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武在於止戈。」
這是趙石趕了個大早,在和尚那裡聽到的第一句話,像他這樣的人,心中自然是不以為然的,但他並沒有反駁,只是瞅著神色嚴肅的了然和尚,等他說下去。
了然也盯著趙石看了半天,隨即便是一笑,這一笑之間卻帶著些邪氣兒,眼中卻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出來,接著說道:「這是你師祖教我學武時說的話,如今為師教你習武,自然要將他的話傳到,以後等你收了徒弟,為師希望你也照此說上一句,這是師道,不可不緊記於心。
但是,師祖他老人家是得道高僧,雖是身懷絕技,但一生跟人動手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即便出手也是為了逞強扶弱,這句話在他老人家說來自然是坦坦蕩蕩,無愧於心的,但為師卻不行,為師出身你也知道,學了武功自然便想著殺敵立功,殺人便不在少數,但卻從未想著什麼止戈,後來年歲漸長,但這殺性怎麼也改不了了,不過心境卻也不如當初般功利……如今既然收了你作徒弟,這話就先對你說了,聽不聽的卻全在你自己。為師這裡沒那麼多的規矩,你如今入了軍旅,勸你少作殺戮便有些可笑。所以,不管你走到哪一步兒上,為師卻得在這裡說上一句,你既然身為大秦子民,往小了說,就得護佑一方水土,往大了說,為國盡忠便也是你的本分,為師這裡不收無國無家。不忠不孝之人,若是日後你作出什麼背逆之事。為師便是拼了這條性命不要,也要將這身功夫追回來地。
還有一條,為師跟你三年,當年你師祖也是跟了咱三年。若是在這期間你沒有練成般若勁兒的第一層功法,便即說明你資質不夠,咱們師徒的緣分也就盡了。」
在這個時候,不管趙石心裡怎麼想,自是全盤答應了下來,不禁殺戮。不禁婚嫁。不用當和尚。一條為國盡忠還是大而化之,籠統地緊。趙石只是略一琢磨便點了頭,對於武學的嚮往與熱切只要是個中國人就能體會得到的,到了趙石這裡自然也是一般無二。
自此,趙石便早起晚歸,在這寺廟之中和了然學上了功夫,軍營以及村中雜事都已經上了軌道的,自然都有人料理,也不用趙石再怎麼費心,他如今只用專心一意的體會武學之奧妙的了。
在祭灶的前一天,胡鵬終於帶著人回來了,他這一去卻是去了三天,讓本是信心滿滿的杜山虎著實有些擔心,沒有活口,只剩下五個凍得**的腦袋,胡鵬幾個更是人人帶傷,說起事情地原尾來,胡鵬幾個還有些不好意思,原來他們追出去數十里,斬了四個,但這剩下的最後一個卻當真兇悍地緊,他們又追了十里才將對方追上,但那傢伙一把短刀卻是讓他們十好幾個人近不得身,人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挨了幾下的,本來還想弄個活的回去,但這麼一來,最後還是胡鵬一咬牙,用弓箭將那人射成了刺蝟,所以回來時便是這般狼狽的樣子了。
佈置好了這些細務,接著便是祭灶,掃塵,除夕守歲,拜年,去年大雪,大家哪裡有這個心思過年,今年則不同,趙家村興旺紅火地讓其他的村子都眼睛發紅,人口也從原來二三十戶暴增到了百十多戶,其中大部分都是受了傷的顯鋒軍舊部,不管怎麼說,人數一多,這年過的便也分外紅火仔細。
這樣一來,卻是也分外的累人,祭灶以後,趙石就已經受不了這般的折騰,叫上幾個人將家裡裡裡外外清掃一便,算是完成了掃塵地任務,然後就一頭扎進了村頭裡地寺廟裡,從早到晚地不見人影了。
杜山虎等人聽說趙石被寺裡的大和尚收了徒弟教授武功,這心思也熱絡了起來,不過到了寺廟裡,那了然和尚到也和顏悅色,只是直接說幾個人練武地最佳年齡已過,練了也是白練,就將幾個人打發了。
此時練武之人的規矩還不像後來般嚴格,再加上又是亂世,一般只要這個徒弟的資質還可,傳上兩手兒功夫也便再正常不過,至於品性行止,反而是次要的事情了,就拿杜山虎這些顯鋒軍舊部來說,手底下都有些粗淺的功夫,可見此時尚武之風之盛行,但若是有人跟你說,你資質不夠,練了也是白練的話,也便是說,再求也是無用的了,杜山虎幾個在心裡自然是要罵上幾句禿驢有眼無珠的話,但之後便也不再糾纏。
了年之前,趙石那位岳丈大人又派人送來一百兩銀子吃食物品,拜年時還將自己的兩個兒子派了來,本來應該是趙石前去探望的,他到也真拉得下這個臉來,自己到是沒來,卻是讓兩個兒子過來了一趟,最讓趙石頭疼的是他們還帶著那個小丫頭,石頭娘一看未來的兒媳婦,這嘴便也合不攏了,立即派趙石的姐姐到寺院將趙石硬拉了回來陪了他們兩天。
之後還有縣裡的諸位大人派來的人,張家的人都來這裡湊熱鬧,又準備禮物回拜回去,直到年初六,趙石家裡才又算是恢復了平靜……
「我怎麼跟你說的,步若張弓,腰若函松,趕緊把腰給我挺起來,一呼一吸皆要配合腳下,你的呼吸亂了。那怎麼行……」
了然和尚的聲音並不怎麼嚴厲,但手裡拿著的一根木棒卻毫不留情,只要哪個動作不對。立馬就是一下。
寒來暑往,時光易逝,又是一年匆匆即過,此時已是大秦正德三十年的春天了。
在寺院寬大地後院當中,趙石雙手左右各平托著兩塊足有三四十斤的青石,身形有若游龍般在遠中繞圈急走,汗珠子滴滴嗒嗒往下淌著,但他的呼吸卻是綿長有力,絲毫不見半點侷促。
一年下來。趙石身子又猛地竄了一截出來,身形看上去已和十六七的少年無異。古銅色的肌膚下面,一根根肌肉條理分明,隨著他的動作,有脈絡的不停顫動。看上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別樣的活力。
先是半年的硬功,按照瞭然的話說就是先要打熬好氣力,疏散開筋骨,還弄來許多的藥草,一半給他身上塗抹,一半卻要內服。並細細跟他講解這些藥草地作用。並讓他一一記下。其實說起來只有一個作用,固本培元罷了。不過所謂窮文富武,那是一點不假的,光這些藥草,加起來怕不得萬十多兩銀子才能下來,要是個窮人家,十輩子也積攢不下這多銀子地,不過也不見和尚出去,過上幾日便有人將這些東西送到,缺什麼有什麼,趙石也並不覺得奇怪,這和尚怕不是和前世的國安差不多,身後財力自然雄厚……
直到半年之後,了然和尚才正式開始教他吐納的功夫,兩月之後,趙石便已經初步的感覺到了傳說中地真氣,開始時按照趙石的理解,這股從丹田而起,在經脈中循環不休的真氣更像是自己意識中的一種幻覺,但當他無意間運氣揮手,一巴掌將一塊兒堅硬的青石拍的四分五裂地時候,他才知道老祖宗地東西確實是真地。
接下來趙石的進境只能用突飛猛進來形容了,也不知他現在地身體確實是適合這門功夫,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在苦練之下,到了此時,一身狂猛爆烈的真氣已是練到了般若勁第一層的頂峰,讓了然著實吃了一驚,想當年他也是在三年間才到了這個境界的,他師傅已是一迭聲的讚他學的快,沒想到世間還有這般的學武天才。
要說這功夫吧,三分靠的是天分,七分靠的是苦練,趙石練武的刻苦勁頭兒他是看在眼裡的,心裡也知道自己確實找了個不錯的徒弟,但這個徒弟也費了他不少的心血,只教趙石將全身上下的經脈認個清楚就是件勞心費力的事情,還有那些晦澀難懂的口訣,對古文功底根本就是零的趙石來說,無疑就像是聽天書一樣,他便得時刻在旁細細講解,也是費力不少的。
雖說這般若勁兒第一層並不算難,常人若是堅持不懈,總能略微窺些門徑的,但要說半年之中,將第一層練到頂點,這若是在以前,他是怎麼也不會相信世間真有這般的人物兒存在的。
只因這般若勁兒第一層練出來的真氣剛猛暴烈,極難駕馭不說,就是每一運氣吐力,渾身上下的經脈都好像火烤一般,這第一層之所以叫做「鍛骨」便是如此了,所以一般人若要練這第一層多要循序漸進,才能稍微減輕些苦痛,這也是為什麼練這般若勁兒之人必須得體魄健壯,超於常人的原因所在了,不然如此剛烈的真氣足以讓體質稍弱之人痛不欲生,百分百的可能便是在真氣運行間走火入魔,生不如死。
眼睛瞅著場中一邊急走,臉上的肌肉卻不停顫動的少年,他這心裡難免也得說上一句,心性堅忍世所罕見,能有這般的成就也便理所當然。
這半個月來,了然便讓趙石停下了吐納的功夫,到了這個眼看就要進入第二層的關口,和尚卻是讓趙石又練起了外功,這些天來他便也住在了寺院裡面,什麼人也不見,只是埋頭苦練,只求早日突破這第一層鍛骨,到達第二層煉魂。
說起來這般若勁兒雖然號稱是佛門功夫,但前
名字卻透著一股邪氣兒,但功效卻是趙石以前想也沒只這第一層練下來,筋肉骨骼便已如鋼似鐵,力氣也越來越是驚人,可見那狂暴的真氣在給了他痛苦的同時,也在鍛煉他的筋骨。以他的心性,這般有好處地事情再是痛苦萬倍,也是要堅持下來的了。
今天這一圈奔走。體內的真氣已是越發地暴烈,他自然知道,關口的突破就在眼前,自是不敢有半點的鬆懈,身形越走越急,身上的汗水被灼熱的體溫蒸發開來,卻不散開,竟是在體表之上形成了霧濛濛的一層。
看到這樣的情形,了然也是神色緊張。緊緊注視著場中急急奔走的身影,手中的木棒喀吧一聲竟是被他捏地粉碎。
趙石身子驟然停頓。體內的真氣驀然一縮一頓,接著便是擴散了開來,猛然擴散開地真氣尋經過脈,以前真氣運行不到之處都是豁然開朗。這真氣雖然狂暴,但每過一處閉塞的經脈便溫順一分,到得再回到丹田之時,本來狂暴的真氣已經變得綿綿密密,生生不絕了。
氣機牽引之下,趙石喉頭湧動。一陣奇異的嘯聲破口而出。嘯聲先是低沉悅耳。漸漸地隨著真氣在體內每轉上一圈,這嘯聲便高昂雄渾一分。到得九九歸一之後,嘯聲已如龍吟虎嘯一般震人心魄。
直過了盞茶時分,嘯聲才漸漸消去,趙石也是心中駭異,轉頭向了然看去,還想問問自己這算不算得練成了第一層,但看到的卻是和尚滿臉的震驚之色,顯是也有些不知所以,便息了詢問的念頭,輕輕拋開手中的兩塊石頭,微微活動了一下自己身體,卻是換來骨節一連串的爆響,只覺得渾身精力瀰漫,從沒有這般地舒爽過。
了然這時才醒過神兒來,噌地一下便來到了趙石地身邊,一把抓住趙石的肩頭,急急問道:「身體感覺如何?是不是哪裡有不對勁兒地地方,快跟師傅說說……
趙石微微搖頭,「沒事兒,身體感覺很好,就是……就是有些餓了……
了然現在想聽的哪裡是這些,剛剛聽到的嘯聲明明便是他師傅口中說的煉氣士初得堂奧時才會發出的雷音,也還說只有將般若勁兒練到第三層時才會發生的異象,他在第二層徘徊了數十年,由於第二層是精神修養上的凝練,因他早年和人爭鬥,挨了別人一掌,差點去了半條性命,最糟糕的是心中由此生出了對那人的懼怕之情,這第三層終是差了一線怎麼也邁不上去,而如今竟然在徒弟口中聽到了那昏思夢縈的雷音,這心裡面的滋味也便可想而知了。
「打我一掌試試。」終是忍不住心中的急躁,了然急急說道,「別留餘力。」
趙石聽了卻是一陣猶豫,自己現在的勁道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要是一下子下去,把個師傅打死了,那可就真是不妙的緊了。
「沒事兒,才練了一年的功夫,就想傷到為師,你還差的早呢,來吧,用全力。」了然將胸脯兒一挺,穩穩當當站了趙石面前,其實心裡面也未嘗沒有一點的心虛,但急於知道趙石現在的進境,卻也等不得以後再慢慢觀察了。
趙石略一猶豫,便即上前一步,一掌拍在了瞭然的胸前,但是他可沒聽瞭然的,收了幾分的勁道,但這一下下去,一聲脆響,了然胸口的衣服已經被拍的粉碎,像落英般飛舞開來,至於瞭然,早有準備之下,胸口一顫一縮,便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兒,但隨後從趙石手掌猛的生出一股大力,了然臉色一白,立即退後了一步,腳下青石鋪就的地面啪的一聲碎了開來,再退一步,嘴角處已經溢出了鮮血,身子一晃,隨即穩穩站住了身形。
了然神色慘然,彎下腰來一陣咳嗽,嘴裡卻道:「果然.是不小……
趙石看了看自己手掌,有些難以置信,一年來的相處,和尚的武功如何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別說是一掌將他打的吐血,便是手中有刀,自己全力一刀下去,最多也便傷他些皮肉罷了,沒想到現在……
正愣神兒間,院門彭的一聲已經碎裂開來,一道人影好似足不沾地般閃了進來,「和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