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都吃過了早飯,東邊的那座小山才升起大半輪太陽。薛老爹和楊三娘扛著鋤頭去地裡,三位弟弟結伴著去葛地主家幹活。
伯明當然也有活幹,他得將這些碗、盤、瓢、盆還給村民們,然後再去山上砍柴。
這時伯明跑著去鄰里各家還這些家什了,櫻娘拿起掃帚先將各個屋子仔細地掃一遍,然後再打一桶水,找個抹布把所有的桌椅都細細擦一遍。
伯明回來時,見櫻娘在廚房裡擦廚櫃,忙活得都出汗了,他有些心疼,「瞧你,都累得一身汗了。爹雖然說讓你收拾家,可沒說要你立馬把家全給收拾出來,而是慢慢來。才這麼一會兒,你就把裡裡外外收拾得這麼乾淨,幹得也太急乎了。」他找出一條巾子放在盆裡打濕,遞給櫻娘,「快擦擦汗吧。」
他又搬過來一把椅子,「你坐著歇息一會兒。」他說完還跑去倒一杯水來遞給櫻娘喝。
櫻娘也覺得自己確實幹得有些急乎了,雖然並不覺得很累,畢竟她這副身子是個幹活的料,但是止不住會出汗,她端著水杯喝了個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個急性子的人,一想到要幹什麼,就想一下子通通幹完。」
「我性子稍慢些,咱們倆正好互補。」伯明微微含笑道,忽然覺得這句話有些曖昧,便趕緊低著頭將櫻娘手裡的杯子接了過來,送去屋裡。
他出來時,手裡還拿著一把大柴刀,蹲在井邊的磨刀石上磨著。
「你這是要去砍柴麼?」櫻娘問道。
「嗯,家裡快沒柴了,這幾日我都得砍柴。等會我要去山上了,你就只能一個人在家了。」伯明抬頭瞧了一眼櫻娘,他怕她一個人在家會不習慣,畢竟她才嫁過來,對他家還是很陌生的。
櫻娘是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她連穿越都能接受了,哪裡還怕一個人留在家,「我也要出門的,等會兒就要去洗衣裳了。平時大家都是在哪兒洗,你帶我去吧。」她說著就起了身,準備進屋去找髒衣裳。
「好,我帶你去。」伯明看著櫻娘進屋的背影,身上湧起一陣暖流。之前他跟爹娘說自己不想娶親,獨身一輩子也沒關係,他師父及師兄師弟不都是獨身的麼?
現在他才明白為啥那麼多男子都想娶親了,原來有娘子的感覺這麼好,從此以後他要過的將是另外一種生活,一種日日有她陪伴左右的生活,兩人一起甘苦與共的生活。
櫻娘在屋裡找髒衣裳,每個屋子她都找一遍。農家人都是在地裡創食,這些衣裳上面自然少不了泥土,汗味也很重。
伯明見櫻娘從屋裡摟出這麼多髒衣裳,然後往大籃筐裡塞,她眉頭都沒皺一下,一點兒也沒嫌棄重汗味。
他既為櫻娘不嬌氣感覺欣慰,同時又覺得委屈她了,遂問道:「你在娘家也是這樣天還沒亮就一直不停地幹活麼?」
櫻娘想也沒想就道:「當然了,除了要做飯、收拾家和洗衣裳,還要幹好多活呢,你看我這一雙手就知道了。」她之所以這麼肯定這副身子的前任每日要幹好多活,不僅僅是憑這一雙手,更多的是娘家對她的態度,爹娘重男輕女成那樣了,是不可能放她在家養著的。
她見伯明瞧她一雙手時那副心疼她的模樣,她將手往身後收了起來,繼而輕鬆一笑,「這有啥,出生在農家的孩子不都是這樣麼,柴刀磨好了麼?」
「哦。」伯明這才緩過神來,自己還在磨刀呢,他加緊磨了幾下,摸了摸刀刃,「磨好了,我們走吧。」
他們倆一前一後才出門,便有一個七八歲左右的男孩笑著嚷道:「和尚娘子出來嘍,和尚娘子出來嘍!」
緊接著一位婦人從隔壁院子裡走出來,訓斥道:「老ど,別瞎喊,你要叫大嫂,什麼和尚娘子,真是不懂禮貌!」她訓孩子的同時,眼睛一直瞅著櫻娘。
伯明向櫻娘介紹,「這是咱家二嬸。」
櫻娘連忙叫道:「二嬸。」
「哎。」這位二嬸笑盈盈地應著,她是伯明的親二嬸,也就是昨日迎親時那位二叔的婆娘,大家都叫她金花。
金花見櫻娘提著一籃子衣裳,便道:「你這是要去洗衣裳呀,我也要去的,你等一下我,我去收拾髒衣裳,咱們結伴去!」
櫻娘不好意思拒絕,看來這位二嬸是個自來熟,才見第一面就要搭伴,只好應道:「好,我就在這兒等著。」
金花急著進院子了,她家小兒子也跑著玩去了,不過一路上他嘴裡仍然嚷著「和尚娘子」,讓伯明與櫻娘都窘迫得很,時不時還有一些人家從院前探頭出來瞅他們這一對。
櫻娘見伯明還杵在自己的身邊,便道:「伯明,你去砍柴吧,我跟二嬸一起去,不需你帶路了。」
「好,那我……去了。」他似乎有些依依不捨,往前走時,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瞧了她好幾次。
櫻娘衝他甜甜一笑,「快去吧。」
伯明也覺得自己這樣也太粘乎了,等二嬸出來時,若是見他還沒走肯定要笑話他了,他便邁著大步子,走了。
過了一會兒,金花就出來了,她也是拎了滿滿一籃子衣裳。
她們倆結伴著往前走,金花一路說著話,嘴不停,「櫻娘,昨日你二叔是不是鬧得你爹娘不高興了,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他也是瞧著你公婆攢錢不容易,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
櫻娘微微笑著搖頭,「我沒有放在心上,沒事的。」
金花知道櫻娘才來薛家,還有好多事不清楚呢,又道:「你二叔是尋思著仲平今年已十七了,也到了成親的年紀,可別因為伯明這次成親就把家裡花空了。雖然說同一年內家裡不能娶兩門親,仲平只能等明年了,但今年裡肯定要定親事的,來年再娶。也不知辦了你們這件喜事後,家裡還有沒有錢為仲平說親了,唉。」金花這般歎氣,似乎很為仲平憂愁呢。
櫻娘聽了眉心稍凝,家裡為她和伯明的親事把積蓄已經快花空了?仲平都十七了,確實也要說親了,再晚了,怕是又會像伯明那樣不好說親。只是,她見公婆和一家子都沒怎麼憂愁,挺開心的,怎的這位二嬸卻這麼上心憂愁?
金花瞧了瞧櫻娘臉色,又哂然一笑,「櫻娘,你算是有福了,你公公最疼的就是長子伯明,肯定不捨得在他頭上節省,你跟著伯明只會得福吃不了虧。」
櫻娘根本沒法接話,她可不會因為公公偏心伯明而感到慶幸,覺得做爹娘的對兒子們還是應該一視同仁的好,這樣家裡就不會有太多矛盾。
金花見櫻娘只乾笑著不答話,她卻仍然閉不上她那張嘴,又接著說:「你婆婆最疼的是小兒子季旺,到時候季旺肯定也差不了,就仲平和叔昌可能要稍差一些。不過哪家都一樣,做爹娘的都會偏長子與ど子多一些,排行在中間的就吃點虧。」
櫻娘一直笑而不語,聽到這裡,心裡對這個二嬸已經沒有啥好感了。無論公婆是不是偏心了,做為二嬸的也不該跟自己這種剛過門的侄媳婦說這種話。何況這也是她大伯大嫂家的事,她怎麼說得跟她自家事的。
有些婦人一張嘴就是閒不住,愛扯一些張家長李家短的。櫻娘也懶得較真,隨她說去好了。
一路走了好久,她們才到洗衣裳的地方,原來這裡沒有像林家村那樣有條還算深的河,以至於投河自盡都行,這裡只有一個大池塘。
林家村的那條河是向東流去的,而薛家村靠西,所以不從這裡流過。櫻娘對這裡的情況不清楚,雖然對大家在池塘裡洗衣裳感到驚訝,但沒有吭聲。她覺得不要把自己的無知呈現在別人的面前,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
當她找到一塊磨得十分乾淨的石頭,在旁邊蹲下來時,她發現池塘裡的水竟然很清澈。哦,她這才明白過來,這裡不用肥皂和洗衣粉,對水質沒有什麼污染,看來她剛才是瞎操心了,還以為池塘裡的水不流動,覺得水會很髒。
池塘四周蹲滿了洗衣裳的姑娘、婦人、老婆子,她們皆朝櫻娘瞧過來,然後櫻娘就聽到她們細聲碎語地對她評頭論足。
「模樣還成,就那臉色不太好看,曬得烏麻黑。」
「一般人家的姑娘在出嫁前一年裡都不讓下地的,瞧她這模樣怕是一點也沒養著。我當年出嫁可是在娘家養了一年半的,平時只是做做飯和收拾家,還做些針線活,我的那些嫁妝裡的鞋和被面全都是我自己親手做的呢。」
「聽說她娘家窮,而且就她一個閨女,還是排行老大,另外是兩個兒子。從這種家裡出來的姑娘怕是很能幹活的,家裡活和地裡活樣樣都拿手,長得黑就黑點唄,只要能幹就好,總比找了個嬌氣的這不能幹那不能幹的要強許多,伯明這算是有福氣。」
「說得也是。我家小兒媳就是那種嬌氣的,才鋤半日的草,就說腰酸得不行。讓她去放牛,還差點被牛給拱了,嚇得哭喊著回來,可是她長得也不白嫩啊,真是一樣都沒落到好。」
……
櫻娘只是低頭聽著,也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是從哪幾位口裡說出來的。聽她們說自己黑,她確實舒服不起來,誰喜歡聽人家這樣說自己啊。不都說,一白遮百丑麼,她這是一黑遮百俏了。
又聽她們說她肯定能幹,櫻娘心裡真的有些打鼓了,自己這副身子力氣是有,至於能不能幹,這個……可不好說。
她將衣籃裡的衣服全騰了出來,打濕一片後,便不知道該怎麼洗了,因為她只帶了刷子和棒槌,忘了帶皂角之類的東西,
金花就蹲在她旁邊的,她瞧金花帶了一大木盒的灰,難道是傳說中的草木灰?另外見她還帶了好些像夾豆角那樣的皂角。
櫻娘尋思著還是向她借一些吧,來回路挺遠,就別折騰跑回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