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夢沁問：「你扛起來了？」
烏鴉輕哼一聲，莫名有一身囂張跋扈氣焰，道：「三百多萬給我們換來一個機會。短短十餘年，川藏兩省，我橫行無忌。再也沒人敢打我罵我，人人都怕我……」
她忽然間神色又暗淡下來，低著頭失落道：「可那又如何呢？我雙手染滿血腥，我屠城殺人無數，我用殘忍和冷酷躲在暗中打下了好大一片天地。可是會遭報應的。」
余夢沁皺起眉頭。
烏鴉往上拉了拉黑色蝙蝠衫，露出纖細白皙的小蠻腰。腰側處，一條兩寸長的疤痕不算很明顯，可是在如此冰肌玉膚完美無瑕的身子上觸目驚心。
她苦笑著說：「腎衰竭。」
余夢沁說：「對於你來說，好像不算大病。」
「不錯！的確算不上大病。我一句話，能把全世界所有最好的醫生全找來。我一句話，心腹手下能挖出來一萬顆腎給我換上。可是我媽善良，她跟我說，小烏鴉啊，你雙手染滿了血腥，老天都盯上你了，你還不收手嗎？你想讓媽死的時候床前連個送終的都沒有嗎？她吃齋念佛了十幾年，就是為我和哥哥贖罪。她說我們造了太多的殺孽，她活著的時候不求求菩薩，我們死後不知道要遭多大的懲罰呢。她不讓我從外面找供體，說那樣會讓人遭罪，所以……她把自己一顆腎給我了。」
余夢沁捂著嘴，心裡說不出來什麼滋味，悲傷，感慨，更多的卻是對那老太太的敬重。
烏鴉苦笑著，又點上一支煙，說：「十多年來，從小房子換成大房子，從大房子換成大別墅，媽總會有一個房間不准我進。擺上香案，供上菩薩，每天在裡面唸經。我常常開玩笑，說你會念什麼經啊，你捏著一串佛珠，卻連經都不買一本，買來了也不認字，會念什麼？」
她忽然間頓住，抬頭問余夢沁：「你知道她念什麼嗎？」
余夢沁搖頭。
烏鴉雙目出神，說：「我很好奇，有一天，凌晨兩點。我媽每天都會唸經到更晚，比我們這些打天下的更加勞心費力下功夫。我偷偷溜到她門口，門開著一條縫，透過門縫我看到一個蒼老的背影，滿頭花白的頭髮，一天一天的跪著，早就把腰背跪的佝僂，她趴在地上時不時的磕著頭，嘴裡唸唸有詞……我終於知道她念的什麼經了……」
烏鴉眼淚一下子洶湧而出，差點泣不成聲，說：「她跪在菩薩面前，虔誠匍匐，頂禮膜拜，來來回回只說一句話。她說，菩薩慈悲，懇求你把我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犯的錯，全部算在我頭上。」
余夢沁撇了撇嘴，心裡忍不住發酸，眼淚也跟著流下。可憐天下父母心，每一個父母，不都是這樣麼？
烏鴉狠狠的抽著煙，一大口一大口，抽進肺裡就再也不吐出來，夾著煙的手已經顫抖了，她很失態很大聲的喊道：「菩薩是傻子嗎？她一老太太說的話怎麼能當真？我造的孽怎麼能降罪到她身上？有病，讓我得啊！要死，我來死啊！」
余夢沁拍著她的肩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烏鴉流著眼淚，失魂落魄碎碎念著：「我媽身體很好的……可是她把一個腎給了我，她就得了尿毒症……她是在為我受罪，如果不是我，她還會和原來一樣，身體好好的……怪我……都怪我……」
余夢沁說：「阿姨不願意治療？」
烏鴉說：「我知道她的想法，她覺得現在受的罪越多，就替我還的孽業越多。她不願意治療。她心裡還太善良，大把人為了金錢敢把腎割了，可她說那還是造孽。甚至剛剛意外死亡的人身上的腎，她也不肯要，她說讓人家囫圇著走一遭輪迴吧，誰想丟點東西在外面呢。四年了……整整四年了！我把所有的事都放下，帶著她滿世界去找醫生，連那些個騙人的土郎中都要去看看。可她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夢沁，你說，權傾朝野，富可敵國，又能如何？你告訴我，能如何？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余夢沁安慰她道：「要不我幫你勸勸阿姨，看看能不能讓她配合治療。」
烏鴉苦笑著搖頭，道：「沒用的。我媽說，要她接受治療很簡單，只有一個條件：不要換別人的腎。只要滿足這個條件，讓怎麼治就怎麼治。可她一個腎給了我，剩下這顆腎已經衰竭。腎衰竭是沒法逆轉的，根本不可能治好。她這麼說，分明就是不想活了。」
余夢沁說：「烏鴉，你別放棄，天底下奇跡這麼多，說不定就讓阿姨碰到一個。」
烏鴉問：「你覺得可能嗎？」
余夢沁歎了口氣，道：「可我們活著，總要抱點希望不是？」
「希望？！呵呵……有希望也不會有奇跡的。除非菩薩肯原諒我過去做的事。」
余夢沁說：「不是有一句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不是說菩薩普度眾生嗎？菩薩肯定會原諒你的。」
烏鴉一臉絕望，仰著頭雙目無神，望著天癡癡問：「菩薩在哪呢？」
余夢沁不忍心看她這幅模樣，安慰道：「說不定，說不定菩薩正從天上趕過來呢。」
烏鴉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候，不遠處匆忙停下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男人，一瘸一拐，風風火火朝著住院部走去。路過花園的時候看到余夢沁一怔，連忙小跑過來。
楊偉焦急問道：「阿姨怎麼樣？」
余夢沁有點失落，眼睛一下子紅了，淚水打著轉，道：「醫生不建議手術，說風險太大。恐怕……恐怕……」
楊偉把她攬
在懷裡，說：「別擔心，不哭，說不定我有辦法。」
沒人把他這句話當回事。人家醫院的醫生都沒辦法，他一個殺人奪命的殺手還能治療癌症？
楊偉問：「誰是阿姨的主治醫生？」
余夢沁說：「百萬叔叔的一個老同學，癌症方面的專家。在國際上都很有權威。」
楊偉想了想，又問：「信得過嗎？」
余夢沁一愣，道：「和百萬叔叔幾十年的交情，很鐵的哥們。百萬叔叔那麼怕太子妃，不敢介紹不信的人。再說了，醫生的家人都在港島，兒子還是太子妃手下商會的一個負責人。」
楊偉說：「那就好。夢沁，你先別著急傷心。我現在有八成的把握，能讓阿姨痊癒。」
余夢沁一愣，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可是她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從來不說謊不說大話的。心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也最多說出來一半。既然他說有八成把握，那恐怕已經有絕對的信心。
余夢沁問：「偉哥，你有什麼辦法？」
楊偉來的匆忙，這才仔細打量著烏鴉，素顏紅唇，修長鋒利的指甲，一身連帽黑色蝙蝠衫，戴著帽子，把整個人雪白的肌膚全部擋在陽光背後。
他看得出來烏鴉不懂功夫，可是他同樣能感覺到烏鴉的非比尋常。這妞身上那份詭異的氣場，讓他很忌憚，很不舒服。
余夢沁說：「她是烏鴉，我一個好朋友。你說罷，沒事的。」
楊偉想了想，說：「克隆！我巧合之下得到一份實驗成果。對於醫學上的治療，已經完全攻克，百分之百能夠治癒。」
烏鴉在旁邊失魂落魄，聽到這句話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臉振奮驚喜。
余夢沁也很錯愕，不過她明白克隆是什麼意思。直接克隆出來一個人有點悖常理，可是用胚胎干細胞刺激有方向的分裂發育，培養出一個新的器官簡直輕而易舉。
她望著烏鴉洋溢不住臉上的興奮，開玩笑說：「烏鴉，你看，菩薩已經來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