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主將受傷,心裡一直憋著火氣的并州兵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衝了上去,局面頓時失控,郝昭在一旁看著也只能乾著急!
聽完那親衛何霖的哭訴,文遠輕輕將之扶起,轉而走到巨鹿士兵一方陣前,目光冷冷的在這幫巨鹿士卒之中巡弋,半晌才道:「是誰帶頭挑事的,給我站出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架不住文遠在眾人心中的威懾力,幾個領頭的士卒耷拉著腦袋走了出來。
「我巨鹿軍法第二十三條是什麼?說!」
在文遠冷厲目光注視下,幾個領頭的軍士斷斷續續道:「軍中嚴禁私鬥,違令者斬,家眷革除軍籍。」說罷,他們已經身體搖晃,面如死灰,身後也傳來一陣急促的吸氣聲。
對巨鹿士兵來說,斬首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便是被革除軍籍,一旦軍籍被革除,郡府就會收回撥給軍戶的五十畝土地,而且該軍戶再也享受不了免徵賦稅的權利,因此方纔還頭腦發熱的軍士此時如同頭上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過來,想到自己剛剛過上好日子的家小妻兒又要重新過上之前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許多人臉上頓時現出濃濃的悔意!
文遠怒聲喝道:「爾等也是我下曲陽出來的老兵,既然明知軍法,為何還敢如此大膽!」
「小人知罪了!小人一時糊塗,求主公寬恕!」一個領頭哭拜於地,身後軍士也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哭求道:
「小的知錯了,求主公繞過小的這一回」他們雖然心中恨透了將數百袍澤置於死地的郝昭,可是想到自己的一家老小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遭此大罪,心中悔恨不已。
文遠眼神掃過跪倒的人群,又望向仍兀自站立的那幾個領頭的人怒聲喝道:「爾等還不知罪?」
這幾個仍在站立的巨鹿軍士緊咬著嘴唇,嘴角已經溢出血跡,不過他們仍倔強的站著,熱淚在眼眶之中打轉,眼神中儘是怨憤和委屈。其中一個彪壯漢子哽咽的道:「主公,是他們害死了蘇將軍和四百多兄弟!」
「害你妹!」很少在士卒面前爆粗口的文遠怒罵了一句,他細細端詳那個士卒一會道:「你叫方德是吧,如果我沒記錯,你也是我從下曲陽帶出來的一個老兵,而且還是最早的一批上等軍士之一!」
見主公居然還記得自己,那彪壯漢子瞠目結舌,長大了嘴巴沒有言語。
文遠怒聲罵道:「委屈是吧,怨恨是吧?今天我就讓你明明白白的知道,你今天幹的事究竟是多麼的愚蠢。」
「你看著,這些人雖然曾經是我們的敵人不錯,可如今他們已經變成了我們的兄弟!如果不是他們棄暗投明,你自己想想,我們還要多付出多少兄弟的命才能平定上黨郡?是一千,兩千?還是三千,五千?」
「所以,他們立下了大功,我也再三言明,所有投誠的并州士卒一律既往不咎,從此以後都是我們的兄弟!而你們,居然為了一己私恨,拿起刀槍對付拯救了上黨成千上萬軍民的兄弟!你們的良心何在,難道你們就那麼希望身邊許多的兄弟不光榮的死在戰場上,而是窩窩囊囊的死在這裡!死在自己人手裡!」
方德早已經耷拉著腦袋,在沒有那股倔強的氣勢,就如同一頭鬥敗的公雞,兩邊士卒聽了文遠此話,一個個心中愧疚,而并州軍士,看向文遠的眼神則充滿了敬佩和感激。
此時周倉和重親衛已經將戰死者的數十具屍體整齊擺放在一塊,幾十個傷號也被聚集在一起。文遠拉著方德走了過去,指著這些剛剛在械鬥中失去生命的士卒怒聲對方德道:
「你好好看著,就是因為你們,我們才無辜慘死了這麼多兄弟,他們都是和你們一樣從巨鹿走出來的勇敢戰士,都是你們的兄弟,你們不僅自己沒考慮過,還連累了他們,甚至讓他們的家人都要蒙羞,你拍著自己的胸膛問問,你們對不對得起這些兄弟!」
「對不起!兄弟們!是我害了你們啊!」方德看著這些袍澤,再也禁不住愧疚的眼淚,跪地號啕大哭,身後那些士卒悲痛的捶胸頓足,相擁而泣。雜亂的哭聲令人聞之心酸不已。連那些方纔還和他們白刃相向的并州兵也滿是感慨的望著他們。
軍隊之中,最重袍澤情誼,見他們如此重情重義,并州兵對他們的那種濃濃敵意不由消散了大半。
文遠也是一雙虎目滿含霧氣,他的心中五味雜陳,無論是死去的,還是活著的,這些都是自己的好兄弟啊,就這樣損失在內耗之中,
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文遠只覺心痛難忍,卻努力用平靜的聲音道:「該受什麼責罰你們應該知道吧,軍法無情,爾等自去領罰吧。」
「主公!不可啊!」張南悲聲拜道,三百多士兵,而且還都是一直跟隨在文遠麾下的精銳老兵,可能只有一直跟在文遠身邊的人才知道在這些人的身上付出的心血有多少!
張南一出,其他文武眾將也齊齊拜倒。
文遠如何想讓這三百多顆人頭落地,可是軍法如山,始終比人情更重要。如果不能維持軍法的威嚴,如果不能在此時給并州軍一個交待,日後因此帶來的麻煩不知道會有多少。
文遠面冷如冰道:「軍法如山!豈可如兒戲一般。爾等休得多言!」
郭敬伏地諫道:「主公,法不外乎情,這些軍士雖然違反軍律,念其並非為謀取私利,而是因袍澤情深,其情可憫,請主公從輕發落。」
眾將也齊聲拜道:「還請主公從輕發落!」最後他們身後,數百玄纓衛的兄弟跪了一地!
「你們」文遠怔怔的看著跪了一地的文武兵將,嘴張了張,悵然無語!
田豐也諫道:「主公,郭都尉所言極是,軍法不外乎人情,切莫寒了麾下將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