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烏鴉說:「不過沒事,師為上本事大著呢。自己生不出來無所謂,不知道從哪裡拐來了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孩三歲半,女孩還不滿兩歲,話都說不清。他把兩個孩子丟給家裡的婆娘,心想小孩子還不懂事,等大了就說是親生的,總算有了養老送終的子嗣。可是老天爺有時候真的會睜眼的。三年之後,聽說師為上在外省被警察抓,逃跑的時候中了子彈,死了。他婆娘想不開,第二天吊在房樑上,舌頭吐出來半尺長……」
余夢沁心裡可憐,問道:「那兩個小孩子呢?這一下連後爹後媽都沒有了,好可憐。」
「不可憐,有吃有喝還能鍛煉膽子呢。」烏鴉呵呵笑著,瞳孔不聚光,尖銳如吸血鬼般的指甲輕輕從紅唇上撫過,莫名讓人覺得陰森詭異。她接著說:「那是個冬天,鍋裡一鍋冷飯,吃到發霉也沒吃完。小男孩在院子裡挖著坑,小女孩坐在床頭抱著碗一邊啃米飯一邊仰著頭看吊死的後媽。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整整七天……七天後小男孩終於把坑挖好了!小女孩當時覺得好大的坑啊!可事實上只有半尺深,屍體平躺進去都未必能埋得下。小男孩說,妹妹,你吃飽了嗎?小女孩點點頭。小男孩說,雖然她常常打我們,不給我們飯吃,拐賣我們來這裡,但是她死了,咱們要把她埋了。小女孩擼起褲腳,露出白皙小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她說,埋她可以,不過我要先報仇。她跑到房梁邊,使勁的掐著已經僵硬的後媽。掐不動,就用嘴咬,死人肉是什麼滋味?很腥!咬出來傷口也沒血流出來。可是她就是那麼專心致志的咬著。」
她頓了一頓,接著說:「山旮旯裡,住的比較分散,師為上夫婦又和同村的人關係不和睦。因為他們夫婦原本想瞞著兩個孩子,可是村裡人閒言碎語,等兩個孩子懂事的時候就把他們被拐賣過來的實情說了。很少有人來串門,除了一個本家的兄弟。小女孩正在咬房樑上的死人,師為上的堂弟推開院子門進來了。哈哈哈……多魁梧的漢子啊,看到那一幕竟然嚇的臉色蒼白屁滾尿流爬出去!還一邊喊著,殺人啦……掃把星殺人啦……小掃把星吃人肉啦……」
「呵呵……村子裡的人一直喊這兩個小孩掃把星。因為這兩個小孩來三年,師為上一家連連遭厄運。養豬豬死,養鴨鴨死,師為上逢賭必輸,師為上的婆娘得病一天比一天重。甚至連三年的雨澇水災,山體滑坡都怪在兩個孩子頭上。好多人都趕來了,圍在門口,一個個臉色嚇得慘白,望著師為上婆娘瞪著眼睛吊在房樑上的屍體,竊竊私語,竟然沒人來幫忙放下,就那麼遙遙的站著,眼睜睜看著小女孩在那咬著屍體的小腿。小女孩很任性,甚至當著眾人的面,特意狠狠的把一塊肉咬下來在嘴裡咀嚼著……」
余夢沁聽的毛骨悚然。
烏鴉接著道:「村子裡的人喊著要殺了兩個掃把星。就算明知道兩個孩子不可能把一個大人吊在房樑上,可是依舊固執的認為是兩個孩子剋死的。所有人都怕離的近一點就把厄運帶回了家,更不用說有人管他們了。兩個孩子在屋子裡又過了十一天,每天吃那一鍋冷米飯。後來一天半夜來了個婦女……」
「這婦女就是師為上堂弟的老婆。她帶著熱菜熱飯,看著兩個孩子狼吞虎嚥的模樣,在一旁抹著淚哭道,可憐的娃娃啊,以後跟著嬸嬸過,嬸嬸就是你們親媽。」
「她真的把兩個孩子帶回了家。師為上的堂弟對她又打又罵,可是她就是固執的護著兩個孩子。她有一個兒子的,十三歲了。她疼這兩個孩子甚至比疼自己的兒子更加多。師為上的堂弟嚇的不敢回家,他是個司機,經常全國各地跑,沒多久就杳無音訊了,在外地又找了個媳婦,留下老婆帶著三個孩子在家。」
余夢沁覺得胸口沉悶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嚥了下口水,猶豫著問道:「那個女孩,是你?」
烏鴉沒回答,接著說:「她親兒子叫師從天。多擔當的男子漢啊,才十三歲,在母親面前對著兩個弟弟妹妹說,爸爸走了不怕,我是家裡的男子漢,我來挑起這個家。他說話真算話,十三歲就輟學了,去山裡採石頭,去山裡打野味,去山裡採藥,去山裡刨墳。不錯,是刨墳,老墳,新墳,但凡裡面有點陪葬品的,全都挖開把屍體摸一個遍。他媽媽笑著跟小男孩小女孩說,從天現在是當家的,他認了你們當親弟弟親妹妹,你們和我們就是一家人。以後你們還姓師,跟我們的姓。」
「小女孩說,我不姓師。媽媽問道,那你姓什麼?門口枯樹上正有一隻烏鴉冷冰冰的瞧著人間。小女孩說,我以後叫烏鴉。媽媽笑著道,好,那以後就叫你小烏鴉。小男孩說,以後我長大了要變成一個美男子。媽媽開玩笑說,好,那以後就叫你美男子。一家人過的很貧苦,可是終於有了家的感覺,這樣很幸福,不是嗎?可是好景不長,十年後,師從天越挖墳干的越大,刨了個明代的大官古墓,挖了好幾樣值錢的古董。警察盯上了他,道上的人盯上了他。師從天消失在人間了一樣,再也不回家。媽媽總是坐在門口呆呆張望,每天每夜都在抹眼淚。」
「有一天深夜,他偷偷回來了。沒敢吵醒媽,他說沒臉見她。卻在她窗前坐了半夜。黎明的時候把弟弟妹妹叫道跟前,留下一個尼龍袋子,嚎嚎大哭說,以後你們要孝順媽。他真的消失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了消息。袋子裡全是錢,一麻袋,三百多萬。十多年前的三百多萬。那一年,男孩十七歲,烏鴉不滿十六。那一年,男孩站在媽面前說,以後這個家,我扛著。那一年,女孩向前走一步,站在他前面,說,以後這個家,我來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