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從老太太屋裡出來,便去了趙蓉屋裡。
趙蓉半張臉猶是青紫,一見凌氏,頃時眼圈兒一紅,顫顫的喊了聲「娘」,兩行眼淚滾珠一般順著臉頰落下來。
凌氏立刻心疼起來,坐在炕邊細看閨女的臉,問,「疼的可好些了?」
趙蓉拭淚道,「我沒事。」
凌氏歎口氣,心疼道,「你也是,好端端的去同你姐姐說那些沒個邊際的話做甚?不要說她生氣,就是老太太也氣壞了。」哪怕姐妹兩個有些口角,這話也過了。
趙蓉一驚,難道趙長卿把昨晚的事告訴了老太太,轉念思量,不可能,那些前世今生的事一說,別人先得以為趙長卿瘋魔了。趙蓉不動聲色的套凌氏的話,「我說什麼?我沒說什麼啊?」
凌氏道,「那些說你姐姐命硬克著楚家、小梨花的話,難道不是你說的?」
趙蓉哪裡會認,泣道,「我怎會說這種話?我是想著,自從楚家壞了事,姐姐心情都很差,為人也不如以往和氣。小梨花兒家雖說和咱家走得近,畢竟又不是自己人,姐姐把那些個珠寶拿出去給別人還債,也不怪娘你生氣。我是去勸她體貼體貼娘的心情,現在爹爹的官降了,家裡人口又多,收入不比從前,本該節儉些。若咱家是豪富,幫襯梨子家一把是舉手之勞,只當日行一善。可咱自己家還緊巴,姐姐倒這樣往外散漫。畢竟,現在不能跟以前楚家在的時候比呀。我是想勸她這個,不知是不是姐姐聽差了,忽就惱怒起來。」
「母親想想,那是我親姐姐,但有別人說姐姐不是,我還得叫人打過去呢。自己怎會說那些話。」趙蓉說著,又是兩行淚滾落。
凌氏連忙撫慰她道,「既是這樣,那就是你姐姐誤會了你,那就算了。」歎口氣,叮囑道,「以後莫再提楚家。」
趙蓉乖巧的點頭,反為趙長卿說好話,「娘也別生姐姐的氣了。梨花兒姐同姐姐向來好,他家出這樣的事,也難怪姐姐心焦。就是昨兒宜華不留心多了句嘴,倒似她特意去打探姐姐屋裡事兒似的。若往日,我都教訓她不許多嘴的,只是昨天那事畢竟是大事,既偶有知道了,哪裡能不跟娘說一聲呢。」
凌氏深覺小女兒體貼自己心意,道,「既是宜華不經意知道的,就算了。你可不許差丫環去打探你姐姐,這不是正路。」凌氏心裡到底明白是非,點了趙蓉一句。
趙蓉擺出一臉懊惱來,「說不得昨天姐姐就是誤會了這事,才同我生的氣。待我好些,一定去給姐姐賠個不是,再叫宜華去給姐姐賠罪。」
「罷了罷了,親姐妹,哪兒至於。」凌氏道,「一會兒我請蘇先生過來給你瞧瞧,開些藥膏子抹一抹才好,別留了傷。」
趙蓉乖巧應了,又道,「娘,我平日裡攢了些私房,如今也有兩百多兩了,我要錢來有什麼用呢,平日裡胭脂水粉釵環首飾,都是娘你叫人給我預備好了的,委屈誰也委屈不到我。再者說了,我也沒姐姐買房子置地的本領,沒有要花用的去處。我這屋裡,就一個宜華還穩重些,到底屋子大人少,我想著,不如娘幫我存著。等我什麼時候用,我再找娘要,是一樣的。」
凌氏知小女兒乖巧體貼,卻不知這孩子何時長成這般可人意。自己的親閨女,凌氏也不會真要趙蓉的私房,如趙蓉說的,代她保管而已。凌氏道,「這也好,你留下幾兩散碎銀子,餘下的放在我這裡。若有用處,就跟我說。這銀子我也不要,以後你出嫁時照樣給你。」
趙蓉微有羞意,嗔道,「娘這是說哪裡話。」
凌氏一笑,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青絲,歎道,「幸而還有你在我身邊,知道寬一寬我的心。」長女明白時是真明白,要說犯了牛病,簡直能氣死個人。
趙蓉淺淺一笑,乖巧的伏在母親懷裡。
礙於婆婆的話,凌氏不好沒收趙長卿的私房,到底在趙長卿去請安時點了趙長卿一句,「你妹妹的私房都交我管著了。」
這種話現在對趙長卿不過清風拂面,她道,「阿蓉年紀小,又是個清高性子,銀錢在她屋裡都能把她屋裡熏的銅臭了,交給母親也好,反正母親又不會要她的,以後她用再還她是一樣的。」
聽趙長卿這話,當真是明明白白,凌氏剛順了心意,就聽趙長卿道,「我就不用了,我是個俗人,每天不看兩回私房睡不著覺,哪天心情不好,數一數銀子我就能樂出來。我自己的私房,還是自己拿著安穩。」
凌氏險沒給趙長卿噎死。
趙長卿不交,凌氏也不能直接去搶,便道,「你若再把銀子拿給外人使,就都給我交上來。」
趙長卿道,「母親放心吧,我早晚得想法子把銀子再賺回來!」
直到趙長寧放了學,天漸漸黑了,都不見趙勇回來,凌氏有些急,連忙打發來福去衛所打聽。趙長寧道,「我與來福叔一道去。」帶著永壽同來福去了。
永壽去了大半個時辰回來稟道,「大爺叫我回來跟太太說一聲,衛所裡似有大事,從指揮使大人到小旗,一個都沒散呢!咱們老爺約摸要晚些時候回來,大爺同來福叔在衛所等著老爺一道回來。」
凌氏忙問,「可知是什麼事?」
永壽道,「這實在打聽不出來,大爺同來福叔也在外頭等著。」
凌氏將手一揮,道,「知道了,去吧。」
凌氏看向趙老太太,「可是什麼大事呢?」
趙老太太道,「等會兒就知道了,既是全都沒回來,興許是有大事。好了,不要等了,咱們先吃吧,叫廚下給他們父子留兩碗熱菜。」
一家子在老太太屋裡用的飯。
及至月上中天,趙勇方帶著趙長寧回家,凌氏連忙服丈夫換衣裳,對趙長寧道,「廚下備著飯菜,阿寧你也去換衣裳,一會兒過來用飯。」
趙勇換過衣裳又去了老太太屋裡,趙老太太問,「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趙勇接過丫環奉上的茶喝了半盞,道,「真是天大的事!帝都城裡有逆黨謀反,逆黨帶著五千人馬,還有仁德郡王與一位宋姑娘為人質,直奔著邊城來了。陛下的聖旨八百里加急到的邊城,就是叫將軍大人率兵馬解救郡王殿下與宋姑娘,這樣的事,衛所豈能坐視。明天就得全城戒嚴,兵馬在外頭佈置起來,更得忙活。母親不要擔心。就是叫廚下多買些菜蔬放家裡吧,少出門。」
趙長卿趙蓉都在老太太屋裡,趙蓉亦是驚掉下巴,趙長卿掃她一眼,道,「爹爹與阿寧先用飯,這事說是天大的事,與咱家關係不大。只是爹爹要在衛所忙上一陣子了。」
「是啊。」趙勇笑,「以後若是晚了,母親只管先跟孩子們用飯,不用等著我。」
趙老太太笑,「你與阿寧去用飯吧,用過飯咱們再說話。」
趙家畢竟是尋常門第,什麼郡王殿下之類的,趙家聽起來彷彿天方夜談一般。
凌氏就先問了,「那個仁德郡王,是個王爺吧?」
趙勇原也不知道仁德郡王是哪棵蔥,皆因這次的事,他在衛所聽了兩耳朵才知道了,笑道,「仁德郡王是陛下的親弟弟,別的王爺按理都要就藩,陛下捨不得仁德郡王就藩,一直留他在帝都住著。要不是郡王殿□份貴重,哪裡會為叛黨所劫持。」
趙蓉嘴快道,「那這次要是誰能解救了郡王爺,肯定就是天大功勞。」
趙勇笑,「是啊。」
趙長卿問,「爹爹,這次是誰謀反,逆黨是哪個?」
趙勇歎口氣,小聲道,「自己家裡說說便罷了,你們切不可出去多嘴,領頭的逆黨就是陛下的四皇子。」
凌氏噓歎,「還有這樣的事?」這不是兒子造老子的反麼?皇家的事果然複雜。
大家說了一回話,便散了。
趙勇其實是想爭一爭救王駕之功的,自代理千戶降至總旗,他面兒上還似以往,心裡也黯然過。雖是個樂天知命的性子,可身為一個男人,沒人不想掙個前程!
儘管趙勇沒說,趙老太太是親娘,有什麼看不出來的,勸趙勇道,「我知你想奔前程,可你想想,救王駕這樣的大功勞。不說你想,軍中無人不想。」
趙勇倒也有自知知明,笑道,「兒子想一想就過去了,哪裡真會去爭。就是去爭,軍中多少高手,就兒子這三招兩式、莊稼把式,怕也爭不過。」
凌氏亦道,「現在家裡太太平平,吃喝不愁,孩子們也都長進,我不盼著享什麼富貴,就這日子,我就過得好。你別去爭那個,我擔不起這個心。」
老娘老婆都這樣念叨,趙勇忙連聲做了個保證。
趙蓉笑道,「娘放心吧,爹爹定是平安的。我聽說,家裡有爺爺在時用的盔甲,爹爹這些天都要在外排陣等著叛軍,穿上盔甲,也叫人放心。」
趙老太太笑,「瞧我,有用的事倒忘了。長卿早提醒過我,我已叫柳兒預備出來了,一會兒叫柳兒送你屋裡去,記得明天穿上。」
趙勇笑應。
趙長卿問,「爹爹,那天聽你說,還有個宋姑娘一路被劫持了,不知這位宋姑娘是什麼人?」
「這我也不清楚。」趙勇歎口氣,「這姑娘也是倒了霉。」
凌氏亦歎道,「一個姑娘家,被叛軍這樣千里迢迢的劫持到邊城,就算活著回去又能怎樣?名節都沒了,如何嫁人?就是能嫁,也嫁不到好人家。再者,我聽說中原那塊兒可不比咱們邊城,禮法規矩嚴苛的很。有不聽話的姑娘,直接送尼姑庵的。」這些事,凌氏大都是聽蘇先生說的。凌氏忖度著,說不得宋家人也不盼著宋姑娘活著回去,宋姑娘死在邊城,亦算是捐軀為國了。
大家感歎了一回苦命的宋姑娘,便各自去歇了。
趙長卿思量了半夜,第二日早早起床,一家子用過早飯後,趙勇慣常去衛所,只是今日穿著盔甲,頗為笨重了些。趙長卿跟著一併起身,道,「我送送爹爹。」
凌氏道,「你去做什麼?」
趙長卿挽著父親的手臂,笑道,「有悄悄話同爹爹說。」
趙勇向來寵愛長女,笑道,「叫長卿同我走一走吧。」以往做代理千戶時是騎馬,如今趙勇大都是走著去衛所。
父女兩個一併出了家門。
趙勇笑,「是有什麼事要同我說不成?」
趙長卿道,「昨天我想了半夜,爹爹想掙些功勞,救王駕是難上加難,若是救宋姑娘,恐怕不會太難的。」
「宋姑娘?」
「是啊。宋姑娘被叛軍一路劫持到邊城,名節已失,日後就是回邊城,恐怕也嫁不到好人家。或者,她的家人說不得盼著她就死在叛軍手中,也得個貞烈名聲。」趙長卿道,「尋常人都會這樣想。爹爹另外想一想,叛軍既能劫持仁德親王,難道不能劫持別的大臣或是公主貴女,怎麼單就劫持了宋姑娘呢?爹爹不知宋姑娘的出身,不過我尋思著,宋姑娘肯定是有些身份的人。」
「如今,人人都盯著救王駕之功,因
宋姑娘是個女孩子,又非朝中公主貴女,人們便會忽視她。爹爹,若便宜,儘管救下宋姑娘。哪怕無功,亦非過失。倘有一日宋姑娘翻身,於咱家又有什麼壞處呢?」
趙勇想了想,覺著女兒說的也有些道理,何況他本就是個好性子,想著宋姑娘也是歹命,遇到這種事。趙勇道,「我知道了。這些事莫擔心,若便宜,我會出手的,怎麼也不能看人枉死。」
趙長卿送趙勇到路口,方折身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可以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