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咸寧七年八月,皇后大喪,禁歌舞,婚慶,宴聚等。孝三月,三月過後,入宗廟,葬皇陵,孝期三年,擇宗室守陵等等。
其實,對於這樣的國喪,雖說紛繁忙碌,但不比百姓之家,國事不能因此而婁,所以,頭七一過,除朝會外,其餘皆復舊觀,而直等大葬之後,諸事便會平息下來[]
而讓人意外的是,頭七剛,過,禮部便有人上書,言立淑妃曲氏為貴妃事,聽聞這個消息,滿朝上下盡皆默然,接著,又有御史台幾位大人上書,請立景帝次子為郡王
此時,朝野群臣越發的不敢輕易進言了,顯然,誰要是在這個時候摻和進去,後果實在難料的很。
不過,到底也有人不怕這個,吏部侍郎王毫安便以後位空懸,不利國事為由,上書反駁,上請皇帝陛下立後,其後又有數人附之,意思不言自明,顯是將身家性命都押在了皇次子李全茂身上。
此等事,大家諱莫如深,但卻都明白,實在無可厚非,所謂富貴險中求,一切都是為了家族興旺而已,這種事在大秦隔上十幾二十年,必定就要來上一遭,多數人敬而遠之,但絕對也不乏熱衷於此的,怪不得誰去。
但說到底,還是如今的情勢給了他們一個機會罷了,太子殿下雖已長成,但產年頑劣,很是有些失德之處,這些年雖然收了心性,卻也瞧不出多尖過人之處,為政也有些年了,親信卻好像沒有幾個,也無特意的攬權之舉。
皇帝陛下是放心了,但對於一些臣子來說,這樣的一位太子,卻覺太子太過柔弱,非是明君之選,當然了,這話絕對不可能說出來,只是有這麼個感覺而已,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對於這些參與其中的人來說,不管保的是哪位殿下,為的都是博一個將來罷了。
像王毫安,便是京師大閥王家的人,王家這些年境況不佳,如今卻是公然支持立後,其意不言自明,而使許多人觸目驚心的是,不知什麼時候,王家竟是倒向了二殿下,也不知王家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要知道,雖說太子根基還是淺了些,又加皇后新喪,太子失了最大的靠山,但畢竟身為太子,有大義在,陛下對太子又沒有不喜之心流露出來,王家就這麼與太子殿下撕破了臉,總讓人覺著有些魯莽……
也太心急了些
許多人都覺著風
o將起,前方戰報不斷傳來,不管河洛,還是河中,戰事都已經到了相持階段,大秦朝廷在做著議和的準備,而皇后新喪,卻是一個契機,加之官制鼎革,朝廷各部變動頻密,所有事趕在一起,使大秦朝堂上下,宮內宮外都顯得分外的忙亂,給人以暗流湧動之感。
在這個讓人感到分外不安的時節,大秦皇帝陛下卻又一次顯示出了其非凡的政治智慧,對於方興未艾的奪嫡之爭,景帝處置的分外果決。
在沒有更多的人加入其中的時候,已然下旨,晉淑妃曲氏為皇貴妃,攝六宮諸事,又封皇次子李全茂為平山郡王,成國將軍,攝長安府尹事,詔立即出宮就府。
滿意嗎?誰都不會真個滿意,淑妃曲氏不會滿意,太子李全壽也不會滿意,皇次子李全茂更不會滿意,下面參與其中的人也是一樣。
但隨之中書群臣附議,樞密院重臣附議,快的讓人根本反應不及,也讓許多人都是心中一顫,隱約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的不滿以及惱怒,也是,皇帝陛下春秋鼎盛,哪裡會容諸子胡來?
曲妃上辭貴妃位,不准,據傳,當夜皇帝陛下雷霆震怒,摔了杯盤,向來得寵的曲妃被趕出皇帝寢宮,是哭著回去的。
隨之,太子李全壽上請為母后守陵,不准,只許你守陵一月,立即歸朝,守陵之事,責由皇四子李全慎任之,李全慎方滿六歲,還在懵懂之年,不想卻是被派了如此苦差,還好的是,他的母親雖未晉妃位,出真更是不高,但卻是伶俐之人,立即命兒子去見太子哥哥,聆聽教誨,自己又到曲妃面前,備述辛酸無奈,接著又央人到香侯府說項,為兒子尋了兩個護身符出來,雖說最終哭著把孩子送走了,但也未成兩方相鬥的犧牲品不是?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在皇帝陛下稍微展現了一下對於朝政的恐怖控制之力下,不論其他人有再多的心事,也都膽戰心驚的被壓了下去。
照這般下去,一場風
o也就這麼過去了的,但讓人始料不及的是,真正的
o瀾,並非起於朝堂之上,而是遠在千里之外的河中……
大秦咸寧七年八月,汾州,此時已經入秋,天氣轉涼,河中各處,已經紛紛開始秋收,大軍軍糧,再沒有吃緊一說了。
探報接連傳到汾州,讓戰爭的氣氛越加的濃烈了起來
金人寧德,興德兩軍在榆次交戰不休,到了八月間,興德軍放棄榆次,退往太原,寧德軍隨之而去。
據報,興德軍到太原,於太原南門,虎衛軍統領古塔阿明率部襲之,殺興德軍統軍千戶完顏休察,並興德軍,與隨後而來的寧德軍合兵一處,歸太原
太原知府孫文晉與完顏休察有舊,隨後設伏yu殺古塔阿明等人,奈何事機不密,險些死於古塔阿明之手,率心腹連夜逃出太原。
之後孫文晉連結廣平軍,雜胡營等各部,率兵圍太原,而長順軍等,卻只冷眼旁觀,並不參與,一時間,太原府各部攻殺,紛爭不斷,亂的那叫一個徹底
探報回來,不光是趙石,便是其他眾將,也都目瞪口呆,更加令人心癢難耐的是,西夏人出兵了,與金人大同守軍戰於大同北小孤山麓,天賜良機,就這麼擺在了秦軍面前,好像只要伸一伸手,就能將勝果攥在掌中一般。
大秦咸寧七年八月末,秋收已畢,太原守軍內亂不止的消息屢屢傳來,秦軍上下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紛紛請戰。
這個時候,趙石也再無猶豫,立命杜山虎率兵一萬,取祁縣,張鋒聚率兵五千,取平遙。
四日之後,張鋒聚先破平遙,率兵與杜山虎部會合,破祁縣縣城,兩人也不停留,繼續揮兵北進,三日後,破榆次,此時秦軍兵鋒離太原已經不足百里
探報回傳,太原府方向並無動靜,但趙石還是耐住性子,大軍主力依舊在汾州按兵不動,令木華黎,王勝保率兵守榆次,另傳令杜山虎,張鋒聚兩部回兵祁縣,轉攻子洪口,yu進兵上黨。
北地方自平息了數月的戰火,在這個時候終於燒了起來。
汾州,大將軍行轅。
趙石將手中戰報輕輕放下,他穩穩坐在那裡,沒有任何的焦灼和不耐,也沒有絲毫的興奮,好像之前所看到的戰報只是說的微不足道的小
事,而實際上,方纔的戰報上,卻是杜山虎,張鋒聚兩部頓兵於子洪口,受到了自進兵河中以來,堪稱最頑強的抵抗。
鎮守子洪口的漢軍人馬在兵馬人數完全處於劣勢的情形之下,爆發出了驚人之極的戰鬥慾望,死守子洪口已達五日,其部指揮使王敬庭率軍死戰不退,給秦軍帶來的傷亡,甚至超出了汾州一戰。
杜山虎來信,請調猛虎武勝軍轆重營上前,確切的說,是要徵調猛虎武勝軍投炮到陣前,強轟開子洪口敵軍寨牆,可見,子洪口戰事是怎樣的艱難了。
有些出乎意料之外,金國漢軍中,竟然還有這等能戰敢戰之人,由此也可見,金國雖疲敝日久,積弊叢生,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英雄豪傑卻也不是零零落落,只是還沒有怎麼遇到罷了
而上黨更是河中重地,杜山虎,張鋒聚兩部一萬餘人馬,要想掃平潞州等地,看上去卻也吃力之極。
「傳令。」神色不動的趙石開口吩咐「調轆重營一千人,投炮十具給杜猛林,告訴他,讓他量力而行。」傳令兵立時應諾,趕去傳令。
趙石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是等等,還是現在就……
皇后盧氏突然就崩了,他與皇后見面不多,沒什麼多餘的感觸,只是關心朝中不知現在情形如何,對於太子可能影響多些,但景帝諸子還都年幼,想來現在還不會危及李全壽太子之位,若說有些關礙的話,那就是他心底覺著,皇后盧氏死的有些不是時候,這個消息還沒在軍中傳開,一旦消息遮掩不住,對於軍心士氣的打擊,將是無法估量的
而前些日南十八送信過來,說的就是此事了,大軍征戰已一載有餘,河洛戰事漸息,河中兵力並不佔優,如今皇后新喪,許是議和休戰的時機也該差不多到了。
當然,南十八說的很是隱晦,並沒有這般直言,但趙石卻能瞧的明白,信中最重要的其實不是這個,而是勸他勿要貪功,值此朝中動盪之機,戰和也不分明,還是謹慎為上,若貪功冒進,一旦有失,易招攻汗云云
趙石深以為然,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出兵,只因良機在前,若只做旁觀,卻是可惜了這等大好時機,說到底,除了建功立業的心思佔了上風之外,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出身軍旅,一旦領兵在外,對於朝中局勢,便有意無意的懈怠了下來,想的也是戰事居多,這也不怪他,自古以來,率軍征戰的軍中大將,差不多都是這個心思,不然的話,也史上也不會有那麼多名將在功成名就之際,卻弄到沒個下場的地步的。
要說這些領兵大將,誰也不是傻子,功高震主的下場,誰又能不明白?但真到了個那個時節,卻很少有領兵大將能受得住一戰功成,名流千古的誘惑,趙石所求無非權勢,但也差不太多,一旦率軍在外,領兵爭勝便成了頭等大事,其他的嘛,就都要靠後些了。
南十八說的有道理,但這裡是戰場,你死我活的地方,良機稍縱即逝,他會做出怎樣的考量,還用猜嗎?
「傳令下去,眾將皆到這裡議事」
大秦咸寧七年九月,趙石率軍出汾州……
「大人,斥候派出去不少了,但回來的卻沒幾個,要不要末將派大隊人馬出去查探?」
說話的人中氣很足,聲音格外的洪亮,但你只要看到這個人,就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怕了,滿臉的絡腮鬍子,膚色黝黑,眸子中時刻都在散發著野性的光輝,配上他那高大而又格外雄壯的身軀,膽子小些的,估mo連看他一眼的勇氣也不會有的。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太原虎衛軍指揮使,皇帝欽賜把阿禿兒,大金有名的悍將古塔阿明,現如今女真貴戚中少有的英雄豪傑,而此人每逢戰事,往往披雙層甲,提數十斤戰刀,揮舞如風,身先士卒,不顧生死,凶悍至此,著實讓人膽寒
大金啟平二年,曾隨大將海珠兒出關攻河套,與西夏人戰於雲外西北卡顏臘木山麓,相持兩月,激戰連場,古塔阿明率部數攻西夏人中軍,身披十數創,坐騎換了不下十匹,最慘烈的時候,曾孤軍深入敵陣,殺到離西夏人帥旗近百步的地方,險些動搖西夏軍陣,若非戰馬倒地,不定就能在那一戰,擊潰西夏人大軍,進圍河套的。
而更加有名的是,此人心性之凶殘暴虐,也不下於女真先祖們,此人常率軍遊獵北地草原,所過之處,斬盡殺絕,往往留下的,都是滿地的血腥以及沖天的大火,從軍至今,也不知屠滅了多少草原部族,在雲中雲外以及東北草原,要說古塔阿明這個名字還有些陌生的話,那麼「北地屠夫」這個名號,無論漢人,還是草原部族,卻沒一個不曉得的。
而就是這樣一個凶人,現在卻老老實實站在那裡,聲音雖然雄壯異常,但卻沒有一絲狂亂囂張的意思,簡萆而有力量,卻透著濃濃的敬畏,只因如今穩穩坐在他面前的兩個人,有足夠的資本,讓他收起滿身的凶焰,乖的像個孩童。
因為他那點名聲,在眼前這兩人面前,卻沒有多少份量,這兩個人,在女真,甚至可以說整個大金年輕一輩中,就好比兩座大山,讓他們只有仰視的份兒,再桀驁不馴的勇士,到了他們面前,也將和古塔阿明一樣,只能恭敬的站在那裡,而沒有一絲的不服氣。
眼前的兩人雖說並不年輕,但卻都在年富力強之年,沉穩有若高山,莫測有如大海,可能有些誇張,但現在,在古塔阿明心裡,就是這般的感覺。
完顏和尚揮了揮手,靜養多日,他的面色已然紅暈如初,在汾州受的那點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一次戰敗,雖然敗的有些狼狽,但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卻好像沒留下一絲的痕跡。
他捻起一枚棋子,毫不猶豫的落在盤上,此時棋到中盤,廝殺猶烈,雖還是旗鼓相當,但在氣勢上,他相信,自己已然佔了上風。
「不用再派人出去了,那趙石,已然入我甕中矣。」呵呵一笑,胸有成竹模樣。
對面的獨吉思忠沉吟半晌,安了一子,才笑了笑,問:「何以見得?」完顏和尚笑容依舊那般自信,但眸中卻有寒光閃過「那趙石用兵,與尋常人大異,常已騎軍為先驅,遮蔽道途,使人不知其動向,一旦遇挫,便能從容縮回頭去,嚴防死守,讓人無機可趁,此等用兵之法,實我生平僅見我就是奇怪,他是怎麼練兵的,大軍行進,騎軍散佈於前,竟還能做到如臂使指,此人領兵之才,實實讓人佩服」
「怎麼?大名鼎鼎的完顏和尚,也會說出這等話來?稀罕……
完顏和尚大笑「可惜,大局已定,這回費盡心機,you其北來,總歸不能放這只猛虎回去就是了。」古塔阿明咧開大嘴,也跟著憨笑,但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憨「大人運籌帷幄,再凶的猛獸,也逃不過大人的利箭,這才是真正的本事,末將一定將那個漢人擒到大人面前,讓他給您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