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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4章 文 / 石頭與水

    朱太爺拊掌輕擊,便有笛聲自遠方絲絲縷縷傳來,調子舒緩,正是一曲秋月調。趙長卿自己也喜歡弄笛,不禁閉眸細聽,或許笛聲太美,或者花香太濃,趙長卿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趙長卿醒時已是夕陽西沉,夕照自玻璃窗落入花房,為趙長卿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趙長卿睜開眼睛就見玻璃窗外朱太爺一身仙風道骨的舞劍健身,有俏麗的丫環捧著巾帕侍立在側。

    朱太爺舞完一段劍法,丫環捧上巾帕,朱太爺拭一拭額頸間汗漬,同丫環說笑幾句,那丫環羞了羞,嬌嗔的接過寶劍,便離開了。趙長卿不禁一笑,這老頭兒!她是大夫,自然能看出這院中丫頭眉心未散仍是完璧之身。風流了大半輩子,如今風流不動了,還是喜歡打趣小丫環。

    「姑娘醒了?」有侍女輕移蓮步而至,福身一禮笑,「奴婢小蓮,看姑娘睡得熟,主人便沒令奴婢們打擾姑娘。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喚她們進來服侍。」

    趙長卿掀開身上錦被,坐正了身子問,「永福呢?」

    小蓮笑稟道,「福妹妹就在外頭。因主人不喜別院侍女過來,奴婢便請福妹妹暫且在茶房喝茶。」

    趙長卿點點頭,並未多說。一時小蓮帶著小丫環們捧著巾帕漱盂胭脂水粉進來,趙家哪怕發達了,也再沒有這樣的排場享受。小蓮服侍著趙長卿梳洗過,趙長卿拿起花水聞了聞,在臉上拍了一些,又挑了些薄薄胭脂在掌心研開,拍在腮頰,重畫了長眉,點了口脂。小蓮服侍她重梳過頭,趙長卿便起身出去了。

    朱太爺在天音閣,趙長卿過去時,朱太爺正在天音閣聽小戲子唱戲,見著趙長卿,朱太爺笑道,「過來過來,讓我瞧瞧。」說著就瞅著趙長卿的臉看個沒完。

    趙長卿摸摸自己臉問,「怎麼了?」

    朱太爺皺眉,「咦?怎麼沒了?」

    趙長卿不解,「太爺,您找什麼呢?」什麼有了沒了的?

    「口水啊。」朱太爺一本正經,「你一邊睡覺一邊流口水,流得跟山上的小溪似的,可好玩兒了,我戳好幾下都沒戳醒。」

    趙長卿道,「我睡覺從不流口水。」

    「難道我還騙你?」

    「反正我是從不流口水的。」

    朱太爺一臉遺憾,一攤雙手,「女孩子太聰明就不好騙了,無趣無趣。」轉頭繼續聽戲了。

    趙長卿:……

    小戲子唱腔清亮婉轉,朱太爺聽到興處手上輕扣起節拍,趙長卿在一畔拿了個黃澄澄的蜜桔吃。朱太爺瞅她一眼,她就給朱太爺嘴裡塞一瓣,朱太爺笑得要多雞賊有多雞賊。

    趙長卿無語。

    聽小戲子唱了一段,朱太爺問,「覺著如何?」

    趙長卿道,「好。」

    「知道唱得是什麼嗎?」

    趙長卿道,「戲唄。」

    朱太爺鄙視,「不懂裝懂,土妞兒。」

    趙長卿道,「有個土妞兒曾外孫女,太爺肯定臉上有光,嗯?」

    朱太爺抬袖一掩面,假哭,「丟臉死了。」

    趙長卿簡直平生頭一遭見這等老頑童,剛睡醒就被噎個好歹,趙長卿道,「不就是唱個戲麼,我雖不懂唱戲,我也會唱曲子啊。我唱得曲子可好聽了,我給太爺唱一曲吧。」

    朱太爺興致盎然,道,「這倒好,要不要琵琶?」

    趙長卿搖搖頭,端起茶水喝兩口,清清嗓子,啟唇清唱道,「掩柴門嘯傲煙霞,隱隱林巒,小小仙家。樓外白雲,窗前翠竹,井底硃砂。五畝宅無人種瓜,一村庵有客分茶。春\\\\\\\\色無多,開到薔薇,落盡梨花。」

    朱太爺拊掌笑道,「好是好,只是大秋天的,你唱什麼春景?」

    趙長卿便再唱一曲,「會真詩,相思債,花箋象管,鈿盒金釵。雁啼明月中,人在青山外。獨上危樓愁無奈,起西風一片離懷。白衣未來,東籬好在,黃\\\\\\\\菊先開。」

    朱太爺搖頭道,「秋景是秋景,只是氣象愁苦,不好不好。」

    趙長卿又唱,「碧桃花流出人間,一派冰泉,飛下仙山。銀闕峨峨,瓊田漠漠,玉珮珊珊。朝素月鸞鶴夜闌,拱香雲龍虎秋壇。人倚高寒,字字珠璣,點點琅玕。」

    朱太爺道,「勉強勉強。」

    趙長卿閉嘴不唱了,朱太爺催她,「繼續唱啊。」

    趙長卿道,「我唱半天你也不讚我一句,我才不唱了呢。」

    朱太爺哈哈笑,忙哄她,「唱得好唱得好,接著唱吧。」

    趙長卿端起茶來喝,說,「讚得一點不真心。」

    朱太爺便道,「我真心真意讚你。」

    「這也忒假了,剛還說『勉強勉強』麼不是?」趙長卿算是稍稍摸著朱太爺的脈了,老小孩兒老小孩兒,更何況朱太爺還是頗為奇葩的老小孩兒,更不能用尋常法子相待。

    朱太爺道,「我是怕你驕傲自滿,那是勉勵你。我不是說『勉強勉強』,是『勉勵勉勵』。」

    趙長卿哈哈笑,朱太爺彈她額頭,「真是壞丫頭,拿老人家尋開心。」

    趙長卿揉揉額角,笑,「太爺,我吹笛子給你聽吧。」

    朱太爺對自己的總結是:對小美女頗具有

    有菩薩心腸與君子涵養的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帥老頭。

    故此,有小美女陪伴在側,而且小美女肯唱曲子吹笛子的哄他,跟他玩兒,朱太爺也不覺著住在家裡悶了。

    兩人吹了會兒笛子,就到了用晚飯的時辰,朱太爺道,「先吃飯,吃完飯我再好好跟你講一下這笛子怎麼吹。」

    趙長卿道,「我笛子吹得很不錯了。」

    朱太爺道,「你牛吹得很不錯是真的。」

    丫環都忍不住偷笑,趙長卿笑,「太爺有所不知,牛能吹得不錯也是一種本事。」

    「少自作淵博,我什麼不知道,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

    趙長卿笑,「鹽吃太多齁的慌。」

    朱太爺哈哈大笑。

    晚上趙長卿回袁氏給安排的小院時,朱鈴正在同趙蓉說話。見趙長卿回來,趙蓉起身相迎,「姐姐回來了。」

    朱鈴拉趙長卿坐下,笑,「可算是回來了。怪道太爺指名道姓的要你過來,果然是投緣。」朱太爺素來脾氣詭異,能投太爺的緣兒,真不知趙長卿用了什麼法子。

    趙長卿笑,「鈴姐姐是不是不放心,過來瞧瞧我們。」

    朱鈴笑,「你們都大了,且一個賽一個的周全妥帖,又不是我家小寶兒,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是想著,你們頭一遭來家裡住,恐怕不知道請安時辰,過來跟你們說一聲,別著慌,也不用起得太早,卯正起就可以了,你們梳洗好去找我,咱們一道去老祖宗那裡。」

    趙長卿笑,「虧得姐姐跟我們說一聲,不然我們明天就懵了。」

    朱鈴笑,「天時也不早了,你們歇著吧,我就先回去了。」便起身告辭。

    趙長卿趙蓉送出門口,及至廊下朱鈴便不讓她們送了,自己帶著丫環婆子提著燈籠去了。朱鈴一走,趙長卿趙蓉無甚話好說,命丫環打水洗漱歇下不提。

    倒是朱大太太難免跟丈夫嘮叨兩句,「二妹妹家的兩個孫女的確不錯,相貌好,教養也好,且都讀書識字,家裡自小請了女先生教導過的。」

    朱大舅爺道,「太爺很喜歡長卿。」

    朱大太太笑著倒了盞溫茶給丈夫,道,「不只是太爺,我看老太太也偏愛長卿一些。長卿今年十八了,比律哥兒小一歲,這孩子也能幹,聽說外頭好幾個鋪子,都是自己私房置辦的。」見丈夫面露滿意之色,朱大太太再不著痕跡的點一句,「那孩子還通醫術,現在就在藥鋪子開在外頭,有空還去坐診來著。」

    朱大舅不禁皺眉,「她一個閨閣女孩兒出去坐診。」

    朱大太太笑,「你不是常說老家風俗與帝都不同,女孩子常有出門的麼。」

    「律哥兒以後又不在邊城。」朱大舅爺道。

    朱大太太笑,「看老爺說的,老太太、老太爺都這樣另眼相待,想來長卿總有出挑的地方。」

    朱大舅爺點頭,「這倒是,你多瞧瞧,這事且不急,既回來了,咱們就多住些日子。」

    朱大太太服侍著丈夫換了家常衣衫,梳洗後老夫妻兩個在床間休息,細細碎碎的說起話來,「老爺心下若有煩難之事,不妨跟父親念叨念叨。」朱家在朱太爺時是家境逐漸敗落的,到朱大舅爺兄弟幾個出息,兄弟十個,有四個真本事考出的進士前程,家業由此復興。但,真正興旺卻是緣於朱太爺與當朝首鋪彭老相爺為貧賤之交。因彭老相爺的關係,朱大舅爺這官方做得平步青雲,幾十年也熬到了戶部侍郎正三品的位子。因實在戶部尚書無望,眼瞅著有了年紀,且惦記家鄉老爹老娘,朱大舅爺便致了仕。當然,致仕的原因還有一個,現在朝中形勢詭譎,朱大舅爺是個膽小的,明哲保身,便先退了下來。

    朱大舅爺官是退了,可兒孫在朝在外為官者也有幾個,雖是芝麻綠豆的小官,為兒孫計,朱大舅爺官退了,心也不能退。一心一意,都是為兒孫罷了。

    朱大太太提醒丈夫有事同朱太爺商量而不是朱老太太商量,便與彭老相爺這裡有很大關係。儘管這些年一直是朱大舅爺在帝都與彭家親近了,但,朱太爺在彭老相爺那裡的情分是不一樣的。可是,天底下什麼樣的情分都是有數的,用一次就少一次,何況自彭老相爺站穩腳根,沒少照顧朱家。

    對於妻子的提議,朱大舅爺只是「嗯」了一聲,並未多說。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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