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後,一輪白亮亮的日頭火辣辣的掛在西面空中,萬里無雲。
地面被炙烤的裂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口子,天地如同一個巨大的蒸籠,連道旁本應該鬱鬱蔥蔥的草木也是一片枯敗。
道上,數十名滿是風塵之色的戎裝騎士頂著烈日緩緩向北而行,雖然看上去個個甚是精壯,卻也被這天地之威整治的無精打采,除了低頭行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越的雁鳴,一群大雁排成一字向北飛去,或許這些大雁是懾於烈日之威,或許是日近黃昏尋找棲息的地方,飛得並不甚高,距離地面大約百多步的摸樣。
行在前列的騎士中有一軍官打扮的魁偉青年突然按下馬頭,只見他從鞍側取下雕弓,四支狼牙羽箭閃電般搭上弓弦,弓如滿月,也不知他如何瞄準,四支箭簇如流星趕月般射向雁群,須臾之間,幾聲悲切的雁鳴空中響起,四隻大雁跌落塵埃!
「大人神箭!」眾人齊聲喝彩,幾個精神頭尚好的騎士呼哨著一夾馬腹,出了隊伍去把獵物尋來。
領頭另一名軍官模樣三十餘歲漢子本要讚歎一番,熟料那魁偉青年的箭術表演仍未結束,電光火石之間連珠射出三箭,射落三雁,接著弓弦虛撥數下,竟又有三隻大雁竟離奇的跌落下來!
如果說剛才三箭齊發射落三雁已經讓眾人驚歎的話,而此時,一行眾人則個個目瞪口呆!
良久,還是那三十多歲軍官最先反應過來,撫掌讚歎曰:「文遠神射,和已故飛將軍李廣相比也不遑多讓啊!」
文遠?沒錯,此人正是姓張名遼,字文遠,雁門馬邑人,漢末三國時鼎鼎大名,以八百勇士打破孫權十萬雄兵於逍遙津,令吳中小兒不敢夜哭的魏國大將,張遼張文遠!
不過,他又不完完全全是張文遠,或者說他有著張遼的軀體,而靈魂則是來自於一千八百多年後的那個時代!
他是叫張文遠,父母倒也沒敢給他起名張遼那麼逆天,本來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只因為愛玩三國遊戲,沒想到竟陰差陽錯的「穿」到了這個令人熱血賁張的年代中來!
「還行吧!至少咱也潮了一把,」張文遠頗有些小人得志的低笑,同名同姓,本來就讓他感覺格外的親切,將來又是魏國大將,最後也沒被敵人砍掉腦袋,這結果也不錯了,不過如果偶要是穿越前姓曹,不知道會是不是……(作者按:別想歪了,絕不會是曹騰!)本來張文遠射雁還只為了打打牙祭,順便檢驗一下自己穿越這一年多來苦練許久的箭藝,到了最後突然心思一動,想看看驚弓之鳥這個典故是不是確有其事,竟然真的將幾隻驚恐的大雁震懾跌落下來。
「什麼?」那中年軍官身高七尺餘,膚色略黑,臉盤稍有些瘦,卻一臉的彪悍,一雙眸子雖不甚大,卻甚是威嚴,此時聽了張文遠這莫名其妙的回答,摸著上頜兩抹短鬚在那發呆。
「沒事,沒事!」張文遠瞇眼笑著敷衍道,心裡也暗罵自己,好呆已經穿過來一年多了,正是剛剛從雁門一郡吏被并州刺史丁原闢為州府從事的那個時段,雖然已經大概適應了這個時代,可是前世那個時候的口語有時候還是脫口就來。
記得當初初到這個時代,又發現自己居然成了遼哥,一向喜歡三國的文遠興奮了大半天!
不過半天之後,亂世的殘酷就迎面壓來,外有胡虜搶掠,內有苛捐雜稅,百姓貧困潦倒,缺吃少穿,張遼家雖然是雁門大戶,每天吃粟米飯不說,沒有電腦、沒有小說、連馬桶都沒有,上個廁所都要蹲坑解決,曾經身為一名偉大資深宅男的張文遠足足煎熬了一個月才勉強接受現實。平日裡只能借習武打發時間。
張遼的身體武功底子本來就好,不久便被招到了并州刺史府丁原麾下當差,與三國第一猛男呂布相見,又讓張文遠激動了一番。
張文文遠滿心想著開啟主角光環把奉先吸引過來,無奈人家呂布眼高於頂,鳥都不鳥咱,文遠暗下決心:「好你個三姓家奴,總有一天俺要讓你跪在俺的腳下搖尾乞憐!」
在并州帶兵了足足一年,不知不覺已經到了189年,這一年,把朝廷當菜市場的漢靈帝總算嗝屁著涼,大將軍何進趁勢招各州郡軍隊入洛陽,想剷除太監!(筆者也以此為宏願。)丁原領命帶著呂布、文遠、張楊、高順、入京,文遠瞪著通紅的眼睛提著寶劍,口號喊得賊響:「支持全本,剷除太監!」當時就想衝進宮裡砍死幾個太監。
不想連太監的毛都沒見,他就被何大屠夫發配到河北來,何大屠夫真是有夠腦殘的,招來各州郡兵馬入京還不算,還派了張遼、王匡、鮑信、張楊等人出外募兵,生怕手下十幾萬兵馬殺不了幾個沒卵蛋的、。
「大丈夫生在亂世,怎能不殺幾個太監!」
對於不能如願,文遠至今仍然耿耿於懷,不過想到自己此次北行的任務以及一路上的所見,便又嚴肅起來,他瞇著眼對那軍官道:「稚叔兄,這次你我奉大將軍與丁原丁使君之命北上募兵,剷除宦官,任重而道遠,兄在上黨,我赴河北,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此地距河內郡不過二百餘里,此後便不同路,明日兄長和我就將分離,今晚先尋個宿處,我們弟兄兩個痛飲話別!」
「好!我與文遠今日必一醉方休!來日洛陽城內再見!」張楊,字稚叔,也就是與張遼並轡而行的那個中年軍官豪邁笑曰,但軍中最重袍澤情誼,饒是他說的豪氣,張文遠偷偷一瞥,也看到他眼虎目中霧氣隱現。
日近黃昏,一眾騎士在一處河邊紮下營地,自有手下人忙碌起來生火造飯。
飯是粗劣的粟米飯,不過在這裡生活了一年多,張文遠倒不覺得難嚥,兩人相對而坐,各有一盆煮熟的整雁放在面前,肉少人多,因是這支軍隊的領頭人物,兩人各得了一隻,至於麾下士卒,什長,伍長之類的軍官還能得到一些,那些士卒能分些葷腥肉湯,已經對張文遠極為感謝。
不過酒倒是上好的米酒,足足有一大壇,是前兩天路過一個被盜賊接掠過的破敗村寨時從一大戶廢宅中扒拉出來的,已經有些年頭,這酒軍士們自然不用想的,張文遠二人這兩日也捨不得多喝,直到今日分別在即,兩人才打算敞開量痛飲一番。
除此之外,二人席上就在沒有其他菜色,紮營後自有手下去左近尋些野菜,奈何此時恰逢荒年,方圓數百里內莫說是野菜,就連草皮樹根也難尋見。
所以,這一頓飯,已經算是出京以來難得的一頓大餐!
當兵吃糧尚且如此,時下大漢百姓的生活由此可見一斑。正如曹操《蒿里行》中所言,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每每想到此處,張文遠就不免為之慨歎,端起酒碗向張楊敬道:「來,稚叔兄,干!」
酒話不做贅述,二人酒到杯乾,很快一罈子酒就喝乾,雖不盡興,卻也無奈,兩人相互攙扶著離席,同帳而眠。
翌日午後,一行人行至河內城下,張文遠也不進城,就和張楊在南門吊橋下拱手作別。
「文遠一路保重,文遠此去河北路途遙遠,如果有什麼難處,可派人送書信來,我一定盡力幫忙!」臨別之際,張楊聲音激亢,重重的拍打著張文遠的雙肩,雖未露異色,但張文遠卻清楚的感覺到他握慣刀槍的手掌微微發顫!
「兄長保重!不必為弟掛懷,來日洛陽城內我再與兄長痛飲一番!」張文遠狠狠地給了張楊一個熊抱!袍澤情深,一切盡在不言,而後翻身上馬,引麾下二十餘騎馳向東北。
他轉身走了,並未與張楊多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張楊如是,張遼也如是,雖然他擁有張遼的體魄,但是他佔據了這個身體開始,他就已經定下目標,日後絕對不會重蹈張遼的覆轍,至少他不會在河北募兵之後,乖乖的跑回洛陽,成為國賊董卓麾下的一員,因為他知道過不了三個月,何大將軍就會被閹豎誘殺,之後不久,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丁原也會被義子背叛殺害。
張文遠大致瞭解張遼的生平,雖然他一生戰功赫赫,但白璧微瑕,被迫依附董卓,歸附呂布。就是他這一生僅有的污點,竊國之賊,背主之徒,既然這一世由我來做張遼張文遠,就絕不會讓這種事在歷史上重演!
所以,在張文遠的想法中,洛陽再會是必然不可能出現的,張文遠此時想到的就是借此次河北募兵的機會,像身後的這位張楊遭遇山賊,延誤了行程,最後升為上黨太守一樣,等到何進,丁原身死之事傳於天下,張遼就可名正言順的隨便尋著一地駐紮下來,不上董卓那艘倒行逆施,搞得天怒人怨的破船。
至於將來的事,張文遠還沒想好,生在亂世,保存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他當然也想高官厚祿,也想身邊美女如雲,只是飯要一口一口吃,沒敢想自己今生一定就走那麼遠。但是第一步,文遠已經確定,就是不回洛陽,先在河北盡量建立好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