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長睫輕動幾下,微嘲的一笑,「你是律師還是妄想家。」
她話音剛落,坐在律師席上的江程梓便站起了身,「反對,對方律師的這段話完全是主觀臆測,對我的當事人進行誤導。」
「反對有效。」審判長看向對方的辯護律師,「這個問題被告人不需要回答,原告律師,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了。」對方律師有些沮喪的回到了位置上。
第一次庭審就這樣結束了,幹警把她從被告席的位置上帶下來,準備送回看守所。在離席之前,天雪睜著一雙清澈的明眸,靜靜的看著旁聽席,只是,她並沒有看慕東霆,而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劉芸的放下,而後者,一直低垂著頭,根本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妲。
*
顏飛是在一審之後才到看守所中看天雪的窀。
隔著一張桌子,天雪容顏恬靜,即便身處如此境地,仍然回給顏飛一個溫婉的淺笑,看似堅韌,卻反而讓人更心疼了。
「你瘦了很多。」顏飛的語氣中充滿了太多的無奈。
天雪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下臉頰,失笑,「一定是你看錯了,我怎麼覺得我胖了許多,在裡面也挺好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什麼都不用操心,日子反而過的平靜了。」
顏飛沒再說什麼,心裡卻像明鏡一樣,看守所又不是什麼好地方,能過得好才怪。天雪這麼說,不過是不想讓他擔心而已。
他沒再開口,天雪也跟著沉默,她低垂著頭,目光凝滯在腕間冰冷的手銬上,怎麼看都覺得諷刺。
半響的沉默後,顏飛才再次開口說道,「一審的效果非常理想,江律師果然很有一套,二審對方想要扳回一城只怕很難了。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無罪釋放了。」
「我本來就沒罪,林初夏不是我殺的。」天雪平靜的陳述。
「我相信。雪兒,就算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你,我也相信。」顏飛看著她的目光,溫柔而真誠。
天雪回給他一個輕淺的笑靨,隨口問道,「你最近過的還好嗎?和陳小姐交往的怎麼樣?真的不打算和劉芸繼續下去了嗎?」
顏飛目光專注的看著她,苦笑,「陳瑩是家裡想要我娶的女人,我是可以反抗的,但讓我能鼓起勇氣反抗的那個人,她想要的不是我。我答應過她,會過的很幸福,所以,我一定要做到。娶了陳瑩,不僅能還顏家的恩情,對我的事業也有助益,何樂而不為呢。」
天雪低下了頭,目光微微的閃躲著,心口微疼。她自然知道,顏飛口中的那個人是她,只是,對於他的感情,終究無法做出回應。
「她現在,仍然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所以,千萬別讓她失望。」天雪笑著眨了眨漂亮的眼眸,而眸中卻有剔透的淚光盈動。
顏飛沉重的點頭,眼簾也微微的濕潤了,「那你幫我轉告她,她也要幸福,一定不能讓自己有事。如果,她毀了自己,就等於是毀了我。」
他的話,讓天雪又是一震,她看著他,神色越來越疼痛,「顏飛,你不需要這樣……」
「別說了。」顏飛突然提高音量,打斷了她。「雪兒,什麼都不要說。你只要記住我的話就好。」
他說完這一句,直接起身離開。
天雪看著他腳步搖晃不穩的離開,心中同樣很不是滋味。她微仰起頭,淚在眸中不停的打轉著。原來,愧疚也會讓人心疼。如果沒有慕東霆,她想,她一定早已經被顏飛感動了。
而與此同時,庭審結束後,林若寒卻非常之不爽,她來到聘請律師的事務所,在辦公室中大吵大鬧起來。
「你到底算什麼律師,還敢自詡b市最好的律師,拿那麼高的律師費,卻只拿錢不做事。如果沈天雪沒有被頂罪,如果不能為我姐姐討回公道,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讓你一毛錢都拿不到!」
面對於林若寒的歇斯底里,律師卻顯得非常淡定,反而讓秘書給林若寒倒了杯咖啡。「林小姐的火氣是不是太大了,先喝杯咖啡消消氣,我們再慢慢的分析案情,二審還沒開始,目前他們雖然佔了上風,並不代表沈天雪就一定會被無罪釋放。」
林若寒喝了口咖啡,情緒才稍稍平靜了幾分,語氣卻仍然不善。「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林小姐,今天的事,主要還是你的責任,我詢問過你不止一次,你是不是親眼見到沈天雪殺害你姐姐,每次你都回答是。如果不是你對我有所隱瞞,今天,也不會被對方律師鑽了空子。」
「我怎麼知道對方那麼狡詐。我進入別墅的時候,我姐滿身是血的倒在沙發上,而沈天雪就站在一旁,不是她殺的,還能是誰。」林若寒仍在狡辯。
「就算是她殺的,你沒有親眼所見,就不能說謊,至少不能對我說謊。」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你到底有沒有把握將沈天雪治罪?」林若寒急躁的問道。
「我是律師,並不是法官。在法庭上是要講究證據的。」律師翻開案卷,剛要細緻分析,林若寒突然把一疊文件丟在了他的面前。
「你看看這些東西有沒有用?也不知道是誰匿名寄來的,我剛剛收到。」林若寒說到此,不由得譏笑了一聲,「沒想到沈天雪在國外的時候居然生過一個孩子,還有精神病。一個瘋女人,慕東霆居然還把她像寶貝一樣的寵著。」
「哦?居然有這種事。」律師打開那份文件,非常認真細緻的翻看著。
而一旁的林若寒卻很沒有耐心的不停追問著,「到底對我姐姐的案子有沒有幫助?」
律師微沉思,而後對她說道,「不太好說,那要看你怎麼想了。法律規定,精神病人犯罪是不需要負刑事責任的。」
「什麼?那我姐姐不是白死了!這份病例是幾年前的了,沈天雪現在看著很正常啊。」林若寒一臉的急切。
「精神病極少能完全康復,即便是康復了,也可能會復發。對方律師完全可以說,病人患有間歇性精神病,並且是在發病的時候殺害了你姐姐,這個即便是醫生也很難界定。所以,沈天雪就不需要承擔任何法律責任了。」
「那怎麼可以呢!你快想辦法,快幫我想個辦法,不能讓沈天雪就這麼逍遙法外。」林若寒的臉色瞬間鐵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沈天雪有精神病,這只怕是她姐姐都沒有想到的事。而如今看來,她姐姐白死了,並且,是真真的死不瞑目。
而律師顯然不這麼看,很多時候,事情都是具有兩面性的,危機就是轉機。「林小姐,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現在還有什麼不該說的,快說。」林若寒有些氣急敗壞。
「刑法第十八條規定,精神病人犯罪雖然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但其家屬或監護人有義務承擔賠償責任。也就是說,沈天雪不會坐牢,但她的家人必須要給你補償。林小姐,你的姐姐已經死了,即便讓沈天雪以命抵命,你姐姐也活不過來,倒不如藉機索要一些賠償,讓你以後的日子過得舒坦一些,畢竟,活人優先嗎。」
林若寒思索再三,問道,「那會賠償我多少錢?」
「這個法律是沒有明確規定的,當然要考慮到對方家庭的經濟狀況了,慕總裁現在可是b市首富,何況,沈天雪現在懷著孩子,他總不會讓自己的孩子生在監獄裡吧,只要他想救沈天雪,價錢自然由著我們開了,幾千萬對於他來說,都是小數目,花錢消災,我相信慕總裁會接受的。」
「真,真的能有幾千萬嗎?」林若寒驚訝的問道。
「當然,慕總裁在業界的口碑很好,並不是個吝嗇的人,何況,慕家的一個子嗣,也值這個價。」律師語氣肯定的說道。
然而,林若寒仍有些猶豫,雖然幾千萬很吸引她,但她更想要沈天雪死,只有那個礙眼的女人死了,她才能有機會。她姐姐沒有得到的,她想要擁有。只要擁有了慕東霆,她還會在乎這區區的幾千萬嗎。
然而,律師接下來的話,就如同一桶冷水,瞬間把她從妄想中澆醒了。
「林小姐,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慎重考慮我的建議,並且,目前來開,這官司也只有這一種打法。法律是無法懲治一個精神病人的,何況,她還是個孕婦,即便她沒病,刑法第四十九條規定,審判的時候懷孕的婦女不適用死刑,換句話說,即便罪名成立,沈天雪也絕對死不了,而慕家有錢有門路,想把人撈出來,也只是早晚的事,到時候,你只怕什麼都得不到了。」
聽完律師的話,林若寒這個人都蔫了下來,一張小臉也垮了,「那你的意思,我只能拿錢了。」
「這是最好的選擇。」律師點頭回應。當然,這樣對他來說,官司打的也不會太吃力,可以輕鬆收錢,並從中再多撈一筆。
林若寒思索許久,內心也在不停的掙扎著,最終,還是聽從了律師的建議。
……
二審距離一審間隔一周的時間,這一周內,天氣極好,晴空萬里的。即便是天雪被關在看守所中,透過上方方寸大的天窗,她都能感受到外面的陽光燦爛。
或許是太寂寞的緣故,天雪最近常做的事就是低頭和自己的肚子說話,她對寶寶說,「寶貝,今天應該是一個艷陽天,等寒冬過後,春天很快就會來臨了,那個時候,萬物復甦,花紅柳綠,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節,你放心,媽媽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的,讓你一出生就可以看到這個美麗的世界。」
她坐在堅硬的木板床上,脊背輕靠著牆壁,下巴微傾斜著,目光茫然,「寶貝,你相信媽媽嗎?媽媽真的沒有殺人。」
一連著一周的好天氣,等到開庭的那天,突然烏雲密佈,下起了鵝毛大雪,氣溫劇降,冷的駭人。
慕東霆開車行駛在去往法院的路上,一雙劍眉一直不曾舒展。
而顧子揚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打趣道,「今天二審結束,辦理完相關手續後,就能接老婆孩子回家了,慕總裁怎麼還是悶悶不樂的。」
慕東霆眉心深鎖,幽深的目光越發凝重,淡掃過外面惡劣的天氣。「今天怎麼莫名其妙的就變天了,總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
顧子揚不以為意的看了眼窗外,這樣的氣候,的確讓人煩躁。「慕總裁怎麼也迷信起來了,天氣反覆無常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慕東霆專注的開車,因為下雪天,車速並不快。「可能是第六感吧。」
「切,女人才信那東西呢。」顧子揚很不屑的回了句。
然而,好的不靈壞的靈,二審期間,案子果然出現了變化。
對方律師提交了新的證據,就是那份天雪的病例證明。
提問的時候,地方律師處處針對此事,直接而犀利。因為提前毫無準備,即便江程梓都有些措手不及,連連提出幾次反對,都被駁回了。
「慕太太,關於你患有精神病這件事,你有沒有什麼要說?」對方律師此話一出,旁聽席上,又是一片嘩然。天雪覺得,周圍的人看著她的目光都帶著異樣。
她表現的明顯不似最初那麼平靜,雙手緊張的交疊在一起,「是,我的確曾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那是六年前的事,我的病已經好了。」
「難道你說好了就是好了嗎?要醫生說了才算。根據醫學,精神方面的疾病是很難痊癒的,所以,我完全可以懷疑,被告人是在病情發作的情況下,與受害者發生爭執,從而失手將被害人殺害。」
「我沒有,我沒有犯病,我也沒有殺人。」天雪激動的解釋道,而此刻,她的話顯然沒有任何說服力。
緊接著,對方律師便像法庭申請,關掉現場的所有的燈,以此來證明被告的病情究竟有沒有痊癒,還會不會發作。
江程梓提出了反對,然而,反對無效,再一次的被駁回。
天雪平靜的容顏終於完全打破,美麗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慌與不安,而此時,坐在旁聽席上的慕東霆同樣緊張,拳頭緊握著,甚至發出清晰的骨節相撞的脆響聲。天雪患有幽閉恐懼症,慕東霆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有多害怕黑暗。
有工作人員走到開關處,按下開關,一盞盞明亮的燈逐一的被熄滅,法庭內漸漸的昏暗下來,最終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在場內的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很快,黑暗之中,傳來了手銬撞擊的脆響聲,伴隨著女子驚恐的尖叫。
「不要,不要……東霆哥哥,東霆哥哥我好怕……」
慕東霆再也聽不下去了,猛然的站起身,想要奔向聲音的源頭,卻被一旁的顧子揚攔住,「東霆,千萬別衝動,這裡是法庭。」
顧子揚的手掌壓在他緊握的拳頭上,正是兩相較量之際,法庭內的燈已經重新亮了起來。
慕東霆擔憂的看向被告席的方向,只見天雪低垂著頭,雙手撐著額頭,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只看到她的身體仍在微微的顫抖著,由於過激的掙扎,手腕細嫩的肌膚都被粗糙的手銬磨破了,留下一圈血肉模糊的痕跡。
慕東霆的心硬生生的抽痛了一下,犀利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林若寒和她的律師,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他慕東霆的女人,何時輪得到他們這麼欺負了,這筆賬,他早晚和他們算。
而審判台上,對方律師仍在繼續提問,並且,越來越犀利。「慕太太的反應來看,你應該是患有幽閉恐懼症,一般情況下,這種病都是受過一定的刺激後造成的,我想知道,慕太太曾經受到過什麼刺激,還有,你又是如何患上精神病的?」
天雪低垂的頭一直不曾抬起,除了拚命的搖頭,她根本說不出一句話。
「反對,對方律師的問題和本案毫無關係。」江程梓起身提出反對意見。
「這個問題和本案有直接的關係,因為被告人曾經受到過嚴重的精神刺激,才會導致被告的心裡扭曲,精神失常,從而可能導致在精神失常的狀況下殺害了受害人林初夏。」對方律師有備而來,每一句話都有理有據,讓人無從辯駁。
果然,審判長認同了他的話,「反對無效,請被告回答這個問題。」
而天雪雙拳緊握著,情緒明顯失常,無論對方如何逼問,就是不開口。她當然不能說,難道她要告訴所有的人,因為當年慕東霆強爆了她,導致她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後來,因為他們的孩子死了,她受了巨大的刺激,換上了重度精神性障礙症嗎?不,她不能說,這是她多年來保守的秘密,一旦秘密被揭穿,面臨的就是傷害。
她曾經受的傷,那些刻骨銘心的痛,她不希望慕東霆再重新經歷。
即便她不開口,而對方律師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她。巨大的幻燈片上,突然放出了一張嬰兒的照片。對方律師繼續追問,「慕太太,這張照片,我想你應該不陌生吧,現在,請你告訴我,照片上的嬰兒是誰?」
天雪抬頭看向幻燈片,當她看到阿言的照片赫然出現在上面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一張小臉瞬間由蒼白變為慘白,完全的褪去了血色,她瞪大了一雙驚恐的雙眼,不可置信的盯著前方。
那是阿言,是她的阿言。可是,阿言的照片,怎麼會出現在對方律師的手中呢?知道阿言存在的人,幾乎屈指可數。
她僵硬的轉頭看向旁聽席,視線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她看到母親沈曼清和潘婉卿臉上同樣的震驚,顏飛的目光一直看著他身旁的劉芸,那目光中的情緒是說不出的複雜,看來,他已經懷疑劉芸了。
而再開劉芸,頭壓得更低了,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天雪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會不會有些自責。
「慕太太,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律師言辭尖銳的追問。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天雪忍不住落淚,即便是淚水都充滿了無助。
對方律師卻冷哼一聲,帶著幾分譏笑,「慕太太,你怎麼會不知道呢?你好好的看清楚,這可是你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雖然他死了,但身為母親,總不會連自己的孩子長什麼樣子都不認得了吧。」
他的話對天雪來說無疑是個致命的打擊。天雪瞪大了通紅的雙眼,情緒全然失控,尖銳的嘶喊著,「我不知道,我說過我不知道……你別再問了……」
而此時,場內依然嘩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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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小虐怡情。就這麼一段而已,親們自備紙巾,忍住啊,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