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靜室之中,鄧鈞取那請柬一看,見得上面註明法會要在四月初五舉行,地點是在華山倚天峰下。當下算了算日子,差不多還要等上十天工夫,他便也不急出行,靜坐下去吐納元氣加深法力。
到得夜晚,行功數周的鄧鈞轉醒過來。感受到丹田之中的一枚血神種子正自貪婪地吞食著血海精氣,緩緩壯大著,他不由欣慰一笑。肉身終有一日會老朽,世間萬物終一朝會變得不復當初模樣,唯有這顆種子,才是他寄托神魂的根本所在。
想到自家另一樁煉神之法的成就卻在機緣巧合之下先超了煉氣功法一步,鄧鈞心念一動,神魂裹夾著天罡地煞兩種神沙脫離軀殼,化作一股昏沉煙霧循著窗口縫隙遁到了外間。少了肉身拘束,世間景象直接投映神魂,感受又是一樣精彩。但見皓月繁星直如綴於胸中,禽獸低語猶似只在耳畔,便連塵土、枯木、山石這等死物也自鮮活了起來。
探得道場中一間屋舍裡有個在吐納行功時昏沉睡去的弟子,鄧鈞心念一動,那房中香爐裡散逸出的裊裊香煙便結在了一處,化作與他一般無二的模樣。
煉神之法到了第二步結念階段時,便可以念力驅使外物。但初時技巧生疏,想借物擬造化身卻是不易;如今鄧鈞已有了出竅境界的修為,神魂壯大、念力磅礡,且在入魔時體會過念力元神的種種手段,這才輕易擬化出了一具煙霧化身。只是此化身沒甚威能,僅是個樣子貨,更不能寄托神魂;用來糊弄未曾見過世面的劍宗弟子倒是夠了。
煙霧化身抬手在那弟子頭上拍了一記,見其醒來,便以心神傳念之術開聲斥道:「煉氣行功亦可溫養心神消除疲累,為何要將珍貴光陰用來入夢求閒?你若改不掉凡俗習性,去不掉好逸惰性,便下山享受人間富貴去吧!」
那人見是自家掌教真人顯了神通,趕忙拜了下去,悔道:「弟子知錯也!日後定會改了往日習性,用心修煉,不負掌教真人賜下一番仙緣!」
鄧鈞聞言便道:「修為是高深也好,是低下也罷,所得功果都是你自家享用。用心思量吧。」這話說完,他那以念力維持的煙霧化身便散了去,卻在神魂投影中見得那弟子兀自朝著香爐叩拜不已。
他又把神念往峰頂探去,可剛一進了院落便覺有五道法力裹夾著煉氣士的心神探了過來。心知到是安規和尚與太虛四徒有了察覺,鄧鈞念力一動,地上泥土頓時生出了水紋一般的漣漪,漸漸翻騰變化,轉瞬擬出一具化身。
見此,五位劍宗長老知是自家掌教在演練神通,雖不明他究竟用的是甚麼手段,卻都安下了心來。唯有清虛子,煉氣修為尚還停留在先天大圓滿的境界,不知院落中的狀況,自顧在精舍中煉氣修行。
朝著自家幾位長老所在的精舍擺了擺手,鄧鈞將念力一收,泥土化身忽地散了。轉動心念,有點點藍光閃動的一股黑煙附體歸竅,他肉身一震,旋即歸於平靜。
如此,日夜煉氣修行,間或以神魂出竅念力擬化之法調教調教弟子,聯絡聯絡長老,他與自家門下之人的關係熟絡了許多,不似先前那般許多弟子的名目都叫不上來。這般一來,他只覺著這劍宗道場裡家的味道愈發地濃了。
心懷舒暢之下,光陰流轉也快,轉眼卻已到了四月初五。一大早地,鄧鈞便走出了靜室,攜帶落魂鍾、封魔劍、散魄幡、水火陰陽魚這四樣法器,頂起寶光,架了紅蓮,分開迷蹤法陣出了劍宗道場。
高高飛起,上了雲路,鄧鈞卻忽地愣了住,心道:「壞了!那華山我也沒去過,卻該怎麼走?」他掏出風玄陽留下的請柬前後看了一遍,苦笑道:「怎不烙印一副山河地理圖上去?」
往下方道場中了一眼,他起意要回去找安規和尚問上一問,可轉瞬又把這念頭熄了,忖道:「如此卻顯得我太沒見識了,保不齊要被那光頭暗笑。還是先往東北方向碰碰運氣,若是撞見有過路的仙流中人,再去問話。」
打定了主意,鄧鈞便催動蓮座飛了出去。在雲路上行了盞茶的工夫,原本心中一點底也沒有的紅袍童子忽見下方山頭有一道遁光騰起。運足目力去看時,見是一個足踏祥雲的白頭道人,他當下催動法器迅疾攆了上去,邊喚道:「道長留步,等我一等!」
那道人聽得轉頭回望,見是一少年童子開聲呼喚,便緩了遁光,開聲問道:「小友因何將我喚住?」
鄧鈞羞於講出自家難處,便道:「五嶽仙宗廣發請柬,邀仙流同道於今日共赴華山參與法會。我一人趕路頗覺無趣,見得道長遁光,便想問聲是否也要去那華山?如若目的相同,咱能結伴而行,那便再好不過了。」
他今日運氣不差,只聽那道人應道:「我在下方大巴山中餐霞觀修行,此番正是應邀去那五嶽法會走上一遭。你可喚我遲道人。」言罷,他催起腳下雲團前行,邊問道:「小友法出哪家?」
鄧鈞感應到這遲道人法力凝練,施術駕雲不見絲毫煙火之氣,猜是這人怕已有了結丹大圓滿境界的修為,當下也不顯擺自家那掌教祖師的名頭,只說道:「我在青城山裡劍宗道場修行。」
遲道人聞言,皺眉思索了一下,顯是沒聽說青城劍宗的名頭。好在他並未出言追問,只點了點頭全神趕起了路來,倒免了鄧鈞多費口舌解說的麻煩。
兩人用來趕路的遁法都自不慢,過不多久,見得一座高數百丈、直穿雲靄、群峰壁立、險峻挺秀的大山,那遲道人便降了下去。
見此,鄧鈞便知是到了地方,忙也跟了上去。待得座下紅蓮破開雲層,他遙遙見得一座形如插天之劍的石峰,當腰開闢有一處廣大石台,不下百餘煉氣士正環坐其上相互交談;緊靠石峰的一方卻不見人影,只擺著五個黃草蒲團,想是留待主持法會的東主來坐的。
見得有又來客,幾個立在石台一側的石階上,看似是五嶽仙宗的迎客弟子模樣的人,忙地凝神目視。當下就有個認出了遲道人的,運使法力揚聲呼道:「巴山餐霞觀住持真人遲道人到!」
這一聲落定,石台之上便有多位煉氣士起身朝遲道人拱手見禮,想是與他相識交好的。
全未想到是這般情景,鄧鈞正自琢磨是該隨著同來的遲道人一併落去那石台,還是先將請柬交與五嶽仙宗的迎客弟子,卻聽又有唱禮聲響起:「青城劍宗掌教紅袍祖師到!」
感應到石台之上眾人的目光齊齊朝自家望來,鄧鈞當下便覺不甚自在。他循聲看向一眾迎客人等,卻見那報出自家名頭的果然便是風玄陽,如今含笑望來。
便在這時,石台之上一個蠻裝打扮的漢子揚聲叫道:「那紅袍小子,你才入道幾年?絨毛未退便敢自稱祖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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