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入春,冰河開化,萬物始然。
曹操一行人已是凱旋,平定青州之後,回到了鄴城家中。
蘭皋堂裡自是也萌生了好多新綠,嫩嫩的顏色叫人看著心中欣喜。
甄宓正蕩在院中的鞦韆上,這鞦韆還是上個月曹丕命人為她打造的。
每每悠蕩,裙裾飄搖,隨風而舞,令人癡醉。
而今,她正一個人享受著耳邊呼呼的風聲,不想卻聽見一聲:「嫂嫂。」
咯登一下雙腳落地,差點絆了一下,她穩住了神才望過去。
曹植一臉含笑,道:「怎麼每次我喚你,嫂嫂都是這般反應?」
甄宓想站起來招呼,卻被曹植按回到了鞦韆的座上,「嫂嫂不必客氣。」
甄宓苦笑了一下,接著他之前的話,道:「大概是因為每次你都是突然出現,然後驚我一跳。」
曹植繞過她,「二哥他在嗎?我來找他。」
「他出去辦事了,或許要到晚上才回來。」甄宓打量著曹植悠哉的神色,量他也並無要緊之事,卻還是問道:「植公子有事?是否要我轉達?」
曹植搖搖頭,「隨軍出征剛回來沒幾天,只是來看望一下二哥。」說著,又回到鞦韆這兒,倚靠在鞦韆的支架旁。
他環視著蘭皋堂內的景致,道:「之前都沒好好打量過二哥這兒,如今看起來竟不比我的白溪洲遜色。只是,等一下,不是說好喚我子建的麼。」
「嗯?」甄宓愣了一下,思路還沒隨著他的話題陡然改變而轉變回來。
「夏日裡的涼亭之下,你可是答應過我的。」曹植只道是她忘了,便提醒著。
這對兄弟,居然都這麼在乎稱謂這個東西。都說曹丕是個內斂沉穩的人,而曹植是個灑脫隨性的人,如今看來兩人也並非一點共通之處都沒有。甄宓想著想著,不禁笑了出來。
「嫂嫂不會是覺得我孩子氣吧?」曹植一臉尷尬。
甄宓看著他,心中算了算,過去了大半年,他如今該是十四歲了。
「怎麼會?子建這年紀,再過一年,束髮之後便可以娶妻了。」
曹植思忖了一下,看著甄宓一襲青裙羅裾卻難掩出塵姿色,便道:「二哥得了嫂嫂這等天人之姿,著實令子建羨慕,也不知子建日後是否有福氣。」
「子建你才華橫溢,日後紅袖添香之人定是不凡的。」
「有時我還真恨這才華橫溢。」曹植皺起了眉頭。
甄宓見他年紀輕輕卻擺出了一副十分嚴肅的樣子,甚覺此人饒有興趣,便問:「這話怎講?殊不知,富有詩書下筆如神,可是很多人期許不來的。」
「話雖如此,只是有了才華,難免附庸風雅,不務正業。為了這個,母親沒少說我。」
「我見卞夫人對你是關愛有加的,怎會怪你。」此話沒錯,自從甄宓嫁給曹丕以來,幾多家人相聚的場合之下,她已經發覺卞夫人對曹植的關心是與其他兒子大不相同的。
「母親她盼我遍覽軍書,我卻覺得那些軍書索然無味,遠不比騷賦來的唯美。」
甄宓雙手輕輕握住了鞦韆的繩索,沉思一下,她才明白曹丕不經常去看望卞夫人的緣由。
曹操的嫡子既逝,曹丕作為曹操的第二個兒子,其地位,理應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卞夫人似乎一心想栽培曹植,並且曹操也多次對曹植的詩賦青睞有加,她不禁聯想到曾經的袁家。不過她心裡明白,曹家與袁家是大不相同的,因為曹操與袁紹,本就不同。
她復又想起好多個深夜,她被搖曳的燭光晃醒,惺忪的目光之中,都是曹丕坐在書案前的身影。
她的心一疼,從小到大,他默默承受了多少。
「嫂嫂?」曹植已是候著甄宓的出神候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打斷她,「嫂嫂在想什麼?」
「沒什麼。」甄宓抱歉地笑笑,心裡想著,曹植到底還是個孩子,才會把卞夫人叫他研習軍書的事情告訴自己,「我想等你再長大些,就會改變不少。」
曹植贊同似的點點頭,「但願如此。」
一陣清風拂過,帶起了院中的柳絮,揚揚滿院。
「倚春聽語,曉霞乍斂,濛濛兮柳絮,飄飄乎如夢。」被景致迷住,曹植不禁隨口拈來一句。
甄宓想了想,接道:「嫣奼爭出,青羅深戶,煙兮霧兮勝夢。」
話音未落,曹植已是瞪圓了雙目,「嫂嫂也是弄墨之人?」
「見笑了,我在此處坐了大半日,心中卻只釀得這一句。而你卻不消片刻。」
「從前我只道嫂嫂美貌,如今看來竟是種侮辱,不想嫂嫂才氣更勝美貌一籌,子建慚愧。」曹植鞠了鞠身子,賠禮道歉,「今日與嫂嫂一番交談,子建心中甚悅,他日有空嫂嫂可以來我的白溪洲坐坐。」
甄宓點了點頭,笑容和煦,「我會告訴子桓,你來看過。」
「蘭皋堂雖有飛花亂絮,水黛璧人,子建卻還是更喜歡自己的白溪洲。所以,就不多留了,在此告辭。」
甄宓欲起身相送,卻還是被曹植按住,年紀輕輕力道卻大的很。
「都是自家人,嫂嫂千萬別客氣。」曹植鬆開她,轉身離去,話音傳來,「不必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