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嬴現在只有白花花一房夫人,長居南院,東院、西院根本未曾真正使用過。
領著宋天德走入東院廂房,關上大門,還未轉過身來,芍葯就已撲在門板上開始痛哭。
「爹,爹爹,你死的好慘……,死的好慘啊……」
看到芍葯陷入嚎啕中,宋天德伸了伸手,最終卻沒扶住芍葯肩頭。臉色又愧又疚變化幾下,終於喟歎一聲,老眼中同樣淌出兩條熱淚道:「文香,是老朽對不起尚成,對不起你們父女,對不起你們全家啊!」
「嗚……,嗚嗚,宋大人您別這樣說。」
痛哭幾聲後,或許是覺得於事無補,芍葯回過頭道:「宋大人既是爹爹的老師,爹爹為宋大人做事也理所應當,而且那同樣是爹爹畢生的心願,只是,只是……」
「嗚,爹爹你死的好慘……」
說了兩句,芍葯情緒再度陷入激忿中,雙腿一軟,身體跪倒在地,再次痛哭起來。
這次宋天德沒再讓芍葯繼續哭下去,扶著芍葯站起身道:「文香,老朽既是你父尚成的老師,自當也是你的長輩、親人,你就在此好好痛哭一次吧!」
「宋大人,……嗚,嗚嗚……」
抬眼望了一下宋天德,芍葯雙眼一陣激動,卻沒撲到宋天德身上,而是扭身奔到一旁桌案前,直接匍倒在桌面上痛哭起來。
沒想到芍葯竟會拒絕自己,宋天德一臉尷尬。但想想芍葯家一門慘禍,宋天德卻又不好多說什麼。走到桌邊自己坐下,伸手拍了拍芍葯肩頭,宋天德雙眼也開始兀自流出淚水。
不僅痛惜芍葯一家慘禍,同樣痛惜自己的心血白費。
過了好一會,芍葯的哭聲停下來,用絲帕抹去眼淚道:「宋大人,你怎會在此,難道知縣大人那份奏折也是你教他寫的?」
「我教他寫的?不,不是,難道不是文香你教他寫的?」
原本不知道芍葯在易嬴府中,宋天德還認為那份免稅田奏折是易嬴自己想出來的。突然看到芍葯,宋天德就開始猜想事情是不是與芍葯有關。而芍葯也在看到宋天德時,理所應當認為易嬴的奏折同樣是宋天德所授。
沒想到兩人一照面,事情竟與宋天德、芍葯全無關係,免稅田奏折居然全是易嬴一人想出來的。
看到芍葯搖頭,宋天德一臉感歎道:「慚愧啊!慚愧!沒想到易知縣竟會有這樣的見解,老朽真是白白為官了幾十年。」
「宋大人,事情也不是這麼說吧!你教爹爹寫的奏折都會惹來滔天大禍,知縣大人這份奏折又是想到就能輕易說出的?真的這份奏折送到朝堂上,那還不引起軒然大波?」
聽著芍葯反覆強調爹爹的死與自己有關,宋天德心中忽然就有種不舒服。
可又不好責備芍葯,宋天德只得就著芍葯話語道:「這事不可說,千萬不可說……」
「如果朝廷早接受你父尚成的奏折,又怎會被逼到如此窘境。此事已無人可擋、無人可擋。」
「真的無人可擋嗎?」
芍葯原本就是官宦人家女兒,又自詡識經明典,自然對易嬴的免稅田奏折有一定見解,眼中突露興奮之色。
宋天德卻說道:「以大明公主殿下對易知縣的放縱,沒有公主殿下准允,他又怎敢將這份奏折拿出來。外人看公主殿下只重詩詞,那不過只是一種掩飾。若論起對各種時政的見解,老朽卻認為公主殿下的眼光更在陛下之上。這事情,根源還是宮廷之爭。」
「宮廷之爭?知縣大人怎會與公主殿下扯上關係?」
芍葯是第一次聽說這事,當即一臉驚訝。
宋天德卻沒想到芍葯竟對此一無所知,也沒隱瞞道:「此事全因易知縣納白娘子為妾而起,再是公主殿下反應,也證明了此事。」
「……隨他去吧?公主殿下怎會只有這樣的評語?」
隨著宋天德細細道來,第一次聽說大明公主之事,芍葯不僅驚訝,而且慚愧。驚訝是因為不知大明公主怎會任由知縣易嬴如此攀緣附勢,慚愧則是因為自己竟對此事一無所知。雖然這與芍葯來到易府時間不長有關,但也說明芍葯缺乏對易嬴的瞭解。
宋天德搖搖頭道:「雖然這事據說已震動京城,但誰也不敢妄加揣測公主殿下的眷意。」
「所以,易知縣這份奏折再一到京,必定風生水起,虎躍龍騰。」
「宋大人是說知縣大人一定可以幫爹爹實現遺願?」雖然不敢像宋天德一樣揣測朝廷聖意,芍葯還是一臉激動道。
點點頭,宋天德說道:「若是沒有公主殿下那句話,或怕這事還會在朝堂內引起一番爭奪。可公主殿下這話一出,也就等於給了易知縣莫大憑依,那些朝官自然不會放過這等席捲財富的大好機會。」
「不過說到易知縣,文香你卻是如何來到易知縣府中的?」宋天德轉而一臉關切道。
「這事全賴知縣大人慧眼識珠。」
知道朝廷之事已不是自己一介女流可以輕易論斷,隨著宋天德詢問,芍葯也開始將自己如何進入易府,並成為書房丫鬟的事情一一說出。
等到芍葯話音落下,宋天德一臉慶幸道:「天可憐見,在你父尚成蒙難後,老朽原本也想設法搭救於你,但卻沒想到竟捲入了另一件官非中被罷官去職。等到事情安定下來,你又失去了音訊。」
「如今你能被易知縣收入府中也是不幸中之大幸,要不待會老朽去同易知縣說說,讓你與小雅隨老朽一同回京,以後你就……」
「多謝宋大人關心,不過芍葯現在並不想離開知縣大人府中。」沒等宋天德繼續說下去,芍葯斷然拒絕道。
「為什麼?」聽到芍葯仍是用奴名自稱,宋天德非常驚訝。
芍葯卻一臉毅然道:「因為芍葯想親眼看著知縣大人替爹爹實現遺願,讓北越國子民從此不再為衣食煩憂。……谷滿倉、黍滿地,戰止干戈、天下太平。」
「戰止干戈?天下太平?」
聽到這話,宋天德不禁翻了翻白眼。也不知道芍葯到底是在哪裡想岔了,還是自己想岔了芍葯。因為不說易嬴養戰於外的「激進」論調,僅是這份奏折帶來的深遠影響,誰都無法保證到底是能避免戰爭,還是加速戰亂的形成。
當然,宋天德不會將此事去與一個女流之輩討論,卻決定一定要就芍葯的事情與易嬴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