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篩選精兵(一)
鄧飛傑、丁萬良拿定了主意。這酒便也未再多喝。
既然遼東總兵蘇翎蘇將軍能帶給其另一種不同的軍伍生涯,那麼蘇將軍的軍令總還是要守的,儘管已經喝了,卻不影響二人對蘇將軍已經產生的某種敬重。說實話,鄧飛傑與丁萬良,連同隨行的那些士卒,都還未見過蘇將軍的真面目,頂多也就是遠遠地看見在一群黑甲騎兵簇擁中的將軍身影。但傳言的作用是無法估算的,僅僅丁萬良的一番複述,那鄧飛傑便也如丁萬良一樣,在心中將蘇將軍放在一個較高的位置。
當然,此時有關蘇將軍帶著兄弟崛起於寬甸群山之中的故事,還遠在鎮江堡以及金州一帶流傳,若是蔓延到了遼陽城內,恐怕還有更多類似鄧飛傑與丁萬良這種,藏身於明軍之中善戰且心有一股怨氣的人,會將目光投向遼陽城上空那悠然浮動的白雲,幻想起另一種完全不同的世界來。
自牛莊啟程,鄧飛傑與丁萬良督運著糧草、軍需馱隊繼續北上,途中經過古城屯、鞍山驛,直抵遼東都司首府遼陽城。這一路上一百一十餘里。都是一馬平川的坦途,路上遇到的河流也多有橋樑架設,是故這馱隊運送的軍需雖多,卻也算不上太過辛苦。鄧飛傑、丁萬良也是貧家出身,這心存的一絲善念,讓民夫們得以避過白日過熱的時辰,而在早晚多趕些路程。這些民夫出的力氣,與自家做農活時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一路行來,是順順當當,沒有絲毫牽絆。待抵達遼陽之時,倒也算是準時而至,沒有耽誤限期。
第三日午時,鄧飛傑、丁萬良率隊將一應軍需運到遼陽城內,遼東經略袁大人已經在城內設有專門接收的官員,左右不過是清點數目、交接文書。按理這途中也可以刨除一些損耗,尤其是袁大人下令用糧食抵付民夫的酬勞後,這凡是運輸糧草的,均可以提前從中預支一部分糧食。這當然與大明律令相違,可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也不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了,再說,與蘇翎相識,這膽子照例是越來越大。
不過。鄧飛傑這一隊人馬,或許是因途中兩位押送武官較好說話,又或許是這次的民夫家中都不太窘迫,這糧食預支一事倒是沒提。除去那艘船上的管事官員因修船需多逗留一段時間,而從中截留了一部分糧食外,當然,這也是註明在文書上的,其餘的數目,當真是一絲不差。
交接完畢,鄧飛傑與丁萬良便算是做完了這趟差使,那些民夫則自去另一處領取各自的酬勞。不過,鄧飛傑與丁萬良帶著屬下士卒回總兵官李光榮處,繳了差事,便又尋了個借口,再次出遼陽城而去。
那總兵官李光榮最初帶著本部兵馬抵達遼陽之時,一直就想進遼陽城駐守,但遼東經略袁應泰卻令其先駐紮在遼陽之外,整頓那幫收攏的潰兵。而在蘇翎到了之後,更是下令任何官兵沒有許可不得任意入城。這自然使總兵官李光榮心內極不舒坦,這整頓潰兵的事情,便有些陽奉陰違、懶懶散散的架勢。
李光榮也算是帶老了兵的武官了,不過,其一向是將目光盯著空額上,這兵越多,便越好動手腳。袁應泰讓其整訓兵馬,可是看錯了人。要說唯一的好處,便是能及時趕至遼陽,這也是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不願對其過多斥責的原因。
不過,眼下這總兵官李光榮卻被一紙軍令調進遼陽城內。且在那些空置的大戶宅院之中挑選了一所頗具氣派的,作為李光榮的總兵府。當然,這命令是由袁應泰袁大人下達的,命其專管糧餉軍需的轉運事宜。李光榮對此自然高興,帶著家丁、親兵立馬搬進遼陽城內,開始過起了富家大戶的日子,至於那城外兵營裡的兵,暫時還沒顧得上多想。
趕赴遼陽城的幾名明軍武官,均是如同李光榮一樣,被袁大人調進城內,委以各式職責。這些或多或少受過袁大人舉薦、升賞的武官,由此對袁大人又多了一份感激之心,且盡心盡力地做起大多原本屬於文官的事務來。這也是無奈之舉,誰讓遼陽城昔日攻陷之時,城內官員死的死,逃的逃,沒有剩下一個。如在此時的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看來,那些死節的文武官員當真是毫無意義,除了留了個名聲,於今何益?若是再能堅持上兩、三日,此時遼陽城內的事情,也不至於要找這些武官來頂替。
當然,遼陽城外的明軍的幾處軍營,均被蘇翎派人盡數接管。此刻遼陽城外,共有明軍大營七座,袁大人的虎旅軍算是一營,由新任參將羅一貫管帶;而原屬於黑甲騎兵營的五名游擊將軍顧南、郭傑中、袁山月、金正翔、彭維曉,則各結一營,將剩下的明軍全部打散,分屬五營。蘇翎還另設一營,在遼陽城南門外。專門收容不斷聚攏的散兵,以及仍然源源不斷由廣寧一帶趕來的明軍。
這七座大營,將遼陽城團團圍住,雖不能說都是精兵,可也有一番旌旗遍野的威風。甚至這個「七」的數字,也讓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想起「七星拱月」這幾個字,不論怎麼講,都算是一個吉兆。為此,袁大人還專門抽出半日,沐浴更衣,前往遼陽城內唯一的一所關帝廟進香,祈求神靈,保遼陽平安。自然,這件事也被寫入奏書之中,消息直達朝廷。而遼陽城內越來越多的百姓,也對此分外高興,湊熱鬧的人頗多,倒是讓袁大人回想起昔日遼陽的勝景來。
在袁大人看來,蘇翎此舉,自然是意在駐守遼陽城。
單憑李光榮總兵等幾位明軍武官所帶來的人馬,是絕對不會帶給袁大人任何安全感。至於管帶虎旅軍的參將羅一貫,雖然袁大人比較看重,算是一位能戰的武官,可惜本部人馬也不過三千左右,對於諾大個遼陽,除了添些人數,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是故,袁大人對蘇翎的行動是一概聽從,全力支持。由此,征夷大將軍、提督遼東軍務遼東總兵官蘇翎,一舉掌控了遼陽城所有的明軍。這三萬多人馬,除了武官的家丁、親兵之外,盡數落在蘇翎轄下武官的編制之內。
鄧飛傑與丁萬良出遼陽東門,直奔城外大營。
遼陽城東的大營共有兩座,正是新任游擊將軍顧南、郭傑中兩部。此時蘇翎已經將大部分明軍都平分至各大營之中,而每個游擊將軍,也都對所有分來的明軍士兵進行了初步的訓練。內容無非是宣讀軍規、軍紀。出操站隊,也都是明軍士兵們早已熟悉的。除了軍紀格外嚴整之外,大部分的內容,並未讓明軍士兵們因新調整而產生不適。
不過,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早晚訓練之外,明軍士卒們對那一千黑甲騎兵最是感興趣。實際上閒下來的時候,大多數的目光,都停留在那些黑甲騎兵們身上。不僅黑甲騎兵們那一身的裝備令明軍士卒們羨慕,黑甲騎兵們照樣訓練時。那不時齊唱的歌聲,更是使人驚詫不已。千人齊聲吼出的聲響,猶如數百面大鼓的動靜,自然而然便生出一股雄壯之氣。這讓屢戰屢敗的明軍士兵,如何不受其影響?僅僅是站隊,都將身子挺得直了些。
鄧飛傑、丁萬良在遼陽東門外遲疑了一陣子,便選擇了游擊將軍顧南的兵營行去。實際上不論二人選擇哪一個軍營,都是一樣的,只是二人不知罷了。只所以選擇顧南的營地,是看營們口處聚集的人,較多而已。
鄧飛傑、丁萬良騎馬弛近營門,便有一名把總模樣的武官厲聲喝道:「站住!營門處不得縱馬。」
二人一愣,勒住戰馬,不明所以,然後相視看了一眼,便翻身下馬。
那名武官見二人聽招呼,又看了看二人身上的鎧甲服飾,語氣緩了緩,又問道:「你二人是有軍務,還是報名比試而來?」
丁萬良說道:「聽說蘇將軍頒下軍令,說一等兵」
那名武官一聽,便打斷說道:「你們從哪兒來?」
鄧飛傑與丁萬良猶豫一下,暫時未答。
那名武官卻不在意。接著說道:「若是識字,便去看那邊的榜文,不識字那邊也有人解釋。去吧。」說著,一指人群聚集的地方。
鄧飛傑與丁萬良便先將戰馬栓在一處大約是專門為這些人設置的欄杆上,然後才湊到人群之中。這群人似乎看起來很雜,大部分是明軍服飾,卻也有平民裝扮,年紀也參差不齊,有三、四十歲的老兵,也有十七八的少年,但無一例外的是,都長得身材魁梧,還有一名大漢足足高出眾人大半個頭來。
這些人都圍攏在一塊木牌前,上面果然是一張榜文,旁邊還有一名士兵反覆解釋著文中的意思。
鄧飛傑、丁萬良擠到了最前面,抬頭向榜文細看。
只見抬頭便是一個大大「募」字。大致的內容,與丁萬良所說的大致相同。不過,只寫了一等兵的五兩月餉待遇,二等兵,輜重兵只是列明,卻並未多寫。看來,蘇將軍是首先招募的一等兵,至於淘汰下來的,再分為二等兵與輜重兵。這先拔有本事的士卒的手法,當然是吸引那些有所專長的士兵的,至於不列明的部分,自然是避免產生負面影響的緣故。
這說道募兵,大明朝廷此時仍舊是以衛所兵為主,儘管沿邊九鎮早已存在為數不少的募兵,但軍制卻仍然未變。比如這丁萬良便是屬於募兵,而鄧飛傑,卻是家中世代都是軍籍。蘇將軍此舉,定是要將這遼陽一帶的兵馬,全部變成募兵制。
那名解釋榜文的士兵見二人生的健壯,且一身鎧甲、兵器齊全,便問道:
「二位是要試試?」
鄧飛傑與丁萬良走到此刻,當然已經不再猶豫,便點點頭。
「二位到那邊登記名冊,自會有人安排。」那名士兵客氣地說道。
二人便依著指引,來到造冊處。那兒顯然沒有看榜文的人多,卻也有三四十人正排隊等著登記名冊。鄧飛傑、丁萬良便走到隊尾等候。
那些登名造冊的人辦事十分利落,沒多久,便輪到鄧飛傑。
「姓名。」那人抬頭看了看鄧飛傑,說道。
「鄧飛傑。」
「識字麼?」那人又問。
「認字。」
那人便在名冊記下幾筆,然後又問:「擅長何種兵器?」
「弓箭。」鄧飛傑答得毫不猶豫。
那人側頭看了看鄧飛傑的箭囊,又抬頭再次打量了下,然後埋頭又記下幾筆。
「明日卯時正,到此處等候。下一個。」那人說的乾脆。
鄧飛傑一怔,但隨即讓開幾步,站在一旁。這麼簡單便完了?鄧飛傑覺得似乎太簡略了。不過,還能怎樣?這一等兵看那榜文,要得可都是有所長的兵,這只能通過比試驗實,問話哪兒能知道?這可真是憑本事的事情,油嘴滑舌之輩可是絲毫沒有機會渾水摸魚。
那丁萬良被問的,倒是多了幾句。大概是因其所長,是一桿鳥銃之故。旁邊的一名武官,還專門取過丁萬良視作寶貝的鳥銃仔細端詳了片刻。顯然丁萬良的名字旁也被備註些什麼。
這一批人大概都是被命令次日一早到此等候,丁萬良辦完,便與鄧飛傑站在一起,打量了一下其餘的人,隨後,便返回遼陽城去了。這一夜,兩人商議多時,不知天明之後,到底有哪些比試的內容。當然,基本的都已寫在榜文之上,但總還有個「等」字,這說明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容。鄧飛傑取出弓箭仔細檢視,而丁萬良則將那桿鳥銃搽拭得油光珵亮,可惜不能試槍,要不然,丁萬良難說會不會放上幾槍,練練準頭。當然,二人對自己的武藝那是有自信的,這是從戰場上贏得的自信,沒有絲毫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