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當正午,登州南門被雲集於此的各路商貨堵了個嚴嚴實實,便連城外官道裡也排起了一條五里長龍,叫人見了便知此間「南北商貨交通要隘」之名不虛。
鄧鈞會同道人一併來此尋找青城劍派眾人所僱車馬,可沿途道路盡被堵了住,入眼的都是物流人海,只能緩緩而行慢慢去尋。
快要擠出城門時,道人見得鄧鈞忽地面生玩味笑容朝著一處不停打量,於是順著他目光一同望去,卻見一身高不過四尺的孩童乞丐正與一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喊叫。凝神側耳,道人聽那小乞丐嚷道:「登州地界步步凶險,你這外地人是有所不知!比方說有個名喚鄧鈞的神偷,總能在人毫無察覺之下將人財貨偷個一乾二淨。偷得興起時,他便連瘸子的枴杖、乞丐的褲子都不放過;你若被他盯上,豈能得了好去?雇我小豆子做嚮導,只需些些給上五十銅錢,便保你不會在登州吃了虧哩!」
見得道人忍不住笑著朝自家看了一眼,鄧鈞便也訕笑著罵了一句:「他娘的!只不過逗弄過叫花子們兩次,也沒結甚大仇,不成想他們竟跑到外鄉人面前壞我名頭,將我說得如此不堪……」
乞丐小豆子混不知自家潑髒水的行徑已然敗露,正自口沫橫飛地與那行商說講著,卻忽覺胯下一涼,低頭看時卻見自家套的一條破褲子不知緣何不見了!未待他回過神來,又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隨即見那行商瞠目結舌地指著他下身問道:「這……這……可是那鄧鈞出手了麼?」
「啪!」抬掌拍了一下腦門,鄧鈞一扯道人袖子,催道:「快走快走!再不走還指不定聽到甚麼鬼話。叫花子們缺德得緊哩!」
道人失聲一笑,便也跟著往人流中擠了去。
兩人剛出城門,便有一勁裝漢子迎了上來,抱拳一禮後說道:「沒想到剛好趕上海船靠岸的日子,使這城門口商貨雲集。余師兄怕趕得晚了出不了城,便把雇來的車馬盡數安頓在了城外五里處等著,只命我在此接迎小仙長。」
「帶路走吧。」鄧鈞應了一句,伸手揪過道人肩上那只自顧修煉的老鴉抱在懷裡,便跟上了引路之人。五里路程倒不算,三人腳力各都不差,不一刻便到了地方。見得十來輛大車停在路邊,鄧鈞揀了個地方寬敞的跳了上去,又喚過道人一併坐了,隨後便沖外間一干人中主事的吩咐道:「我要與道長談玄論道,你們閒來不要攪擾。」
那青城劍派的主事人聽這話,便腹誹道:「同門死在你手上,門中送給靖海幫的寶劍、劍譜又被你奪了,若非顧忌著仙家法術的厲害,早就一劍刺穿了你!如今帶你一道返山,卻是無奈之舉,當我等很願與你說話了?」這話他卻不敢真個講出來,表面仍自恭敬應道:「小仙長自顧修行,我這便知會一干師弟,除非吃飯住宿,否則不得靠近這車架。」
待那人一邊去了,鄧鈞便向道人說道:「一路去蜀中青城,需要不少時日,路上正好向道長請教些個修行上的事。」說道這裡,他尷尬一笑,又道:「說起來還未請教道長名號。」
「老道早年得一好友相邀,進駐他所在那的河間府清寧觀裡,得了個道號喚作『清虛子』。」言罷,他調笑道:「我這名號實在是不怎麼樣,不若『鄧鈞』名氣來得大。」
鄧鈞陪著一笑,於懷中老鴉羽毛上一陣摩挲,邊道:「小時爹娘本喚我作『大郎』的,可二老過世後,我流落到了市井之中,見得以大郎為名的也忒多了些,便求個書生取了個『鈞』字為名。那時他對我說這『鈞』有稱量之意,要我平日多揣摩人心,如此便不會吃虧。」
道人點了點,道:「那書生心思不錯。」
此時車伕開聲呵斥馬匹上路,車廂一顛,鄧鈞話到嘴邊又止了住。等著馬車平穩了,他才又說道:「如今我也算是一隻腳踏進仙流中的人物了,也借助機緣知了天地廣闊,明瞭世間種種道理,不再是市井中那揣摩人心、夾縫求活的苦命蒙童,需得學那加冠立事的儒生一般取個表字來。」閉目思量片刻,他睜開眼來對道人說道:「我欲取山嶽神峻奇雄拔之意,摘個『神』字出來,再取仙家造物鍾靈毓秀之意,摘個『秀』字,往後我的字便是『神秀』了。」
「神秀……神秀……」道人念叨了兩句,便道:「不錯,這表字正合仙家人物取用。」
鄧鈞聞言頗為自得,好在他沒忘了邀這清虛子同行的目的,便在車廂裡扯下尺許長一截木條拿在手中,邊道:「昨晚見得道長神技,我便也對這用劍之術起了心思。路長著哩,還請道長閒來指點一二。」他雖不缺修行法門,奈何基礎太差。比如那元屠劍氣的施展法門,他雖盡數記在心中,可若依記憶使出,也不過是照葫蘆畫瓢而已,對當中許多劍招的變化卻不甚明瞭。眼前這清虛子的本事乃是一拳一腳逐步磨練出來的,向他請教基礎功課卻正合適。
昨晚老鴉得鄧鈞傳授煉氣功法,清虛子便欠了他一個人情,兼之道人看他順眼,有心相交之下,倒絲毫不藏私,也扯了截木條拿在手中做劍出招與鄧鈞比劃了起來。
兩人都不使用法力,過起招來一眼便可看出高下之分。但見清虛子手中木劍靈動如飛鳥,迅疾似游蛇,更兼穩准非常,一絲破綻也沒有;鄧鈞手中一支木劍卻翻轉不靈,更沒甚準頭,橫揮直刺全無章法,只憑著眼疾手快勉強招架道人攻勢。
盞茶工夫下來,鄧鈞便再難維持守勢,正要出言求饒,見清虛子放緩了攻勢,並開口指點了起來。他依法一試,三招兩式下來,大有茅塞頓開之感。隨後便一邊聽著指揮,一邊自去體悟思量,外間種種都拋在了腦後,心神全數投入到了手中一把劍上。
一路吃食住宿皆都不理,一老一少在車裡待了七天之久,鄧鈞終於將用劍的基礎工夫盡數領悟了。再看他與清虛子戲鬥起來,手中一柄木劍竟也活了起來,出招時不拘套路,但一進一退皆合章法。
清虛子見狀心喜,對他說道:「你心思機敏頭腦靈慧,這用劍的功夫算是吃透了。還要更進一步的話,便得說是仙流中的御劍手段了。我從前未得過高明煉氣士的指點,也不知那種劍法到底是個甚麼樣子,只以野說逸聞為參照,七拼八湊地想了了些似是而非的劍招,現在便講給你聽。」
「道長不忙說那個,」鄧鈞擺了擺手,「比之御劍,我倒對你那騰挪閃避的身法、步法更有興趣些。要知仙家法術我師門也盡有得,倒是在方寸之間閃避、進擊的小巧功夫稀缺得很。往日我也不在乎這人間武藝,可那天晚上見道長周旋於仙家法術之間不見一絲狼狽,我便為神采折服。從那之後方知凡俗武藝精奧之處,用來防身禦敵卻比使用法術省力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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