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無色變是因為,按照約定,鬼門是不應該這麼早開的。
可是,鬼門的的確確開了。那濃郁的陰氣,就算他曾為上仙的身體恐怕也熬不住多久。
是正陽那邊出了什麼意外,還是
想到某個可能性,宛無的臉色難看得可以,如果對方想將他也變成陣法裡的一部分呢?就像那個少年所說——想到這裡,他不再猶豫,用盡全力往阮碧紗衝了過去,看似要跟阮碧紗「決一死戰」了,卻在快要迎面時猛地一掠身,往旁邊的陳清嵐兜去,想抓了陳清嵐走,陳清嵐神經一直是蹦緊的,看見他過來下意識的就揮舞著雙手抵抗,宛無那種速度竟然被她抓了個大花臉,宛無臉都綠了,這些時候阮碧紗的利劍又至,若不是他反應快,脖子就要給刺出個血窟窿了,阮碧紗一擊不中,連續次過來,宛無左支右拙,感覺好幾百年沒這麼狼狽過了:身處陷阱、危機四伏,還給人追著打
此時此刻,他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個人美麗強悍,笑起來像花園裡輕柔的蝴蝶,英武起來,像高傲的蒼鷹明明過了好久了,身影卻不曾一絲一毫的消散,反而激發出更炙熱的愛情為什麼為什麼不選擇他,而要喜歡上一個低賤的妖族?每每想起,他就心如刀割,如果她跟隨他,何至於身死?
他盯著陳清嵐,竟錯亂地看到了那個他愛慕的身影,若不是阮碧紗的劍再一次狠狠地劃破了他手臂,險至砍下,他就要癡呆難醒了。他狼狽躲避,身上血跡斑斑,傷痕纍纍,幣阮碧紗還要狼狽若干,可是他卻笑了起來,眼神迸發出一股狂熱的光芒,如果,如果那個少年沒騙他,她真的擁有「善德」的血緣,那麼,就算逆天而行,他也要把她喚回來安放在身邊,再也不會讓她受哪怕一絲一毫的委屈——
當初,明明最初認識他的,是他啊!
這時候,小樹林外冒起了一陣淡青色的光芒,在樹林上空交匯成網,倒像是人類文明社會節假日的那些華麗網狀燈,激戰中的阮碧紗和宛無竟似有默契般停戰,各自退開抬頭仰望。阮碧紗看完笑了出來,那笑容看在宛無眼裡真是諷刺極了,彷彿在說:看,我早就說過,你也不過是別人『甕中捉鱉』的對象罷了。
那個少年沒騙他!漁正陽果然沒安好心,不過宛無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向阮碧紗身上扔了過去,而與此同時,陳清嵐也睜大了眼驚慌失措的拿出了「盤古令」大叫:琳琅仙,快去對付那些惡鬼——
他們三人。成三角之勢而立,在阮碧紗和宛無看不到的角度裡,湧出了難以數計的黑影,那些黑影悄無聲色,來勢兇猛,融在黑暗的環境裡,迷霧似的,似乎不知不覺就可以將人吞噬掉,陳清嵐在「玻璃城」見過此類身影,不過數量多寡的區別罷了,她一直專心的注視宛無,希望他趕緊掛掉或者敗落,是以能第一時間發現,而且,看宛無動作,似乎要出大殺器對付阮小姐,兩下危急,所以陳清嵐沒有猶豫的就掏出了阮小姐給的危險關頭用來保命的「盤古令」:剛才他和阮小姐激鬥,不可能掏出來命令他轉而對付金鳳,按照金鳳那戰鬥力,估計一下子就給滅掉了,她跟阮小姐跑不掉,還白浪費了盤古令使用的機會,現在忽然湧出那麼多鬼魂,不說戰鬥力強弱,光是車輪戰人數就能輪死他們,這個時候不使用還等什麼時候?
宛無掏出法器朝阮碧紗扔擲,陳清嵐掏出盤古令命令,兩人的動作就差了那麼兩三秒——
宛無拋出了致命的法器。那是他遇見那個人後修煉的一件器物,原本想送給她的,卻沒有機會送出,這個器物,原本是為了保護她,保護她所擁有的令人垂涎的血統而打造,具有定身、攝魂的作用,然後可以將獵物網住擊殺,他一直當紀念物帶在身邊,沒想過會有用上的一天,他扔了出去,看著它爆裂燃燒,散發出*的香味,心卻慌得厲害,好像最後一點思念的依仗也隨著燃燒消失了,可是他卻沒機會多傷感和多思索這種傷感的緣由,「盤古令」呼神喚鬼的法力控制了他,他不由得轉身,卻被那些黑壓壓的鬼魂嚇了好大一跳——
數量,比想像的還多。
那些鬼魂發出奇怪的嚎叫,戰鬥力不大強,可是數量太多了,蝗蟲似的,怎麼砍也砍不完,他知道,這不過前奏,等到鬼門真正大開的時候,光是鬼氣就能消融他。所以他只能賣力的砍,為了回應那個命令的效力,也為了保命。
他模糊地想,還好答應了那個少年,漁正陽這混蛋他要將他的鬼魂扔到十八層地獄如果他有這樣東西的話。
在宛無扔出法器的同時,樹林上空交匯的光芒又溪流似的分化出無數小支流湧到一些空隙較大的地方,倒真像蜘蛛網似的,一格又一個,細緻密實,陳清嵐分不出到底是混亂環境下產生的錯覺還是實有其事,總感覺體內有一股氣流不斷的湧出,她就像氣球似的感覺快要癟了下來,手腳軟得快要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她呼吸急促,視線漸漸模糊,上空「網狀燈」和宛無扔出的器物產生的強烈光芒讓她的視覺甚至產生了幾秒鐘空白,視網膜內一片刺眼的紅,在那片紅中,她依稀的看見了阮小姐拚命扭動卻無法移動一步的扭曲身軀,天空還有一團火球也衝著她來,火球後面還跟著一張金光燦燦的網罩——
腦海瞬間閃現夢裡那張(向自己罩過來)金光燦燦的網,那種烙印在心底一般的痛楚在她腦海煥發了某種可怕想像:那個火球會把阮小姐的身體炸得稀爛,產生比斷臂更痛苦的後果她模糊的想著,也許是宛無贏了。那也罷,你不是要我的身體救你的情人?那我就把它砸稀巴爛,好歹還能更阮小姐死在一起——
在腦海想像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撲了過去,若是她能旁觀,肯定會驚詫這身體的速度,簡直就想一頭猛獸,快得像是一道閃電,自然得,就好像這是她的本能反應——
她撲在阮碧紗身上,還傻乎乎的對她笑了笑,她在心裡說:能死一起也不錯呢!可是她喉嚨發不出一個音節,她想,她一定能聽見自己的心聲,因為她好像看見阮小姐流眼淚了——
她極迷糊的想著:不哭啦,不是很好嗎?不能同生,同死也很浪漫。她想對她安慰的笑笑,可是連笑容也無法發出,尖銳劇烈的痛狂潮似的吞沒了她,她發出了高亢尖銳的慘叫,然後實在承受不住那種劇烈的痛苦,暈了過去。
另一邊,宛無也疲於應付那越來越多的惡靈,陳清嵐的昏厥讓「盤古令」失去了控制的效力,宛無感到身體一輕,不由得扭頭去看陳清嵐方向,而那無數的鬼魂卻趁機向他身上撲,一個撲不住,兩個,三個,成功的用人海戰術把宛無包圍了;而剩餘的,則是瘋狂的湧向了阮碧紗和陳清嵐所在——
陳清嵐身上被法器砸中的地方冒起了淡淡的黑煙,還來不及讓人察覺,又瞬間消失在陡然迸發的強烈光芒裡,光芒如初升朝陽,隨著躍出,瞬間變得光芒萬丈,耀眼無匹,瞬間,所有的黑暗被清空,所有的魑魅魍魎被消融,就連那張快要籠罩到她們身上的金□□罩也被狠狠彈開落地化回原型,阮碧紗也被這金色光芒刺傷了雙眼而發出難以自控的慘叫
上空流動的「網狀燈」似乎也被這種光芒震懾,停止了流動閃爍,隨著阮碧紗的慘叫落幕,是詭異到極點的安靜——
宛無被壓在重重鬼魂之下,並不知道上面發生什麼事,他只感覺快要支撐不住了,就在這時,身體忽然一輕,無數壓迫著他的鬼魂扭曲著消散了,他的視線只來得及不捕捉到忽然空曠了的上方的金色光芒餘光——
他茫然,然後嘴角抽搐似的露出了一個笑容:「霍青」沒騙他,她真的是「善德」的傳人,剛才那陣光芒,是神佛加之於善德族人的佛印,隱藏「善德族」遺傳自神佛、神佛不可能收回去的引人蠢動的「香血」,並含有祝福、庇佑的寓意,鎮壓著她的「金剛經文」被他的法器火焰燒掉,佛印就顯現了——
他造這個東西,本意是為了讓她護命,反過來,卻為「她」所救。
宛無心裡有一種奇妙玄妙的感覺,說不出的感覺。
就在他愣愣出神時,有什麼東西從上空拋落,於半空中散發出五顏六色煙花似的光芒,像是提醒宛無不要再發呆了似的,宛無一躍而起,撿起了先前被陳清嵐身體發出的金光彈落變回一個嬰孩小拳頭大小的法器,對著阮碧紗和陳清嵐撲了過去,阮碧紗眼睛被光芒刺傷,視力受損嚴重,又要照顧昏厥的陳清嵐,哪裡是沒有受多大損傷的宛無對手?很快,宛無就搶到了陳清嵐,對著阮碧紗拋出了那張金色的網——
網籠住了阮碧紗,不管她的種種變法收縮成原來大小,宛無收回懷裡,抱起陳清嵐,從那還沒完全成型、因為發力的人死亡而變得不牢固的陣法撕開了一道大口子飛了出去
樹林外面站著一個眉心有一顆紅痣的少年。
「那個老賊呢?」宛無問,對漁正陽竟然連自己也想「收歸」十分痛恨。
少年恭敬地垂著頭回答:「我已經按照約定殺了他。」趁著他發力,從背後狠狠的狠狠的捅了一刀,並且從捅刀子的地方植入了能吸食人內臟、血液的蟲子。少年內心補充。其實是他誘勸漁正陽打宛無主意,加*力催動陣法提前打開鬼門,宛無和神使鬥得兩敗俱傷更不可能再抵抗那無數的魂魄,那樣他就可以額外獲得更強大的陣法源泉,漁正陽那貪心的老鬼果然不出所料的那樣做了,然後他趁著陣法的緊要關頭下手——簡直不能更容易!少年對他的貪婪簡直太滿意了,他不貪心,哪來他的輕易而舉?
其實,無論是漁正陽和阮碧紗鬥,還是宛無和漁正陽鬥,或者漁正陽、宛無合起來和阮碧紗鬥,甚至是各種反過來,他都沒所謂,只要他們鬥起來就成了,只有他們鬥起來,他才會漁翁獲利,也只有這樣,他辛苦設計的這一切才會有意義,只是,沒想到陳清嵐會提前衝開了封印露出了象徵「善德」身份的佛印,剛才那強烈的光芒他在陣法外也感覺到了,佛光現,萬惡滅。所以,為了寄居的靈魂著想,他躲避了以後,是以出現才遲了。只是這樣一來,蘊含著罪孽之火的花神的「元神」就派不上用場了,原本還想用這時尚最陰毒的火燒開她身上殘存的封印痕跡的,所以他才不辭辛苦的遠道去十八層地獄,用那老和尚身上的佛珠引誘對方出現然後辛苦殺了她:金剛經文乃最剛最烈的經文,只有地獄伸出最陰最毒的罪孽之火才能「澆滅」——為此,在十八層裡,他甚至冒著暴露的危險趁著宛無和羅輝斗使用法器把她擊落業火河,就是為先消去一些「封印」,只要封印鬆動了,後面的事情,就容易了——
不過現在看來,倒是白費了功夫——不過也不可以這樣想,若是沒有先頭的功夫,也許她的封印還不能這麼輕易的就解開呢!現在,只要再解決掉宛無——對此,他有十足的信心——他就可以輕易地控制住陳清嵐,利用她得到妖王丹——
具有祝福寓意的佛印,是唯一能抵擋住「望仙台」雷劈的存在。只要拿神使的性命好生威脅一番
「好。」宛無沒多說,漁正陽該死。空出一隻手掏出了收裹了阮碧紗的法器扔給了少年。
當初,他得到「凝神珠」自然急於回去做法拯救自己的愛人,是這個為漁正陽跑腿、自稱「霍青」的少年說服了他:那人(陳清嵐)為「善德」傳人,若有她*為魂魄容器,可事半功倍。
「善德」早滅族,他自然不相信。可對方出示的證據,他不得不相信:「藏經閣」書天下事。事無妄——
霍青展示的乃藏經閣藏書「香血卷」的殘卷:『善德』有人,未生、於『不悔台』(善德還有傳人,還沒有出生,他在『不悔台』上)。
不悔台,於上古三大幻境「三生秘境」內。鮮有人達。素有「望仙台上望神仙,三生秘境覓前生,忘憂谷裡長忘憂,落崖風裡不回頭,紅塵煉心莫相哭,不悔台上三叩首」的說法,據說,就算能尋到「三生秘境」,卻不一定能上得「不悔台」,不悔台,是一個「煉心」的地方,據說要到達不悔台,要一步三叩首走上九十九步台階,但是從地獄深處吹來的萬古邪風根本不可能讓人在台上站穩腳步,只有心志無比堅定、擁有強*力的人才可能到底,一旦到底,代表那份心志是最虔誠堅韌的,天地都接受這份誠意,只要在台上叩首上下,就能許下你的願望——
據說,不悔台上的時間永遠靜止,著名的巧手工匠「碧狐族」的稀世秘寶「不死玉盒」原材料就出自不悔台下
據說
霍青說他曾經意外用「三生三世鏡」照過陳清嵐,但是照不出,只看到一個石檯子,然後鏡子就爆裂了——宛無相信,因為不悔台,是禁止任何人、任何物窺探的——所以,那個人,絕對是「善德」的傳人,她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被想贖罪的清河陳家帶出了三生秘境,然後出生了,陳家為了隱藏她的身份,因此請高僧在她身上下了「封印」的印記
至於是何種機緣,少年解釋不出。因為陳家的法力,即使到達了「三生秘境」,恐怕也上不了「不悔台」。但宛無倒是可以猜測一二:因為願望。因為上了不悔台的人許下了的願望,上了不悔台的人也許許下了什麼願望,譬如適當時機就讓她回到人間,而不悔台會忠實的執行這個願望,也許是陳家的人巧合到了三生秘境,然後不悔台察覺時機到了,所以把「陳清嵐」送了下來——
他不免心動。長久的等待,只是為了最大程度上的成功,若是有善德血液的*為容器——
霍青還暗示漁正陽也許會不懷好意,屆時他願意出手協助,只要他事成後,還按照他與漁正陽協商的那樣把阮碧紗和陳清嵐的魂魄給他,他也想煉製「噬魂燈」——
如果漁正陽沒有歪心,如果他有歪心還連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傢伙也搞不定,宛無覺得就算換一個合作對象也沒什麼,所以他答應了。
於是,出現了今天這般景象。
兩人飛奔離去。
小樹林裡的金鳳被人遺忘了。
她呆立原地,頭腦昏昏沉沉,想不起自己為何在此處,看見一條身影飛離,她下意識的跟上——
然後頓住:
「那個老賊呢?「
「我已經按照約定殺了他。」
她腦海彷彿有什麼掠過,卻又想不起。她低頭,然後看見了扔地上的阮碧紗的劍——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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