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著家丁送熱水過來的時候,曲無容把自己以前看過的醫書都回憶了一遍,挑出其中跟醫治天花有關的內容,用紙筆記錄下來,她在這之前沒有醫治天花病人的經驗,如今也只能一樣一樣地試試看了。
就在她抄好了一張藥方,正準備抄寫第二張的時候,門上突然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她把筆放下,走上前拉開房門。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素色衣裙的女子,她手裡端著一盆熱水,看見曲無容她主動開口道:「我是來幫忙照顧無忌少爺的。」
「把水給我吧。」曲無容接過女子手裡的水盆,囑咐道,「你就待在外面不要進來,有什麼需要的話,我會出來告訴你的。」
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曲遺珠愣了一下,忙點頭應下:「好。」
能夠不直接接觸染上了天花的曲無忌,被傳染上的幾率就會小許多,這點兒常識曲遺珠心裡還是很清楚的。
曲無容吩咐完她之後就端著熱水回到了房間裡,還順便用腳踢上了房門。
把曲無忌身上的衣服解開,只這麼一會兒的時間,他的兩條胳膊已經完全被紅斑覆蓋,而且還有往脖子和胸膛上蔓延的趨勢。
曲無容把布巾打濕,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紅斑給曲無忌擦拭著身體,他身上的高熱即使是隔著布巾也能感受到,曲無容下意識地加快了手中的動作,等到全部擦拭一遍之後,她才拉過旁邊的被子給曲無忌蓋上,把他整個人都捂得嚴嚴實實的,以免被風吹到加重病情。
把自己的雙手清理乾淨之後,曲無容拿起桌子上剛剛抄好的藥方,拉開房門想要讓剛才那個女子幫自己去抓藥,卻發現自己忘記問她叫什麼名字了。
不過好在曲遺珠並沒有走遠,就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著發呆,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她連忙站起身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曲無容朝她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就把手裡的藥方遞給她,「你按照這個方子去幫我抓藥,抓回來之後就馬上熬,三碗水煎成一碗,記住了嗎?」
「記住了。」曲遺珠點點頭,接過藥方朝院子外面走去。
不過跟之前曲無容的遭遇一樣,曲遺珠也是剛走出院子就被守在外面的家丁給攔住了,聽說她要去抓藥,其中一個家丁接過她手中的方子離開了,而另外一個家丁則是又把她趕回了院子裡。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曲無容還沒來得及回房間,看到她這麼快就折了回來,不由得奇怪地問道。
曲遺珠把剛才在院門口發生的事情跟她講述了一遍。
「至於弄得這樣草木皆兵嗎?」聽完她的話,曲無容無奈地撇了下嘴巴,看來這曲大學士是真的很怕死啊,居然把她們全部都給隔絕在這個院子裡了!
「你不怕被傳染嗎?」曲遺珠這會兒終於有機會問出心中的疑問了,聽說她是主動提出要給無忌哥哥醫治天花的呢!
曲無容微微地歎了口氣,「怕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看著無忌哥哥就這樣死掉吧?」頓了一頓,她又把同樣的問題拋回給了曲遺珠,「那你呢?」
早在得知曲無忌染上了天花之後,在他院子裡伺候的下人就全都跑光了,別處伺候的下人們更不可能傻得自己送上門來,這個女子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估計是被花氏逼著來給她幫忙的。
這個問題正好戳到了曲遺珠的痛處,她微微低下頭,掩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悲慟,「我是被逼的。」
她的回答在曲無容的意料之內,曲無容也就沒有再繼續問她是被誰逼的,眼下不是拉家常的好時機,她得趕快去把自己想起來的幾個藥方都謄寫下來才行,於是她轉身準備回房間了。
不過在進門之前,她突然又轉過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曲遺珠。」
她也姓曲?聽到這個名字,曲無容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過卻沒有往深裡細想,畢竟在大戶人家裡,得寵的下人被冠上主人的姓氏再正常不過了,雖然這個叫曲遺珠的女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得寵的。
把自己記起來的藥方都謄寫了一遍之後,剛才讓人去抓的藥終於熬好被送了過來,曲無容小心地把藥汁給曲無忌餵下去,又給他擦拭了一遍身體,這才稍微地鬆了一口氣。
現在藥已經餵下去了,就看藥效發揮之後的反應了,這個大概需要半柱香的時間,在這半柱香裡曲無容沒有別的事可做,就出門去找曲遺珠聊天去了。
她剛回到這學士府,就因為自告奮勇給曲無忌醫治天花的事情,被隔絕在這個院子裡了,想到以後還在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曲無容覺得自己有必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跟曲遺珠打聽一下這裡的情況。
由於是曲孝良在外面跟青樓女子生下來的私生女,身後又沒有母親的庇護,所以曲遺珠在這學士府裡的生活可謂是艱難無比,掌權的花氏看她不順眼,總是想著法子趕她出去,她只能整日裡低聲下氣、委曲求全,這樣才不會被花氏抓到把柄趕出去。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就連家裡的下人對曲遺珠的態度也非常不好,根本就沒有人把她當成小姐來對待,平日裡她的衣食起居都是她自己打理的,偶爾碰上花氏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還會被當做丫鬟使喚來使喚去,就像這次被派來照顧曲無忌。
因此,在曲無容主動找她聊天的時候,曲遺珠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要知道平常根本就沒有人願意搭理她,而這個從小就被送到別人家裡寄養、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姐姐,似乎跟這個家裡的其他人不太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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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遇到知音的感覺,讓曲遺珠對曲無容的問題知無不答,也很快就讓曲無容瞭解到了這個學士府現在的大致情況。
原來曲孝良在她娘之後又娶了三房夫人,這三房夫人分別都給他生下了一兒一女,目前最受寵的就是二夫人花氏以及她的兩個孩子,曲無憂甚至還享受到了嫡女的待遇,而她這個真正的嫡女卻被送到了別人家裡,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意識到這個事實,借了曲無憂身體的寇韶華更加為身體原本的主人鳴不平了,明明就是學士府的大小姐,這麼多年都不在父母身邊長大也就算了,居然還要代替一個庶出的女兒嫁給什麼撫遠將軍!
如果還是以前的曲無容,恐怕也只能任由那對居心叵測的母女擺佈了,不過既然她寇韶華代替了原本的主人,那麼一定會幫她討回個公道的!
曲遺珠不知道眼前人的心思,在回答完她提出的問題之後,又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由得悲從中來。
曲無容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她一臉黯然的模樣,又想起那個被自己忽略了的問題,忍不住問道:「對了,你說你也姓曲,那你跟曲孝良是什麼關係?」
「我是爹爹的女兒。」
女兒?曲無容微微吃了一驚,不過想起曲孝良那風流的個性,很快就釋然了,「那我剛才怎麼沒聽你提起呢?」
剛才她問曲孝良一共有多少子女,曲遺珠的回答中似乎卻並沒有提到她自己。
聽到她問,曲遺珠臉上的神色更加黯淡了,聲音裡也帶上了一絲憂傷:「我是爹爹在外面生下的私生女,他把我帶回來之後就對我不聞不問,對外也沒有承認過我的存在。」
曲無容瞭然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說完,她安慰地拍了拍曲遺珠的肩膀,「別傷心了,你看我還不是從小就被他送到別人家裡寄養嗎?」
「那不一樣的。」曲遺珠卻輕輕地搖了搖頭,「你是爹爹的女兒,不管你人在哪裡,都是學士府的大小姐,跟我是不一樣的。」
雖然曲無容從小就被寄養在別人家裡,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她在外人的眼中也依然是學士府的大小姐;而她曲遺珠則是一個被徹底遺忘的孩子,所以她們兩個人還是不一樣的。
她說的是事實,曲無容無法反駁,只好無言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對了,無忌哥哥喝過藥之後好點兒了嗎?」兩個人這一聊就是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曲遺珠先想起了還臥病在床的曲無忌。
「哎呀,我差點兒忘了!」被她這麼一提醒,曲無容才想起來屋子裡面還躺著一個病人呢,而且看時間差不多也快要到半柱香了,她得去看看藥效發揮得怎麼樣了才行。
她說完就站起身匆匆地往屋子裡走去,曲遺珠本想隨著她一起去,但想起之前她的吩咐,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雖然她覺得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姐姐很親切,而且也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助她,可畢竟她將要面前的不是別的什麼,而是會要了人命的天花,於是她遲疑了。
她答應過娘親,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她已經努力了這麼久,不能因為意氣用事就讓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所以,她只能望著再次被關上的房門,在心裡默默地說了聲: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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