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無道並未立時飛身降落,而是一個靈決打出,化成了一團清光,一點點的碎灑而下,將那處山廟籠罩在內。
接著就默默等待著,僅僅不到半個時辰,那山神廟內,就已了無人跡。那條青石大道上的行人,也紛紛回轉。
這是離塵宗的三階術法『離人蹤,,是一種幻術類的道法。有時離塵宗弟子,會遇到一些特殊的情況,為免波及到普通平民,就會使用這『離人蹤術,,使周圍之人,都不約而同的生出要離開這片地域的念頭。經過之人,也紛紛改道回返。
莊無道來著山神廟祭拜母親。不過卻不願驚動他人,也不願別人知曉看見,所以用此術,使廟內的香客,都紛紛離去。
而待得那廟內再無人影,莊無道才凌空降下,步入到了廟宇之內、
北堂家在這裡,的確是很用了些心思。整片廟宇看似平平凡凡,除了建築精緻一些之外,無什麼出奇之處。可那些牆壁瓦片,都是內嵌白玉,使人一步入廟內,就會感覺到一股清涼之意。
而廟內十幾座房屋,連同周圍的山勢,更是形成了一個風水福地,藏元納氣,可以清心寧神。使那些上香的信徒,意念更為虔誠,排除雜念。
可見北堂家對此地,絕未敷衍。將他母親,擺在『山神,的位置,更是深思熟慮。哪怕在地方動靜再大,也不會驚動離塵,若真有朝一日成就神位,甚至可以從離塵宗內要來敕封。
就在踏入正殿內時,莊無道又有意無意的,看了旁邊一株至少千年年份的楊柳樹一眼。
此時那些楊柳枝上,掛滿了各種樣的絲帛,一眼望去,足有近萬之多,隨風飄蕩。都是信徒將自己所求之事與所發之願,以絲帛書寫,再纏繞掛在這些柳條之上。
而莊無道此刻望去。只見那些絲帛足有八成,都是求的傷病癒合恢復之類,又或者家人犯罪受災,想要化解。其餘兩成,則是乞求家人長命百歲,壽比南山等等。
看了一眼,莊無道就不禁失笑。陰魂借香火信願成神,最忌的就是願力雜亂,使陰魂無所適從,難以聚力。
而這北堂家之人,也明顯深知其要。所以此處的山神苗,並不求多求全,只專攻救死扶傷與消災去厄兩道。
方纔他在空中之時,就聽這裡的信徒在言談之時說起,此處的神靈,在消災去厄與治病消罪方面,尤其靈驗。有不少人在這裡祭拜上香之後,回去之後隔日,家人病情就會有好轉。也有遭遇厄難的,過些時日,就會時來運轉,轉危為安
不出意外,這應當是北堂家的手筆。相較於那什麼姻緣福祿雨水求子之類,這兩方面其實是最易做手腳的。
說到底,神明之道是依靠人之信念香火而存。只有神明『靈驗,,才能聚集更多的信徒。而以北堂家的勢力,要暗中給人診治,消災解難,實在是再容易不過。
莊無道當年拜託北堂婉兒,為他建造此廟,本是看那《玄冥極陰錄》之後,有感而發,略盡孝心之舉,事後就沒怎麼在意。
卻不意此處,居然真被北堂家搗騰出了一番氣象。這山神廟內的香火,雖不怎麼濃厚,卻已呈興旺升騰之勢。只需幾十年時間積累,此處信徒自然會越聚越多,
看來這世間,類似《玄冥極陰錄》的冥修典籍,絕不僅只一本。北堂家之人不但瞭解看過,而且頗有心得。
就不知其餘幾處如何?當年的北堂婉兒,是答應為他建造八座廟宇,供奉母親。若其餘七處所在,都與這裡差相彷彿,那麼他那死去的母親,說不定真有死後聚念成神的希望。
不過這也只能想想而已,認真不得。這天一世界,有沒有對應的陰冥世界,都是未知。即便存在,他母親莊小惜是否已轉世重生,也同樣是未知之事。
倒是北堂家為他母親之事如此用心,也不枉了莊無道這些年,對北堂婉兒的提攜照顧。
從那楊柳樹上收回了目光,莊無道逕自踏入到了山神正殿,一入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檀香之氣。
再往前方,那神像是以一整塊白玉塑成,與真人一般大小,通體無瑕。而五官相貌,赫然都於莊小惜生前相仿。栩栩如生,彷彿真人。
更準確的說,這是莊小惜毀容之前,就連氣質,也差相彷彿,並無二致。只眉眼剛毅,眸含悲憫之色。
也不知北堂家,是從何處得知莊小惜生前的模樣,請來的雕師,手藝也明顯非同凡俗。
便是莊無道,也不禁怔住,愣愣的看著這神像,臉現傷感緬懷之色。
許久之後莊無道才回過神,又看向了上方的橫幅。赫然『越山女神,四字
越城之外,都只有一些小山丘,都可稱之為『越山,,意為越城之山。而越山女神所轄,也絕不止是此處這一座小山丘,神像的左右兩旁,則是消災解難,月死扶傷,四字,俱都是名家書就,極具氣魄。
除此之外,莊無道還知那神像之內,另有著一張牌位,書寫著母親的姓名
神情肅穆,莊無道從一旁取了三柱檀香。心裡默默地禱告著,恭恭敬敬的三叩首之後,將檀香插在了神像前的鼎爐內。
此處山神廟,並不是他母親墳塋所在。他來這裡,也只是為看看這山神廟的情形而已。可既然人都來了,就不可不虔心誠意的為母親上一柱香。
不過就在將要禮成之時,莊無道忽然神情微動,心念間已收到了莊小湖的焦急警告。
而此刻他甚至不用回頭,就已能察覺自己身後,一道酷冷氣機,毫無預兆的進入門內。神念感應,是既覺陌生,又覺熟悉。意念之內,一時是冰涼一片
「今日是莊小惜的忌辰,這四年以來,每到這一日,我都會在越城附近等候。」
一個人影,站到了莊無道的身側,冰冷如刀般的意念,將莊無道的元神緊緊鎖住。
「原本今年也沒怎麼指望,不意你居然來了,也不枉了我這些年一番辛苦
莊無道默然不言,雙拳卻死死緊篡著,目中突然全是戾意殺機。
也就是說,這四年以來。這人都在母親身亡之日,埋伏於此麼?
四年之前,二人之間就已情斷義絕,可那個時候,哪怕知曉是沈玨親自下定,請刺魔宗出手對他襲殺,也沒能使他暴怒至此,憤恨欲狂。
無所不用其極到利用母親的亡期,真不愧是太平重陽,想想以前,自己還真是天真。
「這北堂家請來的雕師不錯,容貌氣質,都與你母親年輕之時肖似。」
重陽子負手立在了『越山女神,的神像之前,目光淡漠的審視著。
「據說她到越城之後,就自毀了容貌?」
莊無道雙眼微頜,不由自禁的,就想起了十幾年前,母親以刀割面的那一幕。
心中戾恨之意,是愈發的狂烈如濤,難以遏制。按說此刻,遁走逃逸才是上策。
可是卻偏有一股戾氣,橫亙於胸,讓他不願在這人面前低頭,退讓。
強吸了口氣,莊無道的語氣,同樣冷漠如冰:「是又如何?與你何於?」
重陽子雙目微瞇,閃過了一絲危險之色,而後又搖著道:「其實有一事,我一直想不通。自問我重陽子,並無對不起你們母子處。不告而娶,與靈淑結為道侶,我是有不對,可事後也有了補償。」
「補償?讓母親她衣食無憂一生?你留下的那些錢財,是為沈家還是為母親?」
莊無道哂然一笑,極盡嘲諷。心中則已如萬年玄冰,寒意浸透了四肢百骸,只因那攻心怒火,才使他的人,還能維持著幾分生氣。
「你欲修道長生,母親她可曾阻攔?與蕭靈淑結為道侶,為何就不能實言相告?偏要詐死欺瞞?是不願告知,是心虛有愧?又仰或我那母親,就從未放在你的心上。當年迎娶,只是為莊氏之財,能助你修道麼?」
丟開了所以的父子情義,所有不該有的期冀孺慕,都全數掃出心緒。
莊無道週身氣機真元,也逐漸遞增,對抗著重陽子的意念,隱隱欲與其分庭抗禮,言辭則如毒蛇,字字如刀。
「你問母親她為何要如此,可你當年做出那等齷蹉之事,難道就未考慮,母親她會作何想法?又或者是,你連她是何等樣的性情都不知o要她就這麼看著你棄她而去,看著你與那蕭靈淑結為道侶,與她了斷俗緣?既已負心,那為何還要回來?只是為留下我這個子嗣?你留下的錢財,她又何曾看重了?真要錦衣玉食,一生富貴,莊家本就已大富大貴,何必嫁給你這個一窮二白的書生?你當年若是真心欲為母親費些心思,又何至於此?嘿,我那九泉之下祖父,可真是識人不明,瞎了眼睛。」
當年莊沈結緣,正是外祖所定,不意卻使女兒,悲苦一生。
說到底,他這位父親,就是那種不擇手段,一旦達成所願,就將腳下台階,棄如敝履的那種人物。
可笑自己,明明在幾年之前,就已看清,卻偏還有留戀期冀,真是蠢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