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已經籠罩大地，可是醫院的走廊裡依舊昏暗無光。酒精消毒水的氣味瀰漫在走廊上，昏暗的燈光灑下，空空蕩蕩，只有一個女孩，把全身裹在黑色蝙蝠衫裡，戴著帽子站在病房門口。
她掏出兩粒口香糖咀嚼著，半響後往捧著手呼了口氣聞了聞，蹙起眉頭，又嚼了兩顆口香糖。
十幾分鐘後，她輕輕敲響了房門。似乎又怕吵醒了裡面的人，小心翼翼，謹小慎微，忐忑不安，無論是誰，都無法想到，這個女孩，竟然是烏衣巷的巫老闆，竟然是昔年川藏兩省讓人聞名色變的大佬。
房間裡老太太溺愛慈祥的聲音響起：「小烏鴉嗎？進來吧，媽早醒了。」
烏鴉推開門，對著老太太笑了笑，輕輕的關上病房門，她歡呼雀躍像個小孩子，說：「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老太太笑著說：「咱家的小帥哥回來嗎？」
巫啞臉色一暗，說：「媽，找不到他。」
老太太說：「小烏鴉啊，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你們兄妹兩個，怎麼了？」
巫啞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說：「沒事。」
老太太歎了口氣，道：「在媽這，沒什麼好消息。如果真要是有的話，就是希望臨死前，能見到你哥一眼。從天失蹤十幾年了，恐怕想見他，是沒希望了。」
巫啞說：「媽，您能長命百歲，咱們有的是時間找從天哥。」
「長命百歲？」老太太拉著她的手，枯瘦滿是皺紋的摘掉巫啞的帽子，為她整理著凌亂的髮梢，一臉慈祥，說：「媽現在已經滿足了。有你陪著，看著你平平安安，就算是死了，心裡也比什麼都踏實。」
巫啞說：「媽，你真的會沒事的。夢沁有一個朋友，他有辦法治好你的病。」
老太太頓時緊張起來，很顯然，在她心裡，這個女兒可不省事。
她問：「你又威脅人家給我娟腎了？丫頭啊，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造孽，不要再沾血。多做點好事積德，你為什麼就不聽我的話呢？」
巫啞說：「媽，你先別著急。我沒逼人家。他是軍區裡的人，負責一個特殊的任務，秘密研究搞科研。方向就是克隆。現在普通人不知道，可是實驗階段已經足夠用在醫療上。不用換別人的腎，只需要從你身上取一點血，用基因細胞定向分化培養出一個全新的健康的腎。不會有半點排斥，只要換上，比原來更加有活力，健康十倍。」
老太太一怔一怔的，問道：「小烏鴉，你在媽面前，可從來不說謊話。還記得十一年前那個冬天嗎？你躲在家門口不敢回來，我把你拉進來問你，烏鴉啊，你做了什麼壞事？我就是那麼隨口一問，你就實話實說。你說你殺了三個人。你把媽嚇得連續三個晚上不敢睡覺，哆哆嗦嗦關著門連家都不敢出。小烏鴉，你連殺人的事都跟我坦白，為什麼現在要騙我呢？」
巫啞說：「媽，我真的沒騙你。不信的話到時候可以讓你親眼看著要換的腎是怎樣培養出來的……」
老太太揮了揮手，道：「行了……行了……不要跟媽說這些了。你出去吧，我有點累了，再休息一會兒。」
巫啞一下子站起來，委屈大聲喊道：「媽！你為什麼要這樣？」
老太太不說話，重新躺下，躺的筆直，挺著兩條腿，把被子整整齊齊的拉到胸膛上，兩條胳膊露出來，交叉放在小腹上，慢慢的閉上眼睛，活脫脫像一具屍體。
一心求死，有神丹妙藥，也無法起死回生。
巫啞紅著眼睛，賭氣站在她身邊好半響，咬著牙狠狠說：「媽，你讓我不造孽。可如果你死了，我向你保證，每年清明，我帶著一千條冤魂去你墳前祭拜。」
老太太眉頭猛地一皺，常常的吸一口氣，又常常的呼出來，轉個身，背對著她，一句話不說，卻把心裡的失望表達的淋漓盡致。
巫啞摔門而出。
門口正站著楊偉和余夢沁。
楊偉問：「老太太不願意？」
巫啞點上一支煙，端坐在門口走廊地上，抱著膝蓋，嘴角掛著詭異陰森的笑。楊偉心裡猛的一抽！他見過很多人發狠，有人垂死之際發下大誓雙目充血。有人背著血海深仇咬牙切齒陰狠毒辣……可從來沒有一個像巫啞這樣的。
這個笑容，這個眼神就好像是深夜中一個弱的姑娘忽然間被鬼上身，猛然間坐起來，漆黑的房間裡一動不動，咧著嘴桀桀笑著，無聲無息……
楊偉只覺得一股殺氣鋪天蓋地一瞬間就充斥在整個醫院，甚至連走廊的燈都很配合，一明一暗，終於滅掉。
楊偉敢肯定，這姑娘必定下了大決心，一旦母親去世，她定然要把這四年來沒殺的人，變本加厲全殺個乾淨……
余夢沁說：「要不我去勸勸？」
楊偉摁住她，皺著眉頭想了想，說：「我去吧。」
他再次深深的望了巫啞一眼，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拉著床邊的凳子坐在，楊偉拿起一個橘子慢慢的剝著，笑著說：「阿姨，我是巫啞的朋友。」
老太太轉過身，坐起來靠在床上，望著他歎了口氣，道：「小伙子啊，你出去吧，不用勸我了，這手術，我是不會做的。」
楊偉說：「阿姨，我不是來勸你做手術的。」
老太太一怔：「哦？」
楊偉說：「聽夢沁說你吃齋念佛十幾年，心智慈悲通透淡泊，我一直以來，心裡都有一件事放不下，想請你開導開導我。」
老太太笑了笑，說：「你心裡放著菩薩，不是什麼都好了？」
楊偉謙卑的笑著說：「一直都想，可是心裡不敢放菩薩啊，怕玷污了他老人家。」
老太太臉色和善了很多，道：「什麼事，說說看。」
楊偉說：「這件事不好直接開口，您拜菩薩誦經，不如，我用一個禪語小故事來說說吧。」
老太太說：「那也行，很久沒人給我講過故事了。有你陪我嘮嘮嗑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