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月餘時間不見寧夙旭,再見時,林掌櫃不禁感歎於他的變化。
寧夙旭,似乎一下子就從曾經那個謫仙般的尊貴少年,蛻變成了溫和沉穩的男子。
這中間,也是七皇子到淮州王的改變。
谷曦則是驚歎於淮州城如今的安穩生活,淮州城城池穩固,兵力強大,城市富強,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
這樣的盛世,就是先皇在世時,也未曾在寧延國的任何一座城市中出現過。
一路親眼目睹了淮洲城中的種種,谷曦是真心敬佩於寧夙旭的治理能力。
之前,他是被陳鵬和林掌櫃灌輸了這些思想,才陪著林掌櫃來找寧夙旭,可如今卻是他自己肯定了寧夙旭真的如他們所說,一定會是一位治國明君。
寧夙旭是自己招待林掌櫃和谷曦的,在酒菜茶果都備上了後,他就屏退了所有人,殿中只剩下他們三人。
寧夙旭親自為林掌櫃和谷曦各自倒上了一杯酒,嘴角含著溫潤的笑容:「我是如何都沒有想到,我和林神醫、曦公子還會有再見的一天。」
見到故人,寧夙旭心裡感慨不已。
兩年前,他和林掌櫃、谷曦一同在淮州城采過草藥、熬過藥湯、治過瘟疫、鬥過內賊。
當時的他,還是那個心志勃勃的七皇子,那時的他從未想過他此生都會留在這淮州城,更未想過,曾經在淮州城那樣艱難的日子,竟是他這一生中最為有意義的記憶,是他這一生最為難忘懷的時光。
「淮洲王肯見我們,這是我們莫大的榮幸。」林掌櫃笑道。
谷曦更是不吝讚賞地道:「我們也是如何都沒有想到,當年破敗不堪的淮洲城,竟也會有如今這般富足強盛的一天。淮洲王實在是讓我等從心裡佩服不已。」
寧夙旭只是笑,面對別人,他可能還會自謙幾句,但是面對林掌櫃和谷曦,他若是這樣說未免顯得太虛偽了一些。
他不願在面對他們兩個的時候,還帶著一張面具。
這淮洲城,是他餘生所在的家,他自然要盡一切努力地回報淮洲城,這是他唯一能為這個家做的事情。
寧夙旭、林掌櫃、谷曦三人把酒言歡,酒過三巡,到了興頭之上,林掌櫃才向寧夙旭提起了此行的目的:「淮洲王,如果有機會,你還願意重回延京城嗎?」
聞此,寧夙旭喝酒的動作微微一頓,只是很快揚唇一笑,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林掌櫃的話中意思,寧夙旭自然聽得懂。
自從他到達淮洲城後,一直都在盡心盡力地建設淮洲城,可是不代表他不知曉延京城中發生的一切。
他的兄弟們為了那個位置,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知曉。
他的五哥如今掌控天下,依仗毒師、高壓統治之下,使得大臣心中又懼又怨、惶惶不可終日,使得百姓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這種形勢之下,有許多大臣都想起了他這個曾經的七皇子,都來到了淮洲城外求見他,想請他回去代替五皇子執掌天下。
寧夙旭知道這些大臣來尋他的目的,所以這些大臣他一個都沒見,都將他們攔在了城門之外。
同時,寧夙旭也很清楚林掌櫃和谷曦兩人來找他的目的,但是他卻接見了他們兩人,只因他們對他來說意義不同。
他們兩人才是他認定的故人。
只是故人是故人,他珍惜他們,卻不代表會為他們改變自己的決定。
普天之下,沒有人能請他離開這淮洲城,因為能請他離開這淮洲城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在林掌櫃問話的時候,谷曦也將期待的目光望向寧夙旭,因為寧夙旭若是稱帝,確實是天下黎民百姓之福。
寧夙旭嘴角帶著溫潤的笑容,目光掃過林掌櫃和谷曦兩人,將手中的酒杯輕輕放下,目光似在望著他們兩人,又似在望著某個遙遠的方向。
「林神醫,這淮洲城就是我的安身之地,就是我的家。普天之下再大,我最終還是要回到家中的。」
聞此,林掌櫃神色一黯,寧夙旭這是在說,此生他除了淮洲城,再也不會去其餘地方,也是在說,那個位置他已經沒有一點想法了。
林掌櫃當初目睹了皇宮之中那場腥風血雨,目睹了寧夙旭放棄了那個位置的全部過程,所以他心裡很理解寧夙旭。
寧夙旭不是不關注天下之事,而是邁不過他自己心裡那道坎。
自古事難全,從寧夙旭決定救賢妃的那一刻,從寧夙旭違心地隱瞞起先皇死亡真相的那一刻起,寧夙旭就將他自己的心殺死了,將他關在了淮洲城這個地方。
淮洲城,既是寧夙旭的安身之所,也是他為自己打造的完美牢獄。
林掌櫃早就知道寧夙旭不會離開淮洲城,可是他還是想來試一試。
「淮洲王,如今寧延國大亂,百姓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你是唯一能帶給天下百姓希望的人,難道你就可以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百姓沉淪於無盡的苦難之中嗎?」谷曦蹙著眉頭,突然高聲問道。
林掌櫃能理解寧夙旭,谷曦卻無法理解寧夙旭,在谷曦看來,天下百姓如此苦難,可是寧夙旭卻視百姓疾苦不見,獨善其身地藏在這淮洲城中,實在是太狠心了。
寧夙旭本來是委婉地告訴林掌櫃他的決定,卻沒料想谷曦竟是如此直接地來指責他。
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寧夙旭也不再打暗語了。
「能得曦公子如此賞識,實乃我的榮幸。只是我能力有限,實在不能替天下百姓分憂。」
「你這分明就是明哲保身!這淮洲城你都能治理得這樣好,天下你就治理不了了?我看你就是個膽小鬼,你怕你那個五哥,怕他讓毒師害你對不對?」谷曦怒了,直接拍桌而起瞪著寧夙旭,怒目而視。
林掌櫃眼光一陣閃動,谷曦不知寧夙旭所經歷的一切,這番話說得確實是有些重了。
不過林掌櫃卻不願出言勸谷曦,因為他也在期待,谷曦憤怒指責的話會不會激起寧夙旭對天下蒼生的憐憫之意,從而改變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