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崔含又來到蘭皋堂。
剛進了院子,就聽見古琴之音傳來,悠悠揚揚。她先是在門外佇了腳步,細細品味了一會兒,方舉起手,叩響了房門。
屋內的容漪起身去開門,見門外是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子,遂問道:「你找誰?」
「我來看甄姐姐——」崔含見對方也是個生面孔,有些猶豫。
左手剛施力下弦,顫音還為止,甄宓便起了身。繞過屏風,看見來人是崔含後,熱情地將她引進了屋子,又吩咐容漪退下。
「姐姐好琴藝。」崔含也不打招呼,就熟絡地誇讚起甄宓來。
「閒情逸致,權作消遣罷了。」甄宓安排著她坐下後,轉身取來了茶具。
「我這裡不比你們府上,夏天裡有上好的涼酒可以喝,只能委屈著喝些熱茶了。」甄宓將斟好的茶遞到了崔含面前。
「姐姐太客氣了,我來叨擾已屬冒昧,有口水喝便是好的。」崔含笑著接過茶杯,又道:「姐姐方才彈的可是高山流水?」
「含兒平時聽琴?」
「非也。」崔含先是一臉神秘,復又含笑道:「從前聽子建哥彈過罷了。」
「曹植他也會彈琴?」甄宓還並不知道。
「嗯。」崔含回憶起過去,「那是我第一次遇見子建哥,主公和叔父等人在我家中宴飲,子建哥大概是覺得無趣便偷偷溜到了院子裡。是時院中剛好擺放著一台古琴,我便有幸聽了這曲。那年他才十三歲。」
十三歲的少年,素白的衣袍,凝神彈琴的樣子,深深地烙印在了這個偷看他的少女心上。崔含低下頭,生怕直視甄宓會被她看出自己的這些小心思。
「子之心與吾同。」甄宓輕道,食指滑過茶杯的耳。
崔含不解,問道:「姐姐在說什麼?」
「高山流水的情誼,令人欽羨。子之心與吾同,不知伯牙當時是懷著怎樣激動的心情,對子期說出了這樣一句。」甄宓解釋著,思緒游移。
「姐姐可不可以教我彈琴?就這首曲子?」她很想為曹植也彈奏一次,在他出征回來的時候。
「自然可以。不過學琴貴在持之以恆,恐怕你日後要常來我的蘭皋堂了。」
「姐姐待我如此之好,我正想常來看姐姐,學琴,只是次要。」崔含見甄宓答應,興奮不已,忙作揖謝過。
「我也許久未曾彈過,上一次碰琴還是在三年前,也不知教你夠不夠資格。」三年前那個新年,眾人面前,她應邀彈了一曲助興。本是極隨意的一件事,哪知後來,曹丕還為此送了她那首詩。有美一人,婉如清揚。知音識曲,善為樂方。
「既是許久未彈,怎想著重拾起來?」
「許是和你的緣分?非要我教你不可。」甄宓玩笑著,站起身,引著崔含走進了書房。
剛進了屋,崔含霎時便驚歎於琴體的唯美,讚道:「姐姐果然有眼光,連琴,都是這般素淡卻高雅。」
甄宓伸手輕拂過琴尾的圓玉圖案,搖搖頭,道:「哪裡是我有眼光,這是子桓挑選的。」
「丕公子定是太懂姐姐,才能選出如此和姐姐相襯的琴來。」崔含對於曹丕和甄宓之間的感情,有過耳聞,著實令她羨慕不已。
古琴之上,黑如墨染,白卻柔和許多。素雅兩字,剛好可以形容。
「算日子,他們應該已經駐紮好了,也不知何時出戰。」崔含想起遠方的親人,和他。
「時光消磨起來很快,你隨我學幾首曲子後,植弟便回來了。屆時,美人美曲美酒,他必醉。」但願時光的掠過就能如她所說的那麼快,甄宓心中微歎。
崔含一瞬間飛紅了臉,道:「姐姐開起玩笑,也是不饒人的。」不過她心裡倒真的期待,他回來的那天,她斟酒奏樂,祝他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