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山中漢子們一邊狼吞虎嚥的吃著喝著,一邊大聲談論著方才看到的聽到的,雖說二十多顆人頭落地,場面必然分外驚悚,但對於這些山中漢子來說,也不過是噁心了一會,接著就全剩下異樣的興奮了。
刀頭tiǎn血,馬革裹屍本就是他們所憧憬的生活,若非一個個祖上都對金人恨之入骨,若非家中不願淪為盜匪,也許這些彪悍的山中漢子早就當了金人的兵卒或是在山中成了劫道的強人。[]
茶肆裡客人漸多,那略顯嘮叨的小二也開始忙活了起來,孟青此時也沒了多少探問的心思,只是琢磨著之後的行止,客人的談論聲不斷傳入耳朵,裡面有本地人,也有投軍的漢子,皆是河中百姓,說的也都大同小異,除了大罵女真殘暴之外,就是說起河中的種種變局。
孟青的見識自然非是常人可比,只略略聽了一些,便也能大致把握河中如今的局面了,秦人北來,聲勢不小,但經的陣仗卻不多,金人治下的河中實是已經糜爛到了極點,貪官污吏橫行,苛捐雜稅讓百姓不堪重負,加之這些年女真權貴以及其子女部屬或是親戚什麼的,
在河中圈占良回,霸人妻女弄的河中之地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所以秦人一到,不論金人官吏,還是河中百姓,皆無半點守土之心,短短數月,便將河中丟了大半兒。
但秦人好似也是準備不足,並無官吏來河中治理百姓一應措置,竟全然出自北來大軍之手,其實聽來聽去,最重要的只兩條,一個便是宣揚胡漢之別,激起河中百姓同仇敵愾之心,迅速在河中收取民心站穩了腳跟。
第二個便是徵兵有頭一條作保,這徵兵好似也就簡單了許多,不同於往常大軍征戰,強拉民夫上陣,而是全憑自願,比之於前者,自然好處多多,而現在看來結果也是一目瞭然,來應徵的河中青壯絡繹不絕,便是身邊這些躲於山中的山民也都動了心思,遑論其他人等了。
不過這兩樁卻都透著些急切和匆促,許是秦人也沒料到河豐糜爛至此措手不及之餘,卻是激起了秦人野心,這才想出了此等主意。
不得不說,孟青雖外貌粗豪,心思卻偏於細膩,只聽得些傳言以及瑣碎之語便猜了個大概出來,不過到也不算出奇,他本就隨父親孟珙征戰於河洛再從河洛輾轉來到河中,對大局之把握又哪裡是河中尋常百姓能婆比的了的?
一群人吃過了這頓不知是午飯還是晚飯的伙食,便急匆匆的按照慇勤的店家的指點,往解州城北門趕了過去,徵兵之處,正是在解州城北門兒。
到了北門,放眼望去,城門沒看到,看到的卻是秦人連綿不絕的營盤,旌旗招展,刁斗林立,望之森嚴,在入目的一剎那,年輕人們皆為氣勢所懾,屏住了呼吸,秦人之彪悍善戰,勇武難敵,軍陣之嚴整森嚴,孟青見的多了,此時也不以為意。
不過終於見了河中秦軍正軍軍卒,讓孟青漸漸有些意外的是,一路行來,目之所及,無論軍官兵卒,皆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年紀輕輕,身形健捷,年輕的讓人羨慕,也讓人驚異,也不怪他少見多怪,要知道當世軍伍,二十多歲的青壯從軍的自然不少,但軍中之人,年紀相差可謂是參差不齊,有的不過十五六,有的卻已經四五十歲,十五從軍去,六十乃得歸,可不是一句空話來的,哪裡似這般,清一水的都是二十多歲的棒小子,對於年過而立,從軍十餘載的孟青來說,這等生氣勃勃的軍旅,還真的是頭一次見到。
高大的寨牆,來回巡視的秦軍士卒,不時能聽見兵刃撞擊的聲音以及簡短而又有力的傳令聲,不期然的,讓空氣中帶上了肅殺之意。
一行人繞著寨牆,又向前走了不知多少時候,偶爾怯怯的上前打問,一身軍服,顯得威風凜凜,讓年輕的山民們羨慕不已的軍爺板著臉,並未粗暴傲慢的將眾人趕開,而是簡單的為眾人指點方向,說不上親切,卻也絕無半點暴戾之意。
年輕的山民們之後則小聲議論著這些披掛整齊的軍爺的威風之處,自己若是也從了軍,必定也是這般,各個滿懷憧憬,只孟青敏感的察覺到了這些軍人有一種。說不清楚,但總歸給了他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感覺。
其實他雖久於軍伍,但見識上還是少了些,若是他父親孟珙親臨,就能立馬明白,這是一種特質,並不算稀奇,比如說,有的軍旅善守,結成軍陣,便如銅牆鐵壁,堅韌難拔,有的軍旅善攻,一遇戰陣,則勇往直前,其勢如火,久經戰陣的,無論將校兵卒,則都精神飽滿,視生死如兒戲,疏於操練的,則懶懶散散,不堪一擊,這就是特質,一支軍旅的精神所在。
無疑,以國武監生員為骨幹,在長安城外,承恩湖畔精心操練數載的猛虎武勝軍有著獨屬於自己的特質,而這種一般意義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卻會體現在猛虎武勝軍的各個角落中,甚至於每一個兵卒的身上,雖然還顯稚nen,但隨著日月積澱,必定會越發的厚重起來。
一絲不芶的著裝,嚴厲到每個細節之處的軍規戒律,接人待物不畏不亢之下,隱藏著的是驕傲到極點的軍心士氣,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會從細微之處洩露出這支年輕的軍旅的特質,接觸的多了,自然會發現其中種種痕跡,但對於方自接觸的孟青來說,卻只是感覺不同罷了,並不能說出其中關節,這就是經驗和見識上的差距,一樣需要日記也累才成,顯然,現在的孟青,還是受年紀所限,並不能得其精髓。
閒話尖說,回到正題。
繞著這儼然如城郭的大寨走了約半個多時辰,解州城北官道出現在眾人視線之內,眼前也隨之豁然開闊,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闊大的校場
沒有黑壓壓的人群,卻顯得分外的熱鬧,人喊馬嘶的聲音不絕的傳入耳朵,穿著令人羨慕的淺紅色戰襖的軍卒在校場週遭不停巡視戒備,而校場之上,同樣也有親人士卒來來往往,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人也越來越多,三三兩兩,如百川入海般匯聚到校場轅門之處,然後搜檢一番,這才會被放進去。
官道上來往的人不多,有匆匆而過的,也有駐足觀瞧的,不過只要過上一會兒,便有秦人士卒上前詢問趕開,顯然,盤查的很嚴。
年輕的山民們知道,成不成的就看這一遭了,都不自禁的整理破爛的袍子,挺起胸膛,加快了多子,而孟青慢慢落在後面,吸引他注意力的卻並未越來越近的校場,而是一處位於官道旁邊的特異所在。
那是一處碑林?
孟青錯愕,高大的青石,一塊塊的豎立在那裡,在已經西斜的厲害的陽光照射下,籠罩著光暈,離的太遠,可不太清楚,但怎麼看,都是一處碑林來的,在這樣一個地方,突兀的出現這麼一處碑林,確有那麼幾分特異。
最讓孟青注目的是,校場側門,陸續有人出來,打頭的是個秦軍軍官,身後跟著他的,除了兩個兵卒之外,其他穿著各異,一看便知,都是應徵入伍的河中漢子。
一行人出來,略略整了下隊列,便在那年輕的軍官的帶領之下,逕自朝著碑林方向而去。
孟青不由停下腳步,打望著那邊動靜,果然,一群十幾個人來到碑林之前停了下來,隱約能聽見那軍官一邊指點著碑林,一邊在大聲說些什麼。
值此時節,孟青的好奇心並不多,但略一思量,還是悄然離了隊尾,往碑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