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差紅兒給王翰林家送了信兒,王家太太自然應了,當天晚上跟女兒絮叨,「明兒穿那身新做的大紅衣裙。」
王姑娘道,「穿上那個,好像新娘子似的,多丟臉哪。」
王太太道,「這有什麼丟臉的,你正是花朵兒的年紀,就該穿鮮亮些。別成天穿這些暗調子衣裳,一點兒不喜慶。」
王姑娘道,「知道了。」
第二天,王姑娘穿了一身牡丹色衣裙,雖不比大紅喜慶,倒也活潑。
王太太斥一句,「沒一回乖乖聽話,臉上再多上些胭脂。」
王姑娘道,「我這氣色這般好,還用上什麼胭脂啊。」
王太太仔細瞅去,看女兒的確唇紅齒白,眼黑眉翠,水靈靈的正是大好年華,的確不必脂粉修飾。王太太拿出兩個金鐲子給女兒戴上,道,「這位趙安人是趙公子的族姐,聽趙公子說,與他親姐姐是一樣的。」
王姑娘道,「小時候一道長大,肯定情分不同的。」
王太太一笑,女兒面兒上裝的一派太平,卻是將趙家的事都記在心裡,想來對這樁親事也是有意的。
趙長卿到王家的時間不早不晚,這種拜訪相看,來得太早,顯得太急,不好;若去的晚了,又似不拿人家姑娘當回事兒,更不好。故此,趙長卿很是算了算時辰,到王家的時間拿捏得正好。
趙長卿素來不尚華麗,頭上不過三兩支金釵,但也絕不儉樸,今日是來相看,衣裙顏色便老成的香色,袖口襟領繡著連綿的薔薇花,又添了些許活潑。只是,趙長卿再怎麼穿得老成,年紀在那兒擺著,實在不大老成的起來。尤其王太太鬢邊已有些微銀絲,趙長卿笑,「給您問好。」
王太太忙道,「夏太太屋裡來坐。」
王家家境一般,也有丫環婆子使,不致寒宭。丫環奉上茶果,王太太笑,「也不知夏太太喜歡喝什麼茶,這是老家的香片,夏太太嘗嘗。」
趙長卿慢呷一口,笑,「好茶。您是安徽人。」
王太太笑,「我們老爺祖籍徽州。」
「徽州產上好的墨,人傑地靈,運之地。」趙長卿笑著奉上禮單,「眼瞅著就是中秋,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都是我莊子上的一些土物,您別跟我客氣。」
王太太笑,「讓您破費了。」
「這就外道了。」趙長卿溫聲道,「梨果在翰林,剛剛做官,我先前很是擔心,就怕有人欺他年輕,後來常聽他說王大人常指點他,我心裡很是感激。只是先前苦於不能相識,更不好唐突上門,今次有了相識之機,您當我是晚輩就是。我與梨子梨果是同族,我們兩家只隔一堵牆,一道長大,跟親姐弟是一樣的。」
這話雖是客氣話,趙長卿說得分外懇切。王太太心道,聽老爺說著趙安人頗是富庶,觀其形容並無驕侈之態,難怪趙公子請她來相看,看著就是個妥當人。王太太笑,「常聽人說起西北,也沒去過,不知風物如何?」
趙長卿笑,「我自小生在邊城,別的地方不知道,但去過成都府,如今在帝都。我們邊城,不敢同帝都比,與成都府繁華不相上下。說這話,多少人得以為我吹牛,以前邊城同西蠻貿易時,舉國天南海北的大商家都在邊城有商號的,江南的茶絲,江北的糧食,遼東的山參鹿葺,在邊城並不算罕見。如今我朝與西蠻交戰,貿易禁止,邊城氣象不比以往,但也絕非貧瘠之地。氣候上比帝都要冷一些,夏天也不似帝都這般炎熱。我們邊城人都豪爽直率,風俗與帝都有些微不同,卻也大差不到哪兒去。」
王太太笑,「聽說夏太太是出身武勳之家。」
「是啊,我祖上有個小小的五品勳職,傳到家祖父時是最後一代,到家父時全靠自己打拼了。就是我們族中,祖上都是武勳起家,梨果家裡還有個兄長,叫梨子。他們兄弟少時頗多不易。伯母可能覺著梨果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天資已是出眾,他哥哥梨子與我同齡,梨子少時,天資更佳。小時候我跟著先生唸書,他去我家裡玩兒,聽一遍就能背下來。我學吹笛子時,他在隔壁隨便摘片柳葉就能吹出一樣的調子。」趙長卿輕歎,「若擱別人家,哪怕是家境尋常之家,他們兄弟都是一樣出色。可惜他們父母很早便過逝了,梨子是個好強的人,就沒再唸書,出去賺錢供梨果讀書。家境轉好後,梨子年年給我們邊城的書院捐銀子,沒錢時,少些捐,有了錢,就多捐一些,他是盼著若有貧寒子弟能得到一些資助哪。說來,去歲梨果到帝都春闈,梨子陪他一道來的,來前把邊城的菩薩都拜了一遍,到了帝都又把帝都的菩薩拜了一遍,就盼著梨果有出息。好在如今梨果考取了功名,總算沒辜負他哥的期望。」
王太太只知梨果父母已過逝,著緊的親戚都沒了,兄弟兩個相依為命,不想還有這些內情。趙長卿說的動情,王太太聽得心酸,險沒哭一鼻子,道,「趙大公子當真令人敬重。」
趙長卿道,「多少人眼裡只看富貴貧賤,其實要我說,一家子一條心,兄友弟恭,縱使生於貧宭之境,也有苦盡甘來一日。我們出身不比富貴人家,所有的,唯一雙手而已。」
王太太已是感動的了不得,拭淚道,「咱們都一樣。」他家也不富。
趙長卿也見到了王姑娘,與王姑娘討論了些刺繡書畫之事,趙長卿性子平和,兩人說的倒也投機。中午在王家用過午飯,趙長卿便起身告辭了。
王太太親自送她出去,趙長卿苦勸留步,王太太這才只送出院門,命身邊的老嬤嬤相送。待趙長卿走了,王太太問女兒,「你覺著如何?」
王姑娘道,「以前聽說趙安人是殺敵的人,只以為她武功厲害,不想
想琴棋書畫、女紅針指都通的。」
王太太笑,「也叫你知道人外有人。」
無第一,武無第二。王姑娘笑,「比我強的人多了去,也不只趙安人一個。」
王太太笑,「我是問你覺著趙公子家如何?」
王姑娘微羞,道,「總要見一面再說。」
王太太笑,「這也容易,待過了中秋,我約夏太太來家說話,讓她叫上趙公子,見一面也是無妨的。」
王姑娘一笑,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待晚上王翰林回來,王太太將趙長卿來訪的事說了,王太太歎道,「先時只當趙公子少年得志,家裡豪富,四進的大宅子住著,我就擔心咱家這家境不大相配。如今才知趙家這般不易,那位趙大公子品性更令人敬重。」
王翰林拈鬚道,「難得難得。」
王太太道,「是啊。我想著,過了中秋見見面,只要趙公子人品合適,這親事,我是願意的。」
王翰林道,「梨果跟著我修書這小半年,是個穩當細緻人。你放心吧,閨女的終身大事,我還不至於看錯人。」
王太太笑,「那就好。」
趙長卿回家,當天傍晚,梨果自翰林出來沒回自家,跟著夏就到夏家打聽消息來著。趙長卿笑,「王姑娘眉目清秀,女紅針指都學過,針線很不錯,琴棋書畫也通,說得上落落大方。沒意外的話,過了中秋見面。」
梨果有些緊張,「那我得著緊做兩身新衣裳。卿姐姐,你說我穿什麼顏色好看。」
趙長卿笑,「湖藍就很好。」
梨果跟趙長卿打聽,「都說什麼了。」
趙長卿笑,「誇你唄,說你仁義禮智信樣樣俱全。」
梨果圓圓的臉上滿是笑,「這也有點誇大啦。」又問,「卿姐姐,你看,王家姑娘品性可好?」
趙長卿知道梨果擔心啥,她笑,「放心吧,我說了梨子賺錢供你唸書的事,王家太太很是感動,直說梨子品性令人敬重。」
梨果一顆心才算落了地,低聲問,「我姐的事說了沒?」
趙長卿沉默片刻,「這事不急。若不明就理的人容易誤會,你本身沒的挑,以後再說不遲。」趙大那種爛人,趙長卿不覺著小梨花有什麼錯處,可這世道並不這樣認為。而且,小梨花已經族譜除名。說親的時候,暫不必提,這說不上陰謀詭譎,人之常情罷了。趙長卿希望梨果能娶一個配得上他的女孩子。
梨果有些悵然,趙長卿勸他道,「誰也不是十全十美,說親時都是再光鮮不過,王家也不會自暴其短,是不是?彼此先有個瞭解,只要你以後對她好,王姑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肯定會明白你姐姐的事。」
梨果也自有其城府,一笑,「也是。」
趙長卿給他理理衣衫,道,「別沒精打采的,回去做兩身新衣裳。我還得著人去細打聽打聽王家呢,成親可不是簡單的事。」
梨果笑,「卿姐姐,你這口氣,真像刁鑽的大姑子。」
趙長卿輕輕給了他一下,「沒良心的小子。」
轉眼便是中秋,也是夏武十五歲生辰,家裡擺了兩席酒,各院皆有禮物送上,趙蓮也繡了個荷包給夏武。園中賞月時,夏老太太提一句,「轉眼阿武也是大小子了,該成家了。」
夏太太笑,「阿成親年紀就遲,阿武才十五,倒也不急。老爺前兒考較他章,說離秀才還差一些呢。」
夏老太太道,「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阿當年是家裡出了事,姻緣沒在蜀中,這才遲了。孫媳婦說,是不是這個理?」
趙長卿笑,「各家也不一樣,成家立業不衝突,我們邊城成親都晚一些。這不,前兒才去給梨果相看。阿白的好日子定的是明年。咱家是書香門第,二弟有了功名,說親上定能更進一步的。」
夏太太忙道,「可不就是這個理,老爺也是這個意思,哪怕考個秀才,說親時也好看不是。」
夏老太太的臉色便不大好看,夏姑媽酸溜溜道,「大嫂慣來心氣兒高的。」
夏太太笑,「這跟心氣兒高低倒不相干,都是當娘的,就是姑太太,不也想給蓮姐兒說戶好人家麼。」
趙蓮羞窘的別開臉,夏太太一笑轉了話題,問趙長卿,「王翰林家姑娘如何?」
趙長卿笑,「我瞧著挺好的,眉清目秀,說話舉止透著大方。」
「那就好。梨果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夏太太笑,「咱們也切了這宮裡的月餅嘗嘗滋味兒,我這輩子還是頭一遭吃宮裡做的月餅呢。」中秋節,宋皇后對五公主的幾位女先生皆有賞賜,趙長卿也得了一份,其中便有宮制月餅。
大家說起月餅來,夏老太太心裡的氣不怎麼順,暗道,真是白給了趙長卿個大金鐲子,足金十兩的大鐲子哪,花這大價錢,竟沒能把趙長卿給收買了。奈何趙長卿如今風生水起,夏老太太也拿她沒轍,只得忍下這口氣,先吃月餅做罷。
過了中秋節,夏太太叫了夏武到房裡,道,「你是大小伙子了,你表姐眼瞅著要說親,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不必我多說便都明白,只是不好收你表姐的針線,拿來給我吧。」
「哪裡就帶在身上了,一會兒我叫平常給母親送過來。」夏武道,「我也是這輩子頭一遭收到她的針線。」
nbsp;見兒子完全沒有別個意思,夏太太放下心來,笑,「你表姐要說婆家的人了,自然穩重了。」要夏太太說,帝都養人,看趙蓮就知道,來了帝都後搶人東西的毛病起碼改了許多。
夏武問,「有人家了?」
「我哪裡知道,得你祖母你姑媽做主呢。」
夏武便不再問了。
倒是趙蓮幾日氣不順,私下同母親道,「舅媽根本沒那個意思,咱們何必死皮賴臉,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夏姑媽道,「你嫁哪個能有這樣大的家業!你想想,這宅子,效外上千畝良田,以後可都是你的。」
趙蓮道,「只是這口氣難下!」
夏姑媽道,「難下也要下,百忍成金,想一想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趙蓮重重的出了口氣。
趙長卿未並多理夏姑媽母女的算計,接回黃先生,她著人打聽王家已有了信兒,趙長卿與梨果道,「王家在月牙胡同住了二十幾年,鄰里相處的都不差。就是王姑娘,先前定過一次親,未過門兒男家得急病死了。」若挑剔的難保不說王姑娘剋夫。趙長卿道,「男家嫌王姑娘不去給他家守望門寡,幾次上門去鬧。」
梨果並不在意,道,「這個王大人早與我說過。人有旦夕禍福,這也怪不得王姑娘。就是去鬧,難不成能死而復生。」
趙長卿道,「咱們心裡有數就成,王姑娘不是大夫,便是大夫,也是藥醫不死病,沒法子的事。」王家已送來帖子,請趙長卿帶著梨果過去喝茶,趙長卿與梨果說了日子,梨果皆應了。
去夏家見面也挺成功,梨果正當年輕,便是相貌不似蘇白那般俊美,也高大魁梧,膀大腰圓,更添氣派。
王太太一見就笑,那嘴就沒合攏過。
趙長卿心說,這才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梨果給丈母娘相看過,王姑娘也隔著屏風瞅了一眼,梨果就去書房同王大人王公子說話去了,女眷另在內宅說話。
大家正是和樂,就有喪家上門,真的是喪家,那婦人頭上簪著白花,幾支銀釵銀環,身上衣裳亦是素淨,後頭跟著個年輕婦人,還有幾個丫環婆子皆是素淨打扮,張嘴就是哭腔,眼淚嘩嘩下流,王家的下人攔都攔不住的,婦人哭道,「不指望媳婦給旺哥兒守著,也不能旺哥兒墳上的土未干,媳婦就反穿羅裙另嫁人哪。親家太太,做人不能太沒良心哪。」
王太太險沒厥過去,王公子大怒,指著那一群婦人道,「我姐姐又沒嫁到你家,你們這是做什麼,三番四次上門,難不成要逼死我姐姐!」
婦人兩眼紅腫,尖著嗓子道,「親事早定了的,便是沒過門,也是我陳家的媳婦!一年的夫孝總該守!虧你們王家還是唸書人,我兒子剛死,你們就這般心急火燎的找下家!別欺人太甚!」
陳太太顯然是有備而來,直接奔了梨果去,道,「趙大人是外鄉人,別給這不知底裡的人家騙了!這等不貞潔的婦人,將來若你有個災痛,定立刻翻臉棄你而去!」
梨果臉色也不大好看,道,「陳太太,我朝律法,不是以定親為準,要以成親為準。王姑娘得進了你家門,才算你家的人。你說的事,我早知道,就不勞你來提醒了。我若介意,不會過來議親。倒是陳太太,陳氏並非沒有再嫁之女,若我沒記錯,陳太太小姑子就是守寡再嫁金陵守備,就是陳太太娘家,也有叔父家堂妹再嫁。陳太太,大家都是官面兒上的人,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您這樣,實在不大好看。」
王太太的眼淚,嘩就下來了。自從閨女倒霉的定了回親,陳家公子因病過逝,陳家便異想天開的要接閨女去陳家守望門寡。天可憐見,這是十月懷胎、辛苦養大的親生女兒哪,王太太如何捨得閨女去過那守活寡的日子。王家不同意,陳家便屢屢來鬧,只要聞了王家說親,必要上門哭喪。挺好的親事,黃了好幾回。不然,王太太也捨不得去給閨女說個邊城女婿。
如今一聽梨果這樣明理體貼,王太太泣不成聲,想著自家閨女真是苦盡甘來,終於遇著了一個好的。
陳太太真沒料到遇到梨果這不介意王姑娘前番親事的,當下傻眼,正要張嘴再嚎。王姑娘不知何時自房裡出來,提著滿滿一桶井水,嘩的就潑了陳太太滿身滿臉。
王公子命人將陳家一家子攆了出去,王老爺既愧且慰,拍著梨果的肩都不叫賢侄,直接改口「賢婿」了。
被定過親的人家這樣來鬧,王太太面兒上尷尬,拉著趙長卿的手落淚道,「我不是不通情理,我就這一個女兒,我不能叫她沒嫁人就守一輩子寡哪。」
趙長卿安慰王太太,「您只管寬心,誰是誰非一望便知,攤上這樣的人家,只得認倒霉了。真拿他當回事,他還不得鬧騰得更歡實,倒趁了他的意。您就該把日子過得如意了,這才好呢。」
王太太道,「天可憐見,終於遇到你們這樣明理的人家。」
因這一場鬧劇,梨果與王家的親事很快便口頭上定下來,換了庚帖去合定親的吉日。又著人給梨子送了信,梨子十一月大冷的天就來了,兄弟兩個都是高個子,梨果胖些,梨子還是麻桿身量。
梨子聽說弟弟定了個翰林家的姑娘,喜不自勝,眉開眼笑的與趙長卿道,「這就是運道哪,我來前在平安寺給梨果打了卦,大師說他桃花就在這一二年,果然是極準的。這小子還不算沒本事。」
趙長卿笑,「梨果年紀不小了,去西山寺算的吉日,今年臘月就有極好的日子,先定了親,明年成親正合適。」
 
梨子笑,「咱們想到一處去了。人家是翰林家千金,這要擱以前,咱們想都不敢想。這下聘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我帶了些好東西來,前些日子新得的,有一份兒是給你的,你留著使。」
趙長卿並未與梨子客氣,兩人說些下聘的事,又說起邊城來,梨子道,「家裡都好。還有一事,嬸子定不好意思跟你說,我與你說了吧,勇大叔又要當爹了。」
趙長卿既驚且笑,「母親又有身孕了不成?」
「可不是麼。」梨子笑,「阿寧這親事,原說明年初辦的,嬸子有了身子,家裡都不敢叫她勞累,聽老太太說生產的日子就在明年四五月,阿寧的親事便擇了個十月初十的日子,那會兒嬸子也出月子了。」梨子促狹道。
趙長卿笑的不知說什麼好。
梨子道,「還有件事,別的聘禮都好說,到時下定得尋個全福人,倒是不大好找。」
趙長卿與梨子打小相識,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這小子別有想法,笑,「你少掖著藏著的,有話直說。」
梨子笑兩聲,道,「卿妹妹,我這不是想著,當初在邊城,我與鄭大哥也有相識。我想著,能不能請鄭太太給梨果下定,也體面。」
蘇白當初下定,就是請的鄭太太出面。趙長卿笑,「你這消息靈通的,我都佩服。趕明兒我去找鄭姐姐說話,問一問鄭太太。」
梨子一笑,「我就托給你了。」
梨子素來手面兒大方,不單是給趙長卿帶的東西,夏家人人有份,夏老太太夏姑媽沒口子的將梨子贊到了天上去。
趙長卿原是想請鄭太太的,不想鄭太太入冬就有些咳喘,一時難愈。趙長卿請了戚氏,梨子喜的險沒上了房,他原想著,鄭太太這三品御史夫人的身份給弟弟下定,弟弟這親事那才叫體面,鄭太太身子不大爽俐,不料趙長卿竟能請動戚氏。戚氏出身公府,嫁入侯府,父母俱在,夫妻恩愛,兒女雙全,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上佳人選。
梨子對梨果道,「看你卿姐姐,這真是實心實意。」
梨果笑,「也能震懾震懾陳家。」
梨子問,「那陳家是什麼來歷,真個臭不要臉,這要是在邊城,我早收拾了他。」不是自己地盤兒,說話便不硬氣啊。
梨果道,「陳老爺在兵部做五品郎中,他家倒沒啥,就是族長一支在戶部為戶部侍郎。」
梨子道,「那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惹不起。」
「那位陳太太,簡直不可理喻。」梨果是個心裡有數的人,道,「我也打聽過了,王姑娘挺不錯,陳公子過逝後,說過幾回親,陳家是狗鼻子,聞著味兒的上門攪局。要不,也輪不到我。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陳家在帝都算不得一流人家,難道還能一輩子顯赫下去。」可是,若能娶個好媳婦,是子孫都受益的事。梨果對他哥道,「能請得宋大太太出面最好不過,不為別的,聽說宋大哥的父親承恩侯爺做過十幾年的戶部侍郎,咱們狐假虎威一回,也能讓陳家消停一二。」
梨子連連點頭,覺著弟弟在帝都大有長進。
梨果真心結這門親,梨子手裡不差錢,且定要給弟弟長長臉的,聘禮豐厚,直嚇了王家一跳。王太太心裡慌慌,與丈夫私下商議,「說女婿家以前窮的很,就算如今富了,我想著,在帝都置那樣大的宅子就罷了。這許多聘禮,咱們可如何給女兒陪嫁呢。」
王翰林倒是灑脫的很,「就按原先商量的就是。趙家是真心結親,不然,誰家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王太太念聲佛,「咱閨女終於轉運了,趕明兒我得去西山寺還願。」
王翰林一笑,並未掃老妻的興致。女兒終於有了合適的人家,王翰林也打心底高興。梨子八面玲瓏的人,幾次上門,王家自主家到仆下,沒有不喜歡他的。王太太知道梨子尚未成親,還思量著給梨子說門親事。
倒是夏恭人聽聞梨果定了王翰林家的閨女,一日上門說話時,咂巴咂巴嘴,對趙長卿道,「按理不該說這話,只是,聽說趙公子是侄媳婦的族兄弟,親近的很。我要知道了不說,這心裡委實不能安。你們或者不知呢,那王家姑娘先前定過陳家,還沒過門陳家公子就過逝了,孝都不給陳家守,就張羅著說親。闔帝都誰不知他家的名聲。他是欺生,才忙不迭的把閨女嫁給你們這不知根底的呢。」
趙長卿笑,「這王姑娘又沒進陳家的門兒,也說不上是陳家媳婦,怎麼還要守孝?就算要守,也是名不正言也不順哪。」
夏恭人將頭一搖,「反正,我覺著王家有失厚道。」
趙長卿一笑,不再言語。
夏姑媽偏添油加醋的,「侄媳婦還是聽嫂子的,別耽擱了你族弟。」
趙長卿笑,「伯娘自是一片慈心,姑媽也是好意,只是,難不成姑媽也覺著未進門兒的去守寡守孝是正道不成?「
夏姑媽向來智商不高,脫口便道,「那是自然,女人貞烈,自當如此。」
趙長卿笑,「姑媽又拿話來哄我。」
夏姑媽剛要說啥,夏老太太狠瞪了長女一眼,正色道,「陳家的確不妥,也忒刻薄了些,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兒,尚未過門兒,因他家兒子命短,倒要逼人家守寡,簡直沒了天理!」
夏姑媽此時方想起,自己便是個三嫁,當下嘎巴嘎巴嘴,不敢再說什麼。唯夏恭人這挑起話題的一張老臉撂在了地上,顏面掃地。
趙長卿自知,那陳家就是夏恭人的舅家,那位正三品的戶部陳侍郎,是夏恭人的舅家表兄
兄,與王家定親的陳家,與陳侍郎是同族,也難怪夏恭人特意來說這一套話呢。
梨果的親事定下,轉眼便是新年,夏忙著當差,抽空還要各家送年禮,忙的腳不沾地。夏是個有心人,送年禮的時候,他都帶著夏武一道去。夏玉年紀漸大了,趙長卿尋些簡單的家事交給她去做,讓她慢慢學著管家理事。
倒是楊表妹又送了鞋來,紅兒道,「我算過了,一月一雙,準時的很。」
趙長卿道,「讓她送吧,她有她的道理。」
紅兒問,「奶奶你說,表姑娘到底有什麼道理。反正我覺著,不可能是為了討好太太吧。」
趙長卿把玩著蘇先生給她的玉戒,戒身上雕刻著彎彎曲曲的花紋,蘇先生說是藏語,祈禱吉祥的意思。趙長卿道,「怎麼這樣說。」
紅兒咬咬唇,「我也不知道,就是覺著很怪。要是我討好人,肯定今天送鞋,明天送襪,後天送些點心果子才正常。總不能就知道送鞋吧?這也忒單調了,這人得多笨哪。」
趙長卿將戒子套入指間,笑,「我就做過這種笨事。」
紅兒一吐舌頭,「我可不是說奶奶您。」
趙長卿道,「多虧你給我提了醒。」她做過這種笨事,小時候,每年在太爺生辰時給太爺做一雙鞋,的確是她做的事。
紅兒一朝說錯話,再不敢言語。
半夏笑嘻嘻的端了一盤子新烤好的紅薯進來,笑道,「奶奶,外頭下雪了。」
「一會兒正好賞雪。」用粗紙包了一塊紅薯開始剝皮,紅薯的味道香甜至極。趙長卿御下素來寬和,「你們若喜歡,一起吃吧。」
半夏笑,「以前家裡糧食年年不夠,就用紅薯磨了粉做口糧,許多富貴人家見都沒見過這個,就算知道的,嫌是粗糧,也少有吃的。奶奶竟也喜歡。」
「各人口味兒不一樣吧。」不知為何,她最近總是會想起前生的事。前世,凌騰遠去帝都春闈,她在凌家服侍凌二太太。凌二太太晚上總要吃一點夜宵,那時,她便要去廚下給凌二太太做吃的。邊城的冬天那樣冷,她都會在晚飯後悄悄的在尚有餘溫的灶灰裡放上兩塊紅薯,到夜裡給凌二太太做宵夜時,灶灰已將紅薯煨熟,既香且甜。
瑟縮、冰冷的冬夜裡,溫暖又悄無聲息的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