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關於責任
我一直陪在老人家身邊,鄭子謙和趙哥走了不久,他們又帶了一些人回來,給老人家過八十大壽。
那天來祝壽的人是人山人海的,有本鄉本土的親朋好友,更有遠路而來的鄭子謙的同事朋友,大家歡聚一堂,共祝她老人家長命百歲,弄得別提有多熱鬧了。可是往往繁華過後必是蕭條。
老人家忍著病痛渡過了八十壽旦,她很明白,這也將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個生日。她不緊不慢地向大家交待著她身後的大事小情,直到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天鄭子謙守在床前寸步不離,每次轉身之際,我都看到他的淚不停息地流落,那時,我會對這個事業成功,在外面呼風喚雨的男人刮目相看。
而守在老人家床前的更多時候,我會想起我的南平。
突然有一天,我在面對著老人家使用的藥品的時候,我靈犀閃現!我的南平,會不會,也是生病了呢?若不是極特殊的原因,他真的不會離開我的,他給我的愛是真實的,不會有任何雜質的!他說的不得已離開,會不會有了什麼風雲突變呢?難道是……他也得了絕症!這相當有可能性!因為我細細想起來,他的總統套房裡常常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他從來沒有請我進過裡間的套房。還有,他手下的李先生每次在打擾我們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不忍的表情,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看來他是不會來打擾我們的!如果……我在老人家的床前這樣胡想亂想個沒完,同時,對南平原來的憎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隨之而來的是無邊無際的思念之情,想著他的好,他的溫柔,他對我的千依百順,對我的輕憐蜜愛,對我的無微不至,我的淚水會在別人沒有注意的時候,無聲地流。
十天之後,鄭子謙八十歲慈愛的老母親安然的閉上了眼睛,帶著海欣和子謙會攜手一生的未競心願,遠去天國。
當鄭子謙他們顫抖著觸到老人家鼻息已無,打電話叫來醫生做了最後的確認之後,全場一片哭聲。
我的心也突然之間就空了。我的戲至此也演完了,我從來沒有想過鄭子謙說過的什麼給我的補償,我覺得到此為止,我和鄭子謙應該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一向在我心中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鄭子謙在靈柩落葬的一瞬間,哭了一個天昏地暗,悲痛欲絕。我瞭解那一種別人無法替代的痛,是我們一生當中在所難免的最大的一個劫難。所以,我沒有讓他看到我眼裡毫沒由來下落的淚,也沒有勸說他什麼,只是在參加完葬禮的當天下午不辭而別。
對於生死,或者說生死對於我而言,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我看得太多,經得太多,早已能輕釋於懷了。可是鄭子謙還不行,他還不夠歷練。
不過,我已經沒時間在意那些了,我不在的那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我生意上的對手重整旗鼓,大肆搶佔我的生意,我不幹了,經過這一段時間在外的反思,還有陣痛過後的沉澱,讓我突然有了一種奮發圖強的願望。我決定開始絕地反擊。
我日日夜夜奮戰在辦公室裡,跟著同事們,齊心協力,打算同對方血戰到底。
一個夏日的午後,我正在絞盡腦汁設計方案的時候,鄭子謙帶著一身疲憊走了進來。
有的同事沒見過瘦成細條條的鄭子謙,有點懵,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追著他問,「鄭總啊?怎麼瘦這樣啦?」
他跟他們寒暄過,就來到我的桌前,我的靈感突至,正不想被人打擾。有點不願意,就瞪了他一眼,他一看就明白了,不敢再打擾我,趕緊閉了嘴,離得遠些,找沒事的人聊天去了。我忙了半天之後,一抬頭,看見雨朵和那幾個小東西不知在同他聊著什麼,個個臉上神采飛揚,興高采烈。
我做了一會,怕耽誤他太多時間,大致把輪廓先弄成型了,就存檔後退出了電腦。站起身來,朝他招招手,他一臉嚴肅地走過來。對我說,「你的事我都聽說了,我說過,你的損失我來陪償!還有,我帶了份合同來,我們公司的所有宣傳方案,從今年年底開始全部歸你們公司製作並運行。如果你願意,我們現在就簽合同。」
我壓制下同事們的歡呼聲,出人意料地說,「我不願意。憐者不受嗟來之食。我還沒到那種靠人救助的地步。」
「你看看你……」他欲言又止。
我說,「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們之間,點到為止,好不好?我現在還有一份小小的事業可以經營,要是連這個都做得沒有意思了,我活不活著都沒什麼要緊了。」
我仗著經歷的生死有點多,常常說這樣頹廢的話,他往常聽了也沒什麼反應,只是這次不幹了,一跳老高地喊,「你給我閉嘴!什麼玩意一整就不活不活地啦!你要是再敢說這樣不珍惜生命的話,看我代不代表你九泉下的親人扇你!你看我敢不敢!」
我明白他是受了死亡的刺激,還沒有理順得過來呢。我不言語了。
後來,我在同事們的慫恿之下,還是同他簽下了那份合同。這絕對是我們自打相識以來我對他最空前絕後的一次無條件妥協。
鄭子謙拿過合同之後揚長而去,都沒有表示慶祝一下。最後,我不得不強打精神請同事們出去吃飯,慶祝我們自開業以來接下了最大一單生意。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歡欣鼓舞,還有點忐忑不安地議論,他們公司之前的宣傳都是在外地聘請的這方面頂峰大師來做策劃,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做得合格呢?
大家議論紛紛,鬧鬧吵吵地結束了爭鳴之後,我們散了。
我和同事們作別之後一個人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我的車位上停著鄭子謙的車子。
他好像早就來了,只是有些過度的勞累,躺在車裡面睡著了。
我輕敲車窗,他醒了,我笑著問,「是來找我的嗎?」
他有點不適應我對他笑,下了車,說,是。
其實我對他也有一點心疼,就算不想別的什麼,面對一個已經失去母親的孩子,我怎麼能滅絕心裡那點應有的同情呢!
我說,那怎麼不打我電話啊?
他低著頭說,「怕你忙,也怕你不樂意唄。」
我哼了一聲,心說,裝什麼熊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什麼德行。但我沒說出來,默默帶著他上了樓。
他進了屋問,「有現成飯嗎?我還沒吃飯。」
這話說得也太可憐了,我受不了這個,忙挽袖子下廚房,給他弄了兩個小菜,他吃得很香。然後抹抹嘴,說,「我說過,如果你幫我忙,我會告訴你南平的消息。你怎麼一直也沒問呢?」
我愣住了!世上還有南平這個名字嗎?我怎麼幾乎忘記啦?即使不忘記我也不想因為他而在鄭子謙面前表現得過分脆弱。我說,「我助人為樂,不圖報。我早就說過。再說,關於南平,我不想再知道什麼。不管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他不管不顧地扔下我就跑了,唉,他帶給我的傷害,都是我不願意原諒的。」
他沒有急於替南平伸冤,而是過了一會兒,淡淡地對我說,「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等你忙完了這段工作,我會詳詳細細的告訴你的!」
那晚,他又說了些感謝我的話,我沒多說什麼,末了,他說,「太晚了,我也累了,不回家了,我睡你書房吧,好嗎?」
我真是沒辦法!但也只得說,「好吧。不過,你睡臥室裡,我睡書房。」
他堅定地說,「不行,你又該玩遊戲了。明天還得上班呢。」
我說我保證不玩。
他說,「行了,睡吧,很晚了。」說完,就鑽進書房去了。
我抱了一床毛巾被給他,他已經睡著了。
我望了一眼瘦得不行的他,回到了房裡,整個晚上失眠。關於南平,我實在想念得不行,可是,我的心思輾轉不平,當時的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他對我那麼不公平!那個眼裡口裡對我充滿了輕憐蜜愛的男人,怎麼忍心在說愛我娶我的時候不明原因的退出了我的生活我的視線?可是,是不是真的他有了什麼不幸了啊?如果是那樣,南平,你這個好男人,還是早點回來吧,我心裡面至始至終愛的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