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的身後不遠處,跟著她,看著她,一步步走進梅林。
今日,她正巧身著淡紫色的衣袍,此刻置身其中,斯人斯景,渾然一體。
青絲如瀑,身影清麗又不乏裊娜,恰如這些枝頭的梅花,有傲骨亦有妖嬈。曹植不禁看得出神。
她突然回眸,靨上淺笑,問道:「你怎知這個地方?」
他心頭忽地莫名一痛,他自知不該貪戀她的美好,因為那並不屬於他。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放任我沉醉,曹植心中默念。
「嫂嫂可喜歡?」
「山有嘉卉,侯粟侯梅。廢為殘賊,莫知其尤。因著梅花性格桀驁,凋謝時更顯淒涼。」她踮起腳尖,輕輕挽下一根梅枝,冷香襲來,「高潔,就難免孤單。」
她鬆了梅枝,悵然地歎了一口氣。
曹植輕輕摘下一朵,把玩於指尖,道:「輕捻梅花,凝情無語,暗想玉人顏。」
甄宓見他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梅花,便玩笑著問道:「子建心中可是想著哪位女子?」
曹植苦笑了一下,答道:「玉人姣好,卻在水中,不過幻影罷了。」
「去年彰弟娶了妻室,我想過不了多久,你所謂的幻影也不再是幻影了。」
「既是幻影,便是永遠都得不到的。」手指一鬆,梅花從他的指間滑落,歸於泥土。
她瞧見他的臉上有一絲落寞閃過,便轉而道:「還說是來散心,如今你自己都傷感了,豈非違背了散心之說?」
曹植點了點頭,又恢復到一臉輕鬆,他對著甄宓拱了拱手,「都怪子建。」
甄宓笑了,也逗他道:「看在你曾兩次捨身救我,姑且原諒了你。」
曹植雖也跟著笑了,心中卻暗歎:只怕我和你的交集,就只有這兩次相救而已。
「我知道這山上有戶人家,釀得上好的梅花酒,嫂嫂可願意品嚐?」
「這裡如此偏僻,竟還有人居住?」甄宓環視著四周。
「不然嫂嫂以為這些梅花都是誰種下又照料的?」
甄宓再打量了一下身邊的枝幹,並無一般梅花的旁逸斜出,確實能看出修剪的痕跡。她便點了點頭,問道:「那你說的人家在哪裡?」
「嫂嫂隨我來吧。穿過這片林子,再往西走,就能看見了。」說著曹植先行一步。
甄宓叫住他,「我們的馬車就停在這裡?」
曹植頓住腳步,「嗯。怎麼?」
「若是像上次一樣,失了馬車該怎麼回去……」甄宓有些猶豫,她擔心再出現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況。
「放心,這樣的寒天這裡很少有人經過,梅林的主人我又是認識的,若是真失了馬車,借宿一晚也無妨。」
「話雖如此……」她看著天色,已經到了午後,想來回到曹府可能要到深夜。曹丕又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一定會擔心。
「想什麼呢?快來。」曹植已經走了幾步開外。
甄宓見曹植一臉真誠,不忍打破他的興致,更何況他帶她來也是為了她的心情,便匆匆跟了上去。
若是遠遠望去,於梅花之下穿行的兩個身影,在倏爾的落英之中,會顯得格外唯美。
他提醒著她當心腳下,聲音溫和有如潤玉,她報以微笑,笑容靜好。
因著她這樣的笑,他不禁希望這梅林能綿延到無限遠的地方。這一刻,她似是屬於自己的。
而她,雖然耽於此處雅致美好,卻希望能盡快走到這梅林的盡頭,因為遠處還有一個人,在等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