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數點燈火微微閃耀。此時,幾圈火龍纏繞在外營,便是匈奴士兵巡遊的火把。距大帳不遠,躡手躡腳跳出五個人影,曲怨的聲音響起:「小師傅,老子可是第一次做賊,你得保密,傳了出去可真是威風掃地。」
凌雲瞪了他一眼,自知此時不宜多話,心底暗暗歎道:「我又何嘗不是第一次做賊?強盜比起賊偷總要強了一些,可這時文清身處其中,若惹惱了匈奴就糟糕啦,只能放了心子干它一回。」巡遊隊剛從前方走過。凌雲一揮手,帶著四人悄悄靠了過去。望了一周,不知他們將牛羊關到了何處?只聽凌雲皺眉道:「曲老幽,去捉個舌頭來問問。」
曲幽「呵呵」一笑:「等著,看看我曲老大的手段。」說罷,身子貼在地上就地一滾衝進了大營的守衛圈。
凌雲本來要交代上一句,深怕曲幽打草驚蛇,誰知他這速度實在太快,硬是將一大段話憋在了肚子裡,此時只能暗恨曲幽太魯莽。恨意未平,忽然見一團黑影又滾了回來,這一來一回當真奇快,且周邊靜靜悄悄,顯然並未被人發現。黑影展開,曲幽手中脫著一個匈奴侍衛,這侍衛不吵不鬧,一動不動。凌雲蹲下身子,看著匈奴侍衛瞑閉眼睛,瞪著曲幽牙根只癢,斜眼道:「這個舌頭是死物,要他作甚?」
曲幽一臉驚慌:「老子沒有打他,是他自己不濟事給活活嚇死了。」
瞥眼見那侍衛的眉毛稍稍攢動一下,凌雲暗暗好笑:「好個狡猾的東西,險些上當。」當即淡淡一笑,蹲在匈奴侍衛前:「曲老幽,我記得你們能講匈奴語,是也不是?」
曲幽得意一笑:「小師傅錯啦,我們幾個中就老子最聰明,所以只有我能講那鳥語。」
凌雲道:「好極,你對這地上的死物說老子肚子餓了,要割他的耳朵下酒菜。」
曲幽不情願:「跟一具屍體浪費什麼口舌?」
凌雲怒道:「別廢話,快快照辦。」
曲幽便對著匈奴士兵說了一句,那士兵驚了魂,慌忙地跪在地上求饒。凌雲笑道:「你們看,死人被我嚇活過來。」曲幽又問了士兵幾句,隨後回凌雲道:「小師傅,他說牛羊藏在後山了。」
凌雲道:「既然如此,讓他帶路,找不到牛羊,他的耳朵我還是要吃的。」
曲幽一把提起士兵,由他帶路下大營走了過去。凌雲一夥此時都是匈奴服飾打扮,加之擒拿的士兵看來有些身份,巡營侍衛便也不怎麼盤查。曲曲折折走了一里左右,漸漸進入了營後山谷。這裡的山谷無非就是一些土石堆積,更無甚花草樹木。進了谷口即刻就能聽見牛羊之聲。翻過最後一堆山丘,前方便能見到一圈巨大的圍欄,許多牲畜就圈養其中。這些牛羊就是匈奴西營的行軍糧草了,遊牧名族打戰比不得中原軍隊。中原講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所過之處,糧草輜重數車,隨軍逶迤而行。搬運這些糧草一來耗費人力,二來轉移不方便,倘若走了崎嶇山路,只能讓大隊人馬進退兩難。遊牧名族的卻又不同,大凡牛羊能到之處即便就是糧草,故而,中原王朝每每有征伐北方之意,奈何就這糧草之難一直無法解決。就算千古一帝的嬴政,也只能高築城牆,拒北方名族於萬里長城之外。
凌雲注目良久,按理說這裡該是圍如鐵桶,該有重兵把守,為何此時卻連一個人影都見不到?正自疑惑不解,曲怨這惹事精笑呵呵地就衝到了羊群裡,凌雲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牛羊驚慌的挪動,一下將曲怨淹沒在其中。片刻之後,只聽一聲慘叫,曲怨便如一隻小雞一般從羊群裡摔將出來。凌雲上前扶住,看了曲怨一眼,身上起碼有七八處骨折。曲怨雖然靈力被吸走許多,可尚能運用法術,偏偏就在這一瞬之間,竟是毫無抵抗之力被人打飛,著實讓人吃驚不小。凌雲忙問道:「你在羊群裡撞到了什麼?」
「呸」曲怨吐了一大口淤血,眼有懼色道:「馬巴羔子,點子扎手!老子抱了兩隻羊兒要走,誰知地上睡了個人,沒來得及與他說上一句,那廝一腳就把我踢飛了。」
「老子去看看」曲幽驚疑不定,心中卻要與曲怨爭強,好證明自己比他強,說完話便一頭扎進羊群之中。曲幽一進羊群,微微在月光下看見那邊蕩起一股黑塵,接著聽到曲幽一聲「去你媽的」也如曲怨那般被扔了出來。曲幽受的傷並無曲怨重,微微喘氣道:「小師傅,老子見鬼,見鬼。」
凌雲驚問:「到底怎麼回事?」
曲幽道:「老子一進去,看到羊糞上睡了一條蛆蟲。老子就指著蛆蟲問他『小子,是不是你打傷了老子弟兄?』誰知那蛆蟲理也不理我的話,打了個哈欠對我說『你打攪我睡覺,我要讓你一輩子睡不成覺』只見他就大手一揮,地上忽然冒出一座石山頂在老子屁股上。」
凌雲聽了二人所說,心中暗暗焦急:「我說怎麼無重兵把守,原來是有個高人在此。看來偷羊的計劃就要落空了,只能先見見那人,也好趁機行事。」想到此,上前行禮叫道:「不知哪位前輩高人在此,可否出來一見?」
須臾過後,那邊的羊群兩邊排開,就如有人從中排兵佈陣的架勢。一個瘦弱的人影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接著月光,看到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約有六旬年紀,身上穿一見破爛不堪的青衫,頭上紮著灰色綸巾,樣子也像個讀書人。只見他衝著凌雲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哪裡來的小娃娃,攪人睡覺可是很不禮貌的。」
凌雲不知對方底細,暫且不願惹他,恭敬道:「前輩何故在此,該如何稱呼?」
那人一揮手,面無表情道:「少跟我套近乎,敢情你們也是衝著羊肉來的。說開了,乖乖回去,上次『浪和尚』與他的寶貝徒弟來要肉,一樣被我三拳兩腳打得夾屁而逃,就你們這點本事?回家找媽媽吃奶去罷!」
凌雲心中一怔:「原來降龍與空空大師也曾到此,那空空大師何等修為,竟被這人說得如此不堪一擊,也不知是真是假?」口中對那人道:「前輩,實不相瞞,我此次前來奪肉卻是為了救人的。玄冥寨三百餘口被人斷了活路,若是不能弄些食物於他們,恐怕這世間又要多了上百條冤屈亡魂。」
那人冷笑一聲,坐在地上拍了拍大腿道:「你且莫說這空話,如今雖是天下一統,可各地諸侯爭相造反,周邊鄰族戰端不息,此為**。再因正道衰弱,魔道復興,許多妖魔鬼怪擾亂蒼生,荼毒生靈,此為道禍。常年征伐,死人無數,慌墳漫野,餓骨滿地,早傷了天地造化,故而天災不斷,民不聊生,此為天禍。人間有此三禍,冤屈的亡魂又何止數百?就算你有心要救,可救得下天下百姓?」
凌雲一愣,問那人道:「前輩有此高論,不知該如何教我?」
那人淡淡一笑:「苟安亂世,得過且過,參禪論道,晨鐘暮鼓,這才是安身之道。且莫說甚仙俠道義,這些統統都是狗屁,從哪來就乖乖回哪兒去,莫要以為有了一點上不得檯面的道行就不知天高地厚,你看我,有如此本事最後還不是幫人放羊。」
凌雲笑了幾聲,當即說道:「你說得不對,天下不是誰的天下,蒼生也不是誰的蒼生,倘若每個人都如你這般想,只能讓善良的人受盡苦難,邪惡的人為所欲為,天下蒼生永遠只是被厄命擺弄的工具,沒有出頭之日,沒有自由與輝煌,這樣的天下守著它有甚意義?我凌雲自不量力,雖不能扭轉乾坤,但凡遇到的不平之事管上一管,遇到的邪惡之人鬥上一鬥,即便自己不濟,弄得個死無葬身,卻可喚醒沉睡的英雄們,讓他們一起為命運抗爭。」
那人「呵呵」一笑:「你就像一個祭品,擺上桌面祈求平安,最後終究只是做做樣子,毫無用處。」
凌雲聽到這一句,心中霎時迴響起當年莫長風的話「修仙是逆天之舉,踏入修仙之途的人便如那豬頭牛頭一般,終生成了這條路的祭品」隱隱中似乎聽出了這話的意味,卻也怎麼也說不上來。不覺心中大怒:「不可能,命運總是可以改變的,天衣與彩兒不就是這樣麼?只要有心,我一定要改變命運。」想到此,也不願與那人多說什麼,擺開馭體之勢,即將放手一搏。
那人有些錯愕:「小子,你打不過我,這是無謂之死。」
凌雲道:「若沒有無謂之死,何來無謂之生。我今日一定要帶些羊走,你動手吧!」
曲家兄弟驚慌地上前拉住凌云:「小師傅,使不得,使不得,他是『神龍書生』逆風行,天道中期。」
凌雲聽了這一句驚了一驚,以往師娘曾講述過這天下了不起的天尊道者,其中有修仙江湖公認的六大聖尊,第一聖尊便是上一帶逍遙掌門青陽子,第二聖尊乃亦正亦邪的「牛王爺」曲小寶,第三聖尊「俠王」仇問天,第四聖尊「大魔頭」莫長風,第五聖尊就是這個「神龍書生」逆風行,第六聖尊乃風雨樓掌門「風伯雨師」秦無量。
逆風行乾笑幾聲:「想不到,竟有人在此能認得我,看來匈奴一族還真是藏龍臥虎。」
曲鬼叫道:「你休要得意,六大聖尊你只能排名第五,我們的老子可是第二。」
逆風行微微詫異:「哦,原來你們是曲小寶的後人,不知那廝躲到哪裡去?我們之間還有一場決鬥。」
凌雲心底又是大驚:「想不到這四個渾人居然這般大的來頭,難怪大雪山上那魔刀公子等人都不敢對他們痛下殺手。」
曲幽一拉凌云:「小師傅,我們走,老爺子說這傢伙是個大混蛋,天下間的混蛋他一個人就佔去了一大半,他身邊的人沒一個有好報的。」這話說完,逆風行忽然怒瞪雙眼,一掌向這邊拍來。這一掌靈力何其浩大,便如澎湃大海的驚濤巨浪,一條神龍虛影搖頭擺尾飛速直衝。
凌雲沒想到這人毫無宗師風範,說動手就動手,運起靈力在正前方設下結界。「嗷」神龍輕而易舉地撕破凌雲那彩光水簾,一股灼熱的巨浪撲面打來。一個照面凌雲便被逆風行破去了結界,加之神龍虛影衝擊下撞在了後方土丘上,內府受傷,靈力又開始散亂起來。先時自己確實修煉了逍遙門的清靈之氣,可吸了西營數百人的靈力後相互夾雜一處,誰也分不清誰,索性擰如一股,趁凌雲受傷之際橫衝直撞。
逆風行心中一驚:「這小子的道行古怪,剛剛那一擊足以讓他倒地不起,卻不知為何?我的靈力被他四散分開,有一小股竟然消失不見。」再看幽冥鬼怨幾人,早在地上滾來滾去,顯然傷痛難忍。
凌雲體內一股濁氣打架,難忍之極,顧不得遠處的逆風行,忙胖腿而坐,調息吐納,一心要收回那靈力。誰知這股氣息一近靈膻就被一堵牆壁推開,便是天衣與彩兒的合力禁制起到了效果。這一道禁制本來是要封印凌雲靈膻,讓他不能在用靈力,從而阻止那魔戾的行動。誰知百密一疏,偏偏還是讓禁制中露出了一絲靈力來。那一道禁制此時便算背腹受敵,所能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