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家在成都府算是不大不小的書香人家,人生百態,夏家自詡歷經三朝書香,不想潑才橫出。到了付家,趙長卿才知什麼叫書香之家。
付家長子在外頭做官,家裡老太太便隨著小兒子小兒媳過日子。付老太太是個極和氣的人,笑,「前些日子接著信,我心裡就惦記著,原本我說親家老爺千里迢迢的自西北回來,一家子骨肉團聚,天大的喜事,想著叫你們姑丈送你們姑媽回娘家看看,偏生趕上族中有了白事,一折騰折騰了大半個月,就給耽擱了。如今你們來了,我便放心了。」打聽夏老太太的身子,誇趙長卿模樣秀麗大方,贊夏玉越發出息懂事,還關切的問了幾句夏家在西北的事,又問兒媳婦院子可準備好了。
小夏姑媽年不過三十出頭,瞧著仍彷彿二十許人,笑道,「院子我已經準備好了,就是東邊的桂院,那是處二進小院,且有一處院門通外頭街巷,阿若有朋友出入往來也便宜。那位馮公子就住在你們隔壁的海棠院,談詩會的離得近。」
付老太太笑,「讓玉兒跟我住吧,我就喜歡小孫女,嬌聲脆語的,說說笑笑才好。」
接著又見過了小夏姑媽的三個兒子,長子付宣,次子付宏,三子付安,付宣十二歲,付安也已經八歲了,俱都在唸書。趙長卿早預備了見面禮,皆是一人一套上品的房四寶。相見之後,夏便去書房見付姑丈了。
在付老太太屋裡說了一席話,得了一套見面禮,付老太太便讓兒媳婦與趙長卿回屋說話去了。小夏姑媽說的是舊話,只是更加細緻,說到夏老爺的官司,小夏姑媽輕輕一歎,道,「若論咱們這樣的人家,雖不是什麼顯赫出身,可本鄉本土的,等閒也出不了這樣的事。成都府中,蜀王一手遮天,就是總督巡撫也要讓蜀王府三分的。當初出了事,初時並不知是蜀王府之意,托了好些人才知是蜀王府授意,最後仍被判了流放。」
「初時只知道平安到了西北,幸而阿認識得好朋友,一路扶持。」小夏姑媽說起來仍是傷感,望著趙長卿又是一笑,「所謂否極泰來,我再料不到阿有這樣的運道,能結下這樣好的親事。」
趙長卿謙道,「小姑媽過獎了,想來都是命中的緣分。」
小夏姑媽微微一笑,問趙長卿,「來了蜀中覺著可好?衣食住行可還習慣?」
趙長卿笑,「別的都好,就是蜀中人吃飯極辣,以往只在書中看到過,不覺什麼,如今見了才知厲害。」
「這很是。我們在蜀中吃慣了辣子,先時我隨你姑丈去帝都做翰林,只覺著帝都飯菜無甚滋味,非要有辣子下飯才吃得下。無妨,我都料到了,你們那院裡單有小廚房。」小夏姑媽笑,「我想著,西北的風俗與蜀中不大相同,你初來,定有些不適應的。你有什麼想吃用的,只管吩咐小廚房去做就是。」
趙長卿先道了謝,又道,「小姑媽疼我,我卻之不恭。只是我想著,我們過來,並非一朝一日,起碼要住到明年相公秋舉後。桂院一應花銷費用,不是跟小姑媽客氣,若是沒銀子倒罷了,如今還不至於此。且這般亦是長久相處之道。」
「這也由你罷。哥兒要唸書,瑣碎事情便多,都要你來打點。就是哥兒的口味兒,府上大廚房做的,也不一定有你們自己張羅的合胃口。」小夏姑媽是個極明白的人,笑,「我知你定帶了貼身的丫環過來,故此沒在桂院安排貼身使喚的。那院裡粗使婆子有四個,做些打掃的活計。另外,還有兩個是漿洗的。你們初來,府裡的事怕不清楚,我身邊的素馨,還算得用,叫她過去幾日,待你那裡都熟了,我再叫她回來。」說著叫素馨出來相見。
趙長卿見素馨模樣頗是老成,梳著婦人的髮髻,便知定是小夏姑媽倚重的嬤嬤。素馨見禮,趙長卿還了半禮,笑,「看嬤嬤就知是小姑媽身邊的老人兒了,我年輕,有不知道的事,您指點我。」賞了素馨一個荷包。
素馨謝了賞,便退下了。
小夏姑媽看趙長卿的舉止便知是見過世面的人,心道大哥大嫂眼光真正好,給侄子娶到這樣出挑的媳婦。接著,小夏姑媽方說起娘家事來,道,「咱們家人口簡單,大哥大嫂俱是和氣人,二哥二嫂早分了家的,二嫂好強些,也不是不講理。哎,就是你大姑媽,我們是親姐妹,我再沒有不知道她的。她命苦,年輕時頗經了些坎坷,脾氣便古怪了些。老太太年歲大了,老小孩兒老小孩兒的,便沒個準兒。你是長房長孫媳,這話我也不與別人說,只得你多包涵了。」
趙長卿笑,「姑媽放心,老太太很疼我,大姑媽也和氣,蓮姐兒那孩子也很有幾分天真爛漫。就是族裡的長輩,也沒有不好的。」
「那就好。」小夏姑媽想著,趙長卿身上畢竟是六品誥命,皆是因她這戰功,大哥罪名被赦,一家子得以回鄉,的確不能視為尋常媳婦,娘家客氣些也是應該的。
說了會兒話,小夏姑媽便讓趙長卿去休息了,此方取了母親的書信看。小夏姑媽看過都要苦笑了,歎口氣,母親在信中對趙長卿頗多抱怨,說趙長卿自恃誥命在身便不將長輩放在眼裡,如何得理不饒人的欺負趙蓮,當然,更不將守寡的大姑媽放在眼裡。
只一看這字跡,小夏姑媽便知母親定是吩咐人去街上專門替人寫書信的攤子上寫的。
都這把年紀了,安享兒孫福多好。趙長卿這樣的本領,出身官宦門第,看其舉止談吐,就不似尋常人,你想叫她做小伏低、任你揉圓捏扁,這不是白日發夢麼!聽說趙家人這才走,竟然還在趙家人眼皮子底下發生這樣的事,真是丟臉丟夠了!
一時付姑丈也回了院裡,小夏姑媽起身迎接丈夫,笑道,「回來了?哥兒章可還好?」
付姑丈坐於榻上,笑,「章並沒落下太多,要我說,比先時沉穩了。我想他趕了這大半日的路,就叫他回去歇著
著,待晚上與他喝幾杯。待他先把章做好,我帶他去見一見朋友。就是與哥兒一併來的馮公子,學識也不差。」
小夏姑媽笑,「那就好。我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有學識的人在一處,一道上進才好。」娘家侄子上進,小夏姑媽極是喜悅。
付姑丈把玩著一柄牙骨描金扇,一下子一下子的敲在掌心,問,「見著哥媳婦了?」
「見了,一點兒都不膀大腰圓。」小夏姑媽掖揄丈夫,也不知這個年紀,怎麼還有這許多好奇心,笑,「是個秀美知禮,極有教養的姑娘。」
付姑丈笑,「哥兒這媳婦娶的好,頗有不凡之處。」
此時,趙長卿正在看著丫環收拾院子,小夏姑媽安排之妥當齊全,比之先時他初到夏家那幾間空蕩蕩的屋子可周全多了。尤其這院子,非但出入方便,院中一株合抱粗的桂花樹,也是極好的兆頭。
趙長卿暗暗感歎:老夏家的女人們,分化的還真厲害。
住在付家,非但事事便宜,關鍵是,人家不窩裡鬥,這就是難得的清淨太平美好和氣的日子了。付老太太早不管家裡的事,亦不是拿捏兒媳婦的人,唯一的愛好就是聽書聽戲,如今夏玉住在付老太太屋裡,她老人家聽書便不聽那些兒女情長、才子佳人了,時常帶著夏玉聽些史書上的故事,有時趙長卿過去,加上小夏姑媽,大家在一起摸紙牌消譴。
重陽節前,鋪子裡送來了家中的信,趙長寧蘇白已經平安的回了家,家中一切都好,凌氏強烈的表達了對夏老太太、夏姑媽的不滿,言及若不是離得遠,定要去夏家說一說理的!再有就是叮囑趙長卿好生過日子,常送信回家,有難處只管說,不要瞞著。
隨信而來的還有一車家鄉的吃食土物,凌氏聽兒子說蜀中的鍋都是辣的,擔心長女不慣蜀中吃食,很是捎了些邊城的風味來。
成都鋪子裡的掌櫃也送了上好的菊花酒、肥螃蟹,趙長卿見東西有許多,分出兩份來,一份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到青城縣去,另一份送到王老夫子的府上,這也算重陽節的節禮了。剩下的,趙長卿送了兩簍給小夏姑媽,笑道,「螃蟹不好放得太久,我就命人連同先時置辦的節禮,一併快馬給公公婆婆送家去了。」
「這很是。」小夏姑媽笑,「螃蟹若是養著,定要用拌好的蛋清,放在涼爽之地,方養得幾日。如今家裡園子裡的菊花也開了,正好一家子吃螃蟹,賞菊花。」
趙長卿笑,「是啊,一起說說笑笑,老太太再沒有不高興的。」
家裡還剩了一大簍子,趙長卿讓夏請了相熟的朋友來家裡吃螃蟹。付老太太極是喜歡趙長卿,常與兒媳婦道,「哥兒這媳婦娶得真正好,大方知事。」別以為女人不要緊,一個男人,真能娶個好媳婦,可不止是自己前程受益。如趙長卿,小院兒的事安排的妥妥當當,一應瑣事不必夏操半點心,且為人半點不小氣,不說尋常事,便是小夏玉,也是四季皆有新鮮衣裳新鮮首飾,極有長嫂作派。
夏玉如今同付老太太身邊的一位季嬤嬤讀書,要趙長卿說,跟著付老太太就是最好的熏陶。付老太太是那種真正的貴婦人,有著非同一般的品味,即使趙長卿也時常想,將來老去後,若能如付老太太這般優高貴,縱使老去也無礙的。
趙長卿打點人往青城縣送重陽節禮,夏自然要給家裡寫信,夏玉如今認得字多了,也寫了一封信給母親。夏太太接到節禮後很是詳細的問了押送節禮的平安,兒子媳婦在成都府可好?知道一切安好,夏太太便放心了。與夏老太太看趙長卿打發人送來的重陽節禮時,夏老太太道,「過幾日與他姑媽的重陽節禮一道送來就是,偏要弄這些虛排場。」
夏太太笑,「別的都好說,那兩簍子螃蟹不敢多放的,這才提前送來了。」
夏老太太道,「既是不能多放的東西,明兒叫了老二一家子過來,把螃蟹蒸一蒸吃了吧。」
夏太太笑,「是。咱們家原人少,也吃不了這麼些,要我說,分出一簍來給族長老太太送去,也是咱們的心意。」
夏老太太道,「哥兒他們捎來的東西,你看著處置。」又問孫子如何可好?書讀到何處?
及至過兩日,夏老太太收到閨女差人送來的節禮,瞅著禮單同兒女們炫耀,道,「看看,這才是正經節禮。」
這話也就是親娘能說,非但長房二房全當沒聽到,就是夏姑媽也不是多麼痛快,她依附兄長過活,守著母親,原也不用預備什麼節禮不節禮的,只是聽到母親這話,心裡也難免有幾分犯酸。
小夏姑媽送來的節禮,夏老太太喜歡,小夏姑媽送來的信,夏老太太便不大喜歡了。無他,那信裡除了問候家人的話,便是通篇贊趙長卿如何明理懂事,大哥大嫂如何眼光好,娶來這麼好的兒媳婦。夏一心一意的攻讀章,小夫妻兩個也很和睦,就是夏玉也聰明伶俐,很叫人喜歡。
小夏姑媽原是好意,身為出嫁的女兒,自是盼著娘家好的。夏有靈性,丈夫私下常贊夏章進境頗快。小夏姑媽想著,娘家三個侄子,夏年紀最長,如今看來,唸書上,也是夏拔尖兒。如今夏婚姻上極有運道,將來金榜題名,不怕沒有前程。
夏是長房長孫,將來老太太、守寡的長姐、就是外甥女趙蓮,日後難道沒有倚仗夏之時?如何好得罪趙長卿。何況,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趙長卿並不是不講理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趙長卿這樣能幹,即使不大柔順又有何妨?大家好生相處,少些女人家的小心眼兒,一家子歡歡喜喜的過日子,此方是福氣。
小夏姑媽一番苦心,夏老太太則心下懷疑小女兒是不是被趙長卿使手段收買了。夏姑媽則另有心事,對於夏重陽節不
回家之事極是遺憾,道,「原我還想著,待哥兒回來了,讓他帶蓮姐兒一道去妹妹那裡住些日子呢。」
夏太太笑,「蓮姐兒如今年歲也大了,眼看就到了說親的年紀,姑太太不妨多帶她出去走動,這一二年必有人上門提親的。若是在成都府,別人見不著蓮姐兒的面兒,便不好打聽。」
夏老太太點頭,「這也有理,蓮姐兒在我身邊,還只當她是小孩子,一轉眼就是大姑娘了。正好,這裡有你妹妹孝敬我的幾匹料子,你嫂子們這把年歲了,不穿這樣鮮亮的顏色,你拿去給蓮姐兒做幾身新衣裙吧。」
夏姑媽含笑應了,心下到底有些不足。這些料子算什麼,她去妹妹家走動過,那樣的書香富貴大宅院,女兒若能嫁過去,一則給親姨媽做兒媳婦,委屈不到女兒;二則,女兒和自己這一輩子也都算有著落了。兄長還能靠得住,侄子如何靠的?侄子的心永遠是偏著媳婦和人家自己親娘的,眼裡如何能有她這個守寡的姑媽?唯有將來女兒嫁一門好親,她才能安穩的養老呢。
夏太太倒是很高興,私下對丈夫道,「我早就說小姑子與哥兒媳婦合得來。兩個都是妥當人,再沒有不合適的。如今這般,付家人都喜歡他們小夫妻,便是住到明年,也無妨的。就是哥兒,有他媳婦在身邊,他只管一意唸書,別的一概不必操心。」
說著說著,夏太太忍不住舊事重提,「老太太不高興咱們阿玉唸書識字,小姑子卻是識字的,說是公公活著時教小姑子認了些字,到底更加明理。咱們就玉姐兒這一個閨女,我也不願她荒廢了時光,小時候認幾個字,知道些道理,總是好的。」
時光匆匆而過,回家過了年並走親訪友,上元節後,夏又帶著妻子、妹妹去了成都府。小夏姑媽已知曉夏帶夏玉過來的原因,想到母親那執拗的不許夏玉唸書的脾氣,小夏姑媽唯有苦笑了。以往母親只是好強,不知這些年怎變得這般古怪了。貧寒人家,衣食尚不周全,唸書什麼的是奢望。既是家中日子過得,大哥大嫂都願意叫閨女唸書,一個做祖母的,何苦做此惡人。
夏做事極是用心,讀書也是一樣,若不是趙長卿記著一天三時喊他吃飯睡覺,真擔心他自己在書房餓死。去歲多是唸書習,有翰林畢業的小付姑丈親自指點,夏又非愚鈍之輩,說一日千里有些誇張,但,夏的進步幾番得到小付姑丈的讚賞,也不是虛的。到今年三月,小付姑丈便帶著夏去拜訪城中大員,這也正常,有門路的都這麼幹。
當然,與化人交往,也少不得備一兩件之物。此時趙長卿便得慶幸,夏趙兩家皆不是什麼有底蘊的人家,還是趙長卿成親時,朱家來給添妝,因那時趙長卿把朱太爺、朱老太太留給她的東西悉數捐給了朱家族學,朱家人添妝的都是不錯的東西,還有幾件之物。因要動用妻子的嫁妝,夏心下很有幾分內疚,趙長卿笑,「東西有去就有來,我本也不大賞鑒這個。正到關節要緊處,別這般囉嗦了。」
世間任何事,都是有竅門的。如科舉,人到、禮到、關係到,當然,你還得有些才學,否則,這中舉當真是要天賦異稟,抑或祖墳冒青煙了。
夏要投書會,要攻讀章,趙長卿也沒閒著,除了照顧夏的衣食起居,打點外頭交際,臨近秋舉,夏玉叫著趙長卿去給他哥燒香。
趙長卿笑,「打的一下附近哪兒的香火最靈才好。」
夏玉道,「不必打聽,我就知道,這成都府內,神仙府香火最靈。」
蜀人十分信奉唐神仙,據說唐神仙是大鳳朝人士,幾百年前腳生祥雲、成仙升天,自此,唐神仙修煉過的上清宮改名為神仙宮,唐神仙住過的府邸就成了神仙府。神仙宮離成都府有些路程,故此,成都府的人大都是往神仙府燒香祈願。聽說亦是靈的了不得,當年小付姑丈科舉時就是在神仙府燒的香,俱都靈驗了。
趙長卿笑,「既要燒香,咱們早些去,這會兒天熱,且正是人多的時候,咱們不去湊那熱鬧,燒了香就回來,就是想遊玩兒,待天涼爽時,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
夏玉自然滿口應下,她非常喜歡長嫂,許多她想做的事,只要有理,長嫂都由著她,不似母親,在家總要看祖母的臉色,不論有理沒理,祖母便是理。要夏玉說,這才是天大的沒理呢……在夏玉的小小內心就想著以後做長嫂這樣的人,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才好。
趙長卿提前跟小夏姑媽說了一聲,小夏姑媽笑,「去吧,神仙府的香火最靈驗了。當年你小姑丈科舉,我就是去神仙府燒的香,果然連中。」
及至第二日一大早,太陽尚未露頭,晨間暑熱未侵,趙長卿便帶著夏玉去了神仙府。果然來得早,神仙府不過三五人等,皆是趕早來的。
其實不論去哪兒燒香,都是老套路,先許願,再捐香火銀子。趙長卿捐了二十兩,為夏點了一盞折桂燈。
二十兩並不是小數目,太平年間,足夠尋常四口之家過一年了。這神仙府的人見趙長卿出手闊綽,忙念了幾聲聽不懂的經,問趙長卿是否要賞一賞神仙府的景致。趙長卿笑,「我們自己轉一轉就行了。」並不需人做陪解說。那人平日見慣香客,只淡然一笑,便自忙自的去了。
神仙廟宇,景致大都不錯的。
尤其一株上千年的合歡樹,巨大的樹冠遮陽蔽日,投下碎金閃爍的樹陰,樹下設有籐桌籐椅,夏玉笑,「嫂子,咱們在這兒坐一坐,這兒涼快。」
樹下有打掃過的痕跡,又有許多絨絨的合歡花一朵朵隨風落下。紅兒上前拂去籐椅中幾朵合歡花,方請趙長卿坐下。
趙長卿聽著夏玉嘰嘰呱呱的說話,便聽到笛聲歡越,破空而來。夏玉道,「怎麼有人在這神仙住的地界兒吹笛子?」
趙長卿細聽,正是一曲《祝青雲》,不禁笑道,「這曲子本就是神仙所作,在這裡吹也不算冒犯。」便與夏玉說了《祝青雲》的來歷。夏玉方懵懵懂懂的明白了,道,「原來,神仙也會做曲子吹笛子啊。」
趙長卿但笑不語。
一曲《祝青雲》結束,趙長卿道,「咱們這就回去吧,天要熱起來了。」
姑嫂兩個帶著丫環正往外走,正遇著穆十五隨一老者進來,趙長卿大方的行了一禮,讓至一側,請這一行人先行。穆十五微頜首,並未與趙長卿說話。倒是那老者打量趙長卿一眼,眼神落在她身上懸著的一塊玉玦時不由愣了,折身回頭,問,「你姓朱?」
趙長卿溫聲道,「我姓趙,家中曾外祖父姓朱。」
「邊城朱家?」
「是。」
老者見趙長卿神色沉靜,道,「請來靜室說話。」
夏玉很有些不安,趙長卿拍拍她的手,「你同丫環在外頭等我。」
趙長卿早已猜出老者的身份,心下卻並不覺著如何,只管淡然的跟了過去。一行人去了處景致優美,卻頗為僻靜的院落。蜀王連穆十五都打發了出去,對趙長卿頗為和悅,道,「坐下說話吧。」
待趙長卿坐了,蜀王問,「阿元是不是對你提起過我?」朱太爺芳名朱元。
趙長卿恭恭敬敬道,「太爺並未說過您的事,我以往在王老先生家見過十五公子,他與您面容頗有相似之處。我在太爺留下的東西裡,見過您寫的字,那上頭有您的落款。」
蜀王笑,「我以往都說,阿元這樣聰明的人,聽說子孫無一肖他者,未免可惜。我與他第一次見面,他也是片刻便猜出我的身份。你很像他,只是相貌不及他俊美。」
「太爺原就是獨一無二的。」
「前兩年聽說他過逝了,他去的還安穩嗎?」
「安穩。」
蜀王輕輕一歎,「那就好。」
說完這三個字,蜀王再無話,只是靜靜出神,晨光透入玉色紗窗,映得蜀王鬢間銀絲灼人眼。趙長卿便也安靜的坐著。良久,蜀王問,「你會吹笛子嗎?」
「少時略學過一二。」
蜀王令穆十五取來一管玉笛,遞給趙長卿道,「吹一曲《祝青雲》給我聽吧。」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歡喜記的朋友們先睡吧,接下來更巧言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