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此變故,寄神元嬰的太虛四徒不驚反喜。只因吐納天地元氣之舉非得有心神主持才成,這卻是說「師叔」已然轉醒,只等他神智恢復清明,這場心魔劫便算渡過了。
鄧鈞此刻確實已經轉醒了,只是一時間神智還有些混亂,吐納元氣卻是感應到自身法力散失太多,乃屬本能為之。
所謂「心魔劫」,只是泛而言之,但凡心神受了蒙蔽,一時難辨自我,皆以此稱之。譬如他陷入精怪記憶之中那次,亦屬此列。此番鄧鈞能自瘋魔執念中掙脫出來,當要歸功於四位「師侄」捨了半數神魂為他進補,否則只憑他自家神魂折騰,用不了多久便會因耗神太過而逐漸消散,想挺過三兩天去都難;更要歸功於同他心神相連的蛤蟆法器——全憑此物在外間呼喚,他才能從執念之中尋得一絲清明之機,繼而苦苦思索,辨明了虛實真幻,否則他這時恐怕還在做夢自家元神有成,想方設法地要去那大千世界證道。
只因生就執念時將心神與那元屠老祖的修行感悟相融了,鄧鈞在挨過這場劫難之後卻有了極大的收穫。可說他如今差的只是煉氣火候,只待將點滴循序的水磨工夫做足,便可水到渠成地練就元神。
此刻他已知元神之秘,修為雖還不堪,但在境界感悟上卻可與元神境界的高人媲美。高屋建瓴之下,從前在修行路上落下的功課卻都已不足為道,日後調動法力、施展法術,再不虞無法以心神相合。可說同等修為的煉氣士中無有一人手段能高過他去,除非那人是元神境界轉世重生了的。
好處還不止這一樁,借用元屠老祖的修行感悟,鄧鈞還將「一念成神法」能練就的元神推算了出來,入魔時便在識海中演練了許久。如此一來,他日後便有把握煉就法力、念力兩種元神,到時交雜變化施展起手段來,威能擔得起一句「通天徹地」。
轉醒之後,鄧鈞便開始整理已徹底化為自家記憶的修行感悟,一邊本能地吐納天地元氣補充入魔時散失的法力。好在體內有四位「師侄」的孕嬰放出精純法力供他吸納,只過了一個時辰,三十六處竅穴便重又填滿了冥河血光的擬化的血海,丹田中的一顆血神種子也活躍了起來。到這時,他神智回轉了清明,兩眼之中的異象盡數消泯,當即長身站起,吐出一口濁氣,言道:「四位長老,我已無礙,還請元嬰歸竅吧。」
眼見四尊蘊含著至精至純的法力的元嬰從自家體內飛遁而出,鄧鈞忽地生出了放出血神子將之撲殺了取來進補的念頭。他抬手拍了拍額頭,將這念頭從腦中趕出,心道:「莫說是我還與那能出血神子殺生的境界相距甚遙,便是真個有了能撲殺元嬰境界的煉氣士的本事,也斷然不能向這四位於我有救命之恩的『師侄』下手。此番入魔實在太深,雖險險脫了劫,心神卻仍受著影響啊……」
待四尊元嬰盡數歸了各自肉身,鄧鈞便即對那俱都面帶倦色的太虛四徒躬身禮謝道:「為了救我脫劫,四位長老此次受損不小,且先謝過了。我知海外諸派煉氣道場多有收藏靈藥仙草者,過上一兩日,待我將此番收穫整理完畢,便出門為長老們去尋那滋養神魂之物。」
言罷,他施展心神傳念之術,在「一年成神法」裡挑出幾個壯大神魂的法門傳了過去,又道:「這些法門對修養神魂創傷頗有補益,長老們可自修習。」
「我等只是神魂受創,最多不過十年便能恢復,如今真人又賜下了對症,想來又能省下一半工夫。些許光陰彈指便過,怎好讓真人去那海外冒風險?你便在道場裡安心修煉,哪也不要去。」魏不割言辭甚為堅決,面上還帶著掩不住的喜色。
「就是!」馮不肆接口道:「些些小傷,養養便好。」
魏不割亦道:「不要去,不要去。我等損傷無妨,真人你卻金貴,萬萬不可冒險。」
便連受創之後氣得險些施法毀了鄧鈞肉身的楚不劌,這時也笑得合不攏嘴,言道:「真人你只管一心煉氣修行,早早把修為提升上去,我等這傷便算沒白受。」
太虛四徒如今對「師叔」的身份已是確信無疑,只道這人若非是自家師父的同門師弟,如何會使青城根本劍法?若非是元嬰境界的高人轉世重修,如何能在合氣境界便於識海之中演化出元神境界的手段?
四人的煉氣修為在元嬰境界的關卡上耽了數百年,一直不能再進一步,日日為此苦惱;這會見得蒼天庇佑,完完整整地還了個前途無量的師叔回來,不由慶幸師門道統振興有望,自是不肯讓他以身犯險。在魏、楚、馮、陳四人想來,師叔要是閉關到元神大成時再出來,那才最好不過了!
鄧鈞知這四位「師侄」的心意,自是感動,只是他此時心中另有所想,卻不能如太虛四徒所願。往那海外走一遭,一來是為四人尋藥;二來是為了見識海外風光,增廣自身閱歷;三麼……他所修煉的血神之法開闢有三十六處竅穴,一身法力在等同境界煉氣士中而言,當算是一等一的深厚。可正是因此,他想想要提升修為境界,所需的工夫也遠比修煉旁家功法的煉氣士多。若是只靠煉氣吐納,不知要多久才能步入元神境界。他本就擔心被那起念拿自家當棋子的魔教高人找上門來威逼,只想盡早成就元神。原先還礙於修行路上積累不夠,不敢取巧加深法力,可如今他已知元神之秘,心中積累深厚,自是不甘再緩慢修行。往海外去走上一趟,卻也是在為自家前途著想,要看能否撞得機緣提升修為。
心中有了計較,鄧鈞也不說開,只對那太虛四徒說道:「四位長老且去山頂靜養吧,我要閉關幾日,旁的話回頭再說。」
那四人點頭應了,又紛紛囑咐「師叔」安心修煉勿想其它。
目送四道遁光落去了是山頂,鄧鈞又轉看向清虛子與安規二人,謝道:「二位長老雖礙於修為不足,未能出手助我,但連日來守在此間,辛苦也是不小,且先謝過了。」
清虛子含笑搖了搖頭,道:「真人無恙便好。老道好不容易得了仙流門戶落腳,且還撿便宜得了個長老的尊位,真人若是有了閃失,這場造化便要泡湯了。日後還請真人愛惜法體,行功時莫要躁進;畢竟日子還長。」
這老道脾性鄧鈞卻清楚,假若有人殺上劍宗道場,莫管來人是歸元境界的雜魚,還是元神境界的高人,清虛子絕然會是第一個迎上去的。心知他前一句講的是玩笑,後一句才是真心話,紅袍少年忙地復又道謝。
安規和尚卻道:「我得真人開恩落戶劍宗道場,又賜下煉氣法門,此次於事無濟,卻只覺慚愧。守候幾日算個甚麼?真人莫來羞我,臉要紅了。」
鄧鈞聞言一笑,擺了擺手,道:「那我不便不說了。」四下掃了一眼,見得大殿只剩下樑柱還在,他吩咐道:「二位長老,我這便要尋間靜室閉關,卻要勞你二人安排下弟子將這大殿重新修葺一番了。」
見得一僧一道點頭領命,他便不再耽擱,袖口一展將蛤蟆法器收了起,轉向側首一間屋舍而去,要將此次收穫整理鞏固一番,為海外之行做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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