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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出巢參日月 章二 道基奠定 軼事勾心 文 / 姬神霄

    登州城西南有山,立大沽河之畔,因其形如老犬蹲臥,故喚作『蹲犬山』。循山麓野徑而入,行十數理,有一谷坳,掩映老樹懷中,終年人跡罕至。

    這日晌午,入山砍柴的樵夫隱隱聽到有『隆隆』雷聲於谷中傳出,又見有野獸倉惶逃竄,便疑是有凶獸或妖物出世,當下不敢多停,撇下柴擔往山外跑去。

    此時谷中有一少年四肢著地伏身吐納。他每一吸氣,兩腮和胸膛便高高隆起,週遭落葉俱都被吸得飄蕩過去;待呼出氣息時,又聲若雷動,直震得身周枯草、落葉俱成齏粉,再被那吐噴出的氣息盪開老遠。

    這少年身著一件肥肥大大、破破爛爛的黃麻袍子,腰間一束皂布緊緊紮著。若叫久在登州城市井中廝混的人物見了,定會奇道:「咦!這不是鄧鈞那小子麼!何如有了這般本事?」

    原來,自柳家婆娘產下鬼胎那日,鄧鈞便避過旁人耳目出了登州城,一頭鑽進了蹲犬山中這處谷坳。他思忖那一雙蛤蟆精怪雖然頭腦發呆,卻非真個分不清好賴,於是也未按溫道人指點的那般去詐取它倆的內丹,只把那「三全齊美」說法講給蛤蟆兄弟聽了。而後倒也簡單,蛤裡青與蟆裡紫自家拿了主意,情願依這法子將內丹留給他作奠定道基之用,又傳了他吐納煉氣的法門,只求轉世投胎之後能得鄧鈞接引,相助點醒前世靈智,要以人身與那溫道人分個高下。

    待那蛤蟆兄弟神魂出竅去投胎做人之後,鄧鈞便依著它倆教授的吐納功法祭煉兩顆內丹。其間不飲不食,到如今已有三十六日光景,只待再過上一兩個時辰,等那兩顆精怪內丹化成精純元氣,他便可倚之奠定道基。

    日正當午時,鄧鈞猛地噴出一口在腹中醞釀了許久的氣息,兩顆龍眼大小的蛤蟆內丹也被一併噴吐而出,滴溜溜懸在半空。片刻之後猛地相互對撞。但聽「辟啪」一聲炸響,鄧鈞抬頭望去,見那兩顆內丹已然化為一團青紫交雜的煙霧。他奮力一吸,煙霧便分作一青一紫兩股各自鑽進了鼻竅,經十二重樓入肺,又沿著血脈、經脈貫穿而下,週身遊走一遍之後,二氣混雜交纏,盤踞丹田之中。此時,鄧鈞面生喜色,仰天呼道:「成了!」

    常人修道煉氣,總有許多關隘邁過。當中第一個關被稱作「歸元」,乃需以種種吐納搬運之法在自身之中締造丹田氣海,日後煉氣時所收攝積累的天地元氣便皆投於此處,需調用時也以此為發端,通過週身經脈運行。待歸元這關功行圓滿,週身大小經脈便悉數貫通,自此體內便時時有元氣循環流動,如江河湖海水脈貫通,自成一小周天。

    每有江湖遊俠,身懷飛簷走壁之奇技,能發元氣內力擊人於丈外,皆屬懂得吐納的煉氣之人。只是若無高人指點,那江湖中的武林人士便鮮有能自悟高深法門的了,當中九成九的都要止步於此,待壽限到了便也與常人一般化作黃土歸於大地。

    若是能更進一步,打通體內天地之橋,便可使自身元氣與天地元氣相合,煉氣修行之人稱此為「先天」境界。乃因修為到了這一地步,人便可不賴於飲食呼吸,只靠內外元氣溝通便能存活,便如嬰存胎中。因不需五穀果腹,身體自也不會受到腐食積毒侵害,能使人延壽百年。

    歸元一關,從初涉到圓滿,因個人資質不同、修行法門不同,大抵需耗時十年至一甲子光陰不等;先天一關便更難說,積累元氣還在其次,更需機緣、悟性。資質平平的煉氣修行之輩,往往在這兩個關卡耽上一生。

    有那資質好、機緣的好的煉氣士,一旦達成先天圓滿,便可將自身元氣化作法力,從此鑄就道基,可以運用法術,這才真正算是煉氣修道士之士了。

    溫道人指點給鄧鈞的法門,便是用蛤蟆兄弟兩顆內丹做引子,借助它倆歷時數百年細細打磨出來的法力洗刷自身,在短短三十六日裡疏通週身經脈,使他脫胎換骨;待得全功,又把那兩顆金丹返還本源,拋除蛤蟆兄弟經年積累的妖氣,只取其中一點精華元氣投入他丹田氣海裡去做種子。這般一來雖是浪費了精怪內丹中九成九的法力,可剩下那點精華卻也足以將鄧鈞煉氣層次一舉推至先天大圓滿境界。

    比之常人,鄧鈞修行上省了數十年光陰的力氣,自是當得一步登天之說。從一介市井頑童脫變成身具法力的煉氣士,這般境遇如何不叫人歡喜?也難怪他此時不自禁地歡呼。

    只是造化之中萬事萬物皆具陰陽兩面,兩顆內丹中所蘊的法力雖為鄧鈞奠定了道基,可劫難亦隨之而來。卻道如何?精怪內丹乃是蛤蟆兄弟歷時數百年細細打磨出來的,內中中自然夾雜著一雙蛤蟆內心記憶、感悟。先前鄧鈞依法吐納呼吸時還不顯現,如今功行圓滿化為己有,這才一齊湧上心頭。

    但見鄧鈞笑容僵在臉上,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便不再動了。身陷於倆蛤蟆記憶中時,他只以為自家是一隻水中蝌蚪,每日裡與兄弟逗弄荷芽、嬉戲魚蝦,到了夜間便環繞一彎冰冷水月呼吸吐納,雖神智渾噩,倒也快活。待得漸漸生出手足、消卻尾巴,便躍出池塘,倚仗一條反舌於草木間捕食蠅蟲,在日落後「咕呱」晚霞。秋深便藏於泥漿安睡,待春來再鑽出地面喘息。

    直到有一日忽地開了靈智,蛤蟆便不甘再棲於池塘,要去闖那廣闊天地。蹦跳百里,見了海水,頓覺這才是棲身的好去處,於是投身入海。也是好運氣,正撞見黑龍將軍尋海,見蛤蟆皮色有趣,便收容在麾下教化,安頓於水府做了守門小妖。

    鄧鈞到這時才恍惚明辨了自我,只是仍舊無法從兩隻蛤蟆那紛亂記憶中脫離出來,便只好耐下心去旁觀靜看。蛤蟆的日子過得也算舒坦,每日裡與一眾精怪談笑,渴了便喝酒,餓了便食魚,閒時還可浮上水面去見識那人世間的繁華。又有見聞廣博的年長精怪傳授世間文字、道理,它倆渾噩聽不明白,鄧鈞卻學了個通透。

    如此過了兩百餘年,黑龍將軍因開罪渤海龍王被送上了斬龍台,水府中一干精怪怕受殃及,紛紛另投他處,只剩兩隻蛤蟆念著故主恩義不肯離開。之後場面便是蛤蟆兄弟聯手與溫道人爭鬥,不敵之下佯裝降服,趁機偷了溫道人寶貝,逃入登州城裡躲進那柳家婦人胎中。

    至此,鄧鈞已在蛤蟆記憶中困了三百餘年,耐心早已殆盡,只靠琢磨一干精怪的經歷聊作排遣。待蛤蟆兄弟記憶轉到被溫道人困於廟中時,鄧鈞在影像裡見了自家身形,心下靈光一閃,忙道:「歸位!」

    山谷中,鄧鈞陡然睜開眼來,一個骨碌從地上翻身站起。擦了把冷汗,看了看週遭,又看了看自身體膚,見得全無變化,他這才擦了把冷汗,心道僥倖:「好在這兩三百年時光只如一夢般過去了,若是與外間光景一致,我豈不早就老得死了?更虧得那蛤蟆兄弟心思單純慾念不多,否則我身陷它倆記憶之中迷失了去,還說什麼來日前途、富貴?到時蛤蟆兄弟轉世之身也沒人點醒,卻只叫那溫道人一家得了清淨哩!」

    世間盡多奇異事,鄧鈞在那蛤蟆兄弟記憶翻滾了三百年餘年時光,然此時回過神來卻也只過了片刻光景而已。這般遭遇卻也並非他一人獨有,仙流中的高人,也有用「灌頂」之法教化弟子的,乃以自家記憶、感悟為根本,施法攝取弟子魂魄入內走上一遭,用以助長其閱歷、見識,磨練其心性。然此法太過凶險,畢竟人心太過詭詐多變,不似蛤蟆兄弟那般單純,受術弟子往往迷失其間不辨自我,最終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靜下心來整理了一遍在蛤蟆兄弟記憶中的收穫,鄧鈞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心道:「蛤蟆兄弟雖渾噩,我卻也不比它倆強到哪去。若非經歷這記憶中三百年時光磨練,我便還是登州城裡那頑童,倚仗些許小聰明佔些便宜便沾沾自喜,不知世間天地廣闊……若還如那般淺嫩輕浮、頑劣跳脫,便是多了一身法力,怕也仍落不得好去。」他也不往山外走,就那麼在谷中盤坐了下去,心下思量將來出路。

    得了蛤蟆兄弟記憶,鄧鈞對煉氣修行之事已然心中有數,乃知歸元、先天這兩處關隘邁過之後,還有合氣、結丹、孕嬰、元神、渡厄、返虛這六步要走,每過一關便壽元大增、神通倍漲。這卻還不算完,想要歷萬萬劫不滅,須得更進一步邁入道極之境,以身合道,這才算功行圓滿,從此與大道同在,坐視大千生滅。

    鄧鈞雖自那蛤蟆兄弟三百年記憶中得知這道途種種關隘,奈何身邊全無任何記載修行法門的典籍。他自問非是悟性超群的靈慧之人,便是往日顯出過幾分機敏,也只是小聰明罷了,對付些個市井潑皮尚還夠用,想要倚之攻克修道途中重重阻礙卻是做夢。即便依著蛤蟆兄弟的吐納法門修成一顆金丹,卻也難免在百多年後落個身死魂消的下場,要知人畢竟比不得精怪那般天生有漫長壽元。

    煩惱著該去哪家道門大派求得道統傳承,鄧鈞一一列下出路,旋即又一一劃去。只以那在蛤蟆兄弟眼中本事平平的溫道人來看,他都不肯傳下道統收鄧鈞做徒弟,更遑論別家。蛤蟆兄弟記憶中那些個名門大派,擇徒各有講究,似鄧鈞這般討巧奠定了道基的,在眾派高人眼中少不得要落個「根基不穩、投機取巧,後路堪憂」的評價;再者,已然有了一身法力,再去拜師便同於帶藝投師,又有哪家門派肯把他當做可堪栽培的心腹弟子來對待?萬無可能求得高深精奧的道法典籍。

    又過良久,到天色已暗時,鄧鈞仍沒理出個頭緒。他也懶得再想了,只忖道:「哪怕尋遍天下,也總要去找一套功法典籍的,否則學那蛤蟆兄弟『咕呱』吐納,費力無功不說,單只那架勢便醜得不能見人。只是……船到橋頭自然直,日後事日後再去苦惱罷。我這一身先天法力得來容易,與旁人比也不知少了多少磨練,且先把這落下的功課補上,也好為將來打牢根基。」這般一想,他心思頓時活轉了起來,「人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我如今也算是仙家人物了,日後要什麼富貴都不難到手。這般說來,正該回城去彰顯本事,叫從前那些狗眼看人低蠢物好生開眼一番才是。」

    想到這裡,鄧鈞起身邊往谷外趕去。但見他抬腿邁步便能跨出十數丈遠近,絲毫不覺費力,反倒越跑越覺輕快。虧得他在那蛤蟆兄弟記憶中走了一遭,種種不可思議的神通見得也多了,已知自家這些微本領上不得檯面,倒也未曾自大自喜。

    不一刻,鄧鈞出了蹲犬山,到了那通往登州城西門的官道上。此時已是金烏西墜的光景,日頭雖還掙扎著不肯斂去最後一抹金輝,半天上卻已能看到一彎淡淡月牙。算算時辰,城門已然關閉,他便放緩了腳步,只沿著官道漫步,倒也覺別有意趣。

    臨近城下,鄧鈞正要放眼尋上一段戒備不嚴的城牆翻進去,卻見一處城頭忽地接連躍出人影。

    鄧鈞凝神細看,只見當先一人青袍裹身散發披肩,一手持劍,另一手抱著個四尺長、一腿粗的木匣,逕由**丈高的城牆上翻下。這人凌空虛踏了兩步減緩墜勢,穩穩落地之後拔腿便跑。只見其人身如游蛇,胸口幾乎要貼上了地面,足尖點地便能竄出數丈遠去,功夫真個了得。

    似這青袍人的身手,定是懂得煉氣法門的江湖中人。觀其功力,恐怕再有個二三十年便能達成歸元大圓滿境界了。換了從前,鄧鈞若是見了這般手段定會震驚、羨慕不已,只是他如今已然道基有成,煉氣修為入了先天,一身元氣也都化作了法力,比這青袍人還要高得多,便是不用什麼高明身法,邁步也能跨出十餘丈去,自是再談不上甚麼羨慕;只是見其身姿飄逸,鄧鈞自忖一時學不來,便也不由在心下叫好。

    那青袍人身後,一個身材矮小乾瘦的緊緊追趕著。他怒目圓睜,手中一把三尺青鋒不時朝前狠狠刺出,乃欲致青袍人於死。只是他劍刺的雖快,卻不低那青袍人身法多變,每每都於緊要關頭被閃避了開,以至數劍無功。

    再往後是五個身著統一服色的漢子,鄧鈞見他們穿著打扮,便認出是登州城裡最強橫霸道的靖海幫幫眾。

    登州乃是水陸交通要地,大宋國南北財貨流轉多經於此。又因地處遼宋交界之地,兩國私貨買賣也多由此間周轉,可謂當今天下最繁華的幾座大城之一。靖海幫便是登州城裡最大的一方勢力,幫眾人人會武,最善拚殺,早將油水最足的碼頭一帶收做自家地盤,每年也不知有多少錢財進了他們口袋。

    從前在城裡見了靖海幫幫眾,鄧鈞都要遠遠避開,否則萬一惹得人家看不順眼,便是被生生打死也沒人會管。如今他有了超脫凡俗的本事,又在精怪記憶中見識了廣闊天地,心境已然蛻變,見了這江湖中人的爭殺卻沒想過要避開,只當作一場熱鬧來看。

    「徐少川,你若再不停步,休怪老子下狠手啦!」矮瘦漢子一連數劍未曾建功,只被那青袍散發的漢子帶得圍著一叢矮樹繞圈子,急惱之下便開聲叫罵道:「龜兒趕緊站下讓老子砍了項上葫蘆,否則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哇!」

    鄧鈞聞言失笑,心道:「這人一身本事不濟,口齒也不靈光。叫人站住等他用劍來砍腦袋,卻道別人是傻的麼?」

    那被喚作徐少川的青袍漢子亦笑罵道:「劉矬子,你若能憑本事追上來,我這吃飯喝酒的腦袋便送給你又何妨;若追不上我,還是不要賣弄你那吐不清字的舌頭丟人現眼了。青城劍派裡盡多你這種貨色,我徐某人又有何懼之?」

    便在這時,靖海幫的幫眾也趕了上來。五人分散開來將那樹叢遠遠圍住,一邊從懷中取出飛蝗石、暗青子、刺馬釘、金錢鏢等諸多暗器向那青袍漢子投去,一邊由正中一人開聲勸道:「徐少川,只要把青城劍派給我們靖海幫小公主的聘禮留下,今日便放你一條生路,只要你日後不來登州附近,我們便不追究。你看如何?」

    鄧鈞正等著看那青袍漢子如何應答,卻見那被喚作劉矬子的矮瘦漢子陡然怒目望來。他正不知那人何故如此,卻聽劉矬子罵道:「敢看老子笑話,真是不知死活啦!」言罷,揚手將寒光閃閃的一柄青鋒劍投了過來。

    也虧鄧鈞身子靈活,險險躲了開這飛來一劍。他本打算看場熱鬧,卻不想差點被那矬子刺個窟窿,若是喚作從前自是忍氣吞聲有多遠跑多遠,可如今已然有了不俗本事,又豈敢被這矮腳的欺負?當即開聲罵道:「矬兒子,真當你家小鄧爺爺是好欺的啦?」

    青袍徐少川與那靖海幫五人見鄧鈞躲開了劉矬子的劍時尚覺驚訝,待得見他敢開聲回罵,俱都道他是在找死。可不等那劉矬子有甚動作,眾人卻見那乞丐也似的少年俯身伏在了地上,形如蛤蟆一般呼吸吐納了一下,隨即便聽得「咕呱」一聲低沉蛙鳴,見他雙腿猛蹬,如檑木沖車般飛撞了過去。

    一干人等只覺眼前一花,再看時卻見鄧鈞竟把劉矬子轟得遠遠飛出,撞上一棵大樹方才落地。看他樣子,血肉內臟俱從口中噴了出來,顯是活不成了。靖海幫幫眾大驚,當下後退了幾步,五人聚到了一處。

    那徐少川也自避得遠了些,一邊攏緊木匣握緊長劍,開聲道:「在下岷山徐少川,江湖朋友送個綽號喚作『攔不住』。因著看不慣青城派在巴蜀作為,故此來這登州壞他門派親事。」轉睛看了看劉矬子倒斃處,他嚥了口口水,復又道:「看小兄弟你形貌打扮,莫不是丐幫真傳弟子?此番相助之義,徐某日後必定相報。」

    鄧鈞見那徐少川話一說完便要開溜,便道:「那矬子先要害我性命,我殺他乃是天經地義的。你姓徐的倒是好打算,只一句『日後相報』便想把黑鍋推給我,讓靖海幫找我麻煩?你去打聽打聽,看誰不知登州城裡數我鄧鈞的腿腳是一等一的快!便讓你先跑出一里路去,看我怎用一隻腿便追上你,再摘了你的腦袋。」

    饒是蛤蟆兄弟並非惹是生非的凶戾性子,可三百餘年活下來也經歷了幾百上千次陣仗,莫說是打架殺人,便是把人活活吞吃了的事情也不沒做過;鄧鈞在它倆記憶中走了一遭,常有神智迷失、不辨自我的時候,諸般經歷可說是感同身受,如今起了殺生惡念也只是尋常事罷了,心中全無拘礙。

    徐少川聽了鄧鈞這話,又見他目光不時掃向自家脖子,當下苦笑著言道:「我觀小兄弟你功力深厚、身手不凡,何苦與我這孤魂野鬼為難?徐某和京東東、西兩路的丐幫執事韓擒龍、韓搏虎兄弟倆薄有交情,說來也不是外人;今日光景不對,等挨過了這一遭,日後定還有相聚之時,到時哥哥我再好好謝你如何?」

    「這位……鄧兄弟,」靖海幫幫眾見那徐少川張口閉口和功力奇高的鄧鈞攀親近,便也忍不住了,由那領頭之人說道:「那青城派的劉矬子無端對你出手,自有取死之道,這事我等親眼所見,自會在人前替你辯白。」轉又看了眼徐少川,復道:「這賊人偷了青城劍派給我們靖海幫的聘禮,若不能追回失物,回頭卻不好和幫主交代。還請鄧兄弟看在同鄉份上幫襯一二,如何?」

    鄧鈞聽這兩方人物口氣俱都恭恭敬敬,臉上雖未彰顯喜怒,心下卻頗為受用,慶幸道:「虧著得了這番機緣,便連往日裡避也避不及的江湖好漢都來賠軟話了。早先做夢時也只夢到自家做了鄧員外、鄧老爺罷了,哪想過有這般威風的時候?煉氣修仙果然大有前途!」

    兩方人物俱都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按說鄧鈞該兩不相幫甩手而去才對,只是他此時生了心奇念頭,想知那青城劍派到底給靖海幫送了什麼聘禮,便對那徐少川問道:「想來你懷中那匣子便是該屬靖海幫的聘禮了?」

    徐少川自知這礙眼的事物瞞不過去,只有點頭認了,道:「匣中是青城劍派一把古劍,名喚『羞光』,算是把寶劍;另有一本青城劍譜,說是歷代相傳的古物,喚作《少陰化劍真章》。這路劍法稀鬆平常,也只有青城劍派自家當個寶貝,卻也沒甚稀奇。」

    聽了這番話,鄧鈞腦中卻泛起一段得自蛤蟆精怪的記憶——那東海的黑龍將軍尚在世時,有一日聚眾飲宴,席間數到天下煉氣修仙之流中的朵朵奇葩,便提及了青城劍派。據其言,該派祖師白鹿子雜合諸家煉氣法門,將種種劍法化入其中,最終創出一路根本劍法為道統,並以之達成了渡厄境界的修為。奈何神通敵不過天數,最終消泯了去。

    白鹿子有個徒弟喚作李太虛,其人名聲更盛,曾隻身負劍挑了東海一處散修道場,僅以元神境界的修為打得兩個渡厄境界的煉氣士抬不起頭來。只因他天生一副笑面,又是個長不大的娃娃臉,仙流中人便送他個綽號喚作「極樂童子」。待他將青城劍派的劍修道統發揚光大之後,更被人尊稱為「極樂老祖」,乃是一時風光無兩的人物。其時有詩贊青城劍派道:青鋒足釋厄,極樂丈人山。

    青城山上諸峰皆有道場,非只青城劍派一家。李太虛這人又太過狂傲,不知收斂鋒芒,長久下來便有許多門派在極樂童子手上吃了虧。積怨成禍,那些門派暗自聯合,一同出面請出道門領袖崑崙派,最終將青城劍派徹底毀了去。據傳,那一役青城劍派自那李太虛以下被屠了個七七八八,卻是因崑崙派的人見那剩下的幾個青城弟子本領實在太差,嫌殺了髒手,這才僥倖留下了三五根苗子。只是從那以後,青城劍派便一蹶不振,最終淡出煉氣修仙之流。

    鄧鈞初聽那靖海幫眾人提及青城劍派,只道是武林中一個幫派,卻沒往因白鹿子、李太虛二人而成名的仙流門派上想;待此時聽得徐少川提起青城劍派古傳劍譜,他腦中閃過靈光,心「咯登」一跳,忖道:「莫不是那仙流中的青城劍派與武林中的青城劍派一脈相承成?若真如所想,」他目光鎖向在了徐少川懷中那木匣,「那可真是瞌睡時有人送來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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