。」
她前一刻是那樣無助,此刻又變得如此堅強,容漪站在一旁,看著認真對曹睿說話的甄宓,忍不住鼻尖一酸,她匆忙轉過身,沒叫甄宓看到。
這幾年,曹丕和她之間都是溫情脈脈、兩情繾綣,容漪都看在眼裡。
袁熙的事情給甄宓帶來的衝擊還未過去,潘月就介入到了兩人之間。今天她不知道甄宓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可看著甄宓的反應,她知道,這次甄宓是真的被曹丕傷到了。
甄宓站起身,牽住曹睿的手,神態之自然和方纔的她簡直判若兩人,「睿兒今天的功課都做好了嗎?我們進屋去?容漪也進來罷。」
曹睿也不再哭鼻子,乖乖跟著自己的娘親進了屋子,還不忘伸手給容漪,「容姨。」
容漪頓感溫暖,她懂得分寸,沒去牽曹睿的手,「我就跟在後頭,睿兒不快走,就抓了你!」說著,容漪還做了個鬼臉。
曹睿嚇得瞪圓了眼睛,小步子邁的大了許多,緊緊跟在了甄宓身後。
三個人進了屋子,院落裡便空蕩了下來。
容漪掩上了房門,房門上方,是新上的牌匾。
洛芸軒三個字,隸書其上。
甄宓不知道,會陪她到最後一刻的,只有這個牌匾,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