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顧此失彼
天啟二年的五月。大明朝山東地界上,因徐鴻儒舉兵起事而引起的戰火,星星點點,四處蔓延開來。
那徐鴻儒,又名徐湧,本是山東巨野縣城內徐街人。說起來徐鴻儒不過是一介百姓,若不是因與白蓮教相關,卻是怎麼也做不出什麼事來。那徐鴻儒與之白蓮教,倒是有另一番緣故可說。
要說那白蓮教,淵源長遠,分支甚多,不過大多都是秘密傳播,並不擺在明面上。
這得說大明朝到了天啟年間,這民間的日子,卻是越發的難過。自古百姓不過是靠著幾畝田謀生,但凡能有口飯吃,便不至於去做什麼「造反」的行徑。可偏生大明朝的中堅部分,那些鄉里縉紳們,卻也是以積攢土地為斂財手段,說不得一番巧取豪奪等等手段,失地的百姓愈來愈多。那土地便愈發地集中在那些大戶名下。那百姓有了冤屈,到了官府那裡,自然比不得縉紳們的手段,到了只得求助於那些秘密傳播的宗教組織。白蓮教,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就仗著這一點,那入教之人,可就漸漸多了起來。
白蓮教在山東、河北一帶,又稱「聞香教」,又以京城以東灤州知莊為中心。灤州的一位皮匠出身的人叫王森的,便是聞香教主。白蓮教藉著種種手段傳播散佈,很快便遍及河北、山東、山西、河南、四川等地,在當時算是大明朝境內最大的秘密宗教組織之一。而徐鴻儒,便是教主王森的弟子。
到了萬曆二十四年,那王森因被人告發,被官府捉拿入獄,就死在獄中。這一帶的白蓮教,便分為兩支,一支由徐鴻儒管帶,在山東一帶活動,另一支則由王森的兒子王好賢和他的另一名弟子於弘志為主,在河北開邑、景州一帶活動。
白蓮教既然是秘密組織,為官府所不容,且教眾又多為對官府完全失望之人。再加上教主王森之死的緣故,舉兵起事,那是早晚之事。
那徐鴻儒原本與王好賢、於弘志等約好天啟二年中秋那天在河北景州、薊州、山東鄆城同時起義。但種種緣故之下,倒是令徐鴻儒提前舉事。天啟二年五月十一日凌晨,曹州府的白蓮教徒,連同不堪忍受壓迫的農民百姓,齊集鄆城六家屯,徐鴻儒率眾歃血盟誓,以紅巾為頭帕,手持大刀、長矛,首先發兵包圍魏家莊,又攻戰梁家樓,接連佔領四個村寨,所謂「聲威並舉,應者雲集」,立時便在山東西南一帶掀起戰火。
那徐鴻儒一旦起兵,便開始自稱中興福烈帝,改年號為大成興勝元年,封陳燦宇為右丞相,封弟弟徐和宇為英烈王,另外還設有都督、總兵等官職,建起一套官制,聽起來倒像是要改朝換代的模樣。
到了天啟二年五月十三日凌晨,徐鴻儒率軍攻打鄆城,鄆城知縣余子翼聞風逃遁,徐鴻儒輕鬆佔領鄆城,並向巨野進發。這一路上大小村寨一律攻破,並開倉放糧,救濟百姓。此舉自然得到窮苦百姓的依附。不過短短幾日的功夫,人數便達到數萬人,而當地的縉紳大戶們,則與遼東戰火燃起時一樣,是驚恐萬狀,紛紛逃亡。
到了六月初,那徐鴻儒揮師東進,渡過運河,一舉攻克鄒縣,鄒縣署印通判鄭一傑攜家而逃。接著,徐鴻儒又兵臨滕縣,知縣姚之胤也是望風而遁,這接連攻佔兩座縣城之後,徐鴻儒所部便發展到了幾十萬人。
大明朝在縣一級的建制,不過是幾個縣官外加一些衙役之類的,根本無法抵擋這數萬人的隊伍。徐鴻儒起事,起初還不怎麼起眼,鬧得再厲害,也不過是「小事」而已,不關「大明」國運。但那鄒縣、籐縣,卻是大明運河漕運的關鍵地帶,這一旦掐斷漕運,怕是京城裡便就斷了糧。這時,朝廷才真正開始重視起來。
五月底時,那山東巡撫趙彥原本還打算自行剿滅白蓮教,可惜整個山東的兵力,都是羸弱之旅,稍稍有些能戰的,又早就被調至遼東作戰,當然,在遼東也是一敗塗地。光是調兵遣將。便是不順,這還沒說接戰呢,那徐鴻儒便越過了運河,聲勢愈發的大了。
待到鄒縣、籐縣被攻佔,朝廷上便下了嚴令,命山東巡撫趙彥坐鎮山東,啟用前大同總兵楊肇基為山東總兵官,務必剿滅白蓮教,收復失陷城池。山東巡撫趙彥便急匆匆地進攻鄒縣,試圖一舉奪回縣城。可惜,面對不過是些農夫的白蓮教眾,山東衛所軍兵不堪一擊,很快便被擊退。
說起來,在山東還有不少縉紳帶著自家鄉勇跟隨官兵作戰,在這一點上,縉紳們是跟朝廷站在一邊的。那據說是孟子六十六代孫孟承光也帶領鄉勇協助官軍攻城,但隨著官兵敗退,反而被徐鴻儒所部攻破孟府,將孟承光及其長子孟宏略殺死。類似的大戶縉紳們,也一概沒落個好下場,當然,這更激起了徐鴻儒所部的擊殺大戶的心思。
趙彥初敗,朝廷這才知道山東本地衛所官兵實在無用,便命山東都司楊國盛、廖棟立即就地召募兵丁,彙集鄉勇,嚴加訓練,同時在別處調派官兵圍剿白蓮教。而趁著這間隙,那徐鴻儒帶兵以鄒縣為中心,四處襲擾,攻城奪地,雖然並未再有大的戰果出現,但卻愈發的壯大了聲勢。而在武邑和景州交界的白家屯的於弘志;澤縣的康傅夫以及在河南汝寧府固始縣李恩賢等,也都紛紛起事,與徐鴻儒遙遙呼應。乍一看,這回的戰火可是短時間內無法平息的。
這一切,都發生在兗州府境內,地處山東西南。論起來。這登州府實在太遠,中間還隔著萊州府、青州府,過了這兩府的地界,才算到了兗州府東北部,且這交界之處,也還未有徐鴻儒所部的人馬。儘管白蓮教眾遍及山東全境,但登州府怎麼也不會與徐鴻儒聯繫到一塊兒來。朝廷上下、山東巡撫趙彥等文武官員,這眼光可都瞧著兗州府一帶,根本沒顧得上看一看登州府發生了什麼事。
在這種情形下。登州知府李尤德當然不可能自尋麻煩,那蓬萊閣下綁架案定然是偃旗息鼓,沒了聲息。而關於鎮江水師千總趙仕哲帶兵「騷擾」登州府城一事,更是不會提一個字。不僅如此,那些被綁架了的大戶人家,除了銀子少了不少之外,自家子弟倒是原封不動地都回來了,至於那些被殺的僕人、隨從,原本就是下人,知府李尤德又專門將這些人間召集到一起,苦心勸慰了一番,於是,此事便算是結束了。那李尤德又可以抱著紫砂茶壺,悠哉悠哉地熬著時辰。
當然,鎮江水師千總趙仕哲,與山東水師千總符寶正的一番合計,自然也沒讓李尤德閒著。
先說那幾處莊子,剿滅白蓮教的過程毫無懸念,所有與白蓮教相關的人,全數被捉拿關押,這一回,倒是沒殺多少人。那幾處莊子,原本便是幾家大戶的家產。本想著是在官府沒有門路,便想著依靠白蓮教的勢力聚斂家產。這人手除了自家家丁之外,那些白蓮教眾的「彪悍」之人一起算上,也不過上千人而已,這小打小鬧,或是嚇唬嚇唬那些百姓人家,倒是綽綽有餘,但哪裡會是正經兒水師官兵的對手?
這種「圍剿」,早練得熟了。鎮江水師的幾名千總、把總,處置的是井井有條,忙而不亂。除了繳獲家財之外,就連那些佃種大戶土地的佃戶,也都按著遼東的辦法處置的。當然,那些佃戶哆哆嗦嗦地聽到分給自己的土地由多少畝時,自然是不敢相信。待經過符寶正的一番「協助」,真真切切地拿到了地契,這才歡天喜地磕頭稱謝。這不管是什麼緣故,反正自家有地了就是好事。
當然,這些佃戶僅限於沒有參與到白蓮教與大戶相勾結當中的人,至於別的,則全數關押到登州府衙的獄中。那登州知府李尤德的師爺胡宇可算又開始忙碌起來,這案子問起來當然簡便多了。不說別的,只要招供是白蓮教之人便是大罪,自然這案子可不能與綁架案扯上關係。不過,鎮江水師千總趙仕哲明白告訴胡宇,案子審完,先別忙著上報,卻也沒說下文,只讓其等消息便是。
關於這位鎮江水師千總趙仕哲的「蠻橫」,胡宇自然清楚,而知府李尤德更是當作沒看見,問都不問,有什麼文書只管蓋印就是。那捕頭王來兒,倒是被趙仕哲專門交代了一番,令其主掌登州府城巡查一事,務必要市面穩定。這項工作,王來兒倒是做得比往日勤懇,手下那些捕快也都盡心,因為趙仕哲每人賞了五十兩銀子。至於登州府衙裡的那些衙役們,可也只得老實做人,不敢再胡亂生事。
趙仕哲果然信守承諾,將其中一個莊子的土地,全數分給符寶正所部官兵,所有地契等事項按部就班地辦理。這還是看在登州府下還有縣制的面子上,不然,就要全數啟用遼東的新地契了。綁架案子所得的銀子,趙仕哲也只要了四成,當然,繳獲的那幾個莊子裡的財產,符寶正也沒有多要一分,還指望著「歸附」蘇大將軍一事呢,這點小錢,就不算什麼了。
繼續在山東登州府做下這些事情,那趙仕哲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繼上次給蘇翎報信之後,一直沒有回音,這蘇大將軍會如何看待這件事,可著實令趙仕哲頭疼。這接下來的十多天,趙仕哲一邊等待消息,一邊將手中的事反覆斟酌,處置得甚至比在遼東還要盡心。鎮江水師在登州府內的一部,已經完全將登州營佔據了。這也是依照慣例,那些官兵,除了立時收編一部分外,其餘的全數分地遣散。倒是令那幾位登州營的主官氣得吐血,但誰讓其不敢真的動刀子呢?末了也只得在登州府的一處宅子喝酒解悶,當然,出城是不可能的。
就在趙仕哲與符寶正都望眼欲穿之時,天啟二年六月十日,終於有船隊由遼東開來,二人得報,立即趕赴蓬萊碼頭侯立,遠遠的看見那船上的大旗,寫著大大的一個「蘇」字,後面的船隊竟然成百上千,一眼望不到邊。
遼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蘇翎,親自領兵,登陸蓬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