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沒有掛簡親王府的標記,而是掛的工部織造使的標記,錦娘坐在車上,一開始很興奮,掀開簾子就往外瞄,看著街道兩旁林立的店舖,看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月十五,元宵節,街上擺了好多白的黑的元宵,攤主在吆喝著,有桂花餡,有黑芝麻餡的,有紅糖豆沙餡的,錦娘在車裡看著就嘴饞。
又想起青玉先前說過的花燈會,就更是心馳神往,馬車行經時,看到有的店舖前面已經掛上了綵燈,有的綵燈上還有迷面兒,看得錦娘心裡直癢癢,前世時,她就最喜歡猜迷語了,後來,又改成了腦筋急轉彎,覺得那東西猜起來特逗,要是出個題,人家猜不出,她就喜滋滋的,得有成就感。
這個時代的花燈大都用紙糊的,不過,有些有錢些的人家,門口就掛著大大的綢燈,有的做成鯉魚跳龍門的樣式,有很多是小狗的模樣兒,因為今年是狗年,所以,以生肖為模樣的花燈特多,小狗的形態也是各異,或坐或站或趴著,栩栩如生,錦娘不由又喟歎這個時代手工藝的精湛。
冷華庭歪在馬車裡,拿了本書在看,一瞟眼,看到錦娘一臉艷羨和嚮往之色,如一個想要吃糖,卻又沒錢買的孩子,可憐巴巴的,忍得只差沒有流口水,他微微感覺有點心疼,手一勾,將她扯回自己懷裡,輕點了下她的鼻子道:「明年元宵節我陪你出來逛花燈好麼?」
錦娘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嘟了嘴道:「我就看看,覺得好稀奇呢。」知道他心裡會有愧,所以,她也不想表現得太急切。
「傻子,南方有趣的東西更多呢,反正他們在前面打頭陣,他們沒弄完,我們進去也沒意思,不如咱們邊走邊玩,相公我帶你一路玩過去如何?」冷華庭寵溺地揪著錦娘的小鼻尖,聲音柔柔的,如在半空中飄一樣。
錦娘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俊臉上猛啄了一口,大聲說道:「好哦,說話要算數。」
「我何時騙過你來?」突然又被她襲擊了,冷華庭一時仍有些適應不了錦娘偶爾出現的熱情大方,紅著臉微羞著,垂眸說道,眼神卻是熱切得很,這個……馬車其實還是很寬的嘛,裡面又只有他們兩個,其實,做某些事情還是可以的啊……
他心裡在想,手就開始行動,順著腰身就往上移,無奈錦娘穿得太多,隔著錦鍛的棉袍模著手感不好,正要偷偷鑽進衣襟裡去,錦娘身子一扭,自他的懷裡脫開來,掀了簾子又看向窗外去了。
他心裡一陣懊惱,隨手又勾住她的腰,想要勾回來,錦娘頭都沒回,就勢一拍,「外面好多人呢,別鬧,我要看,呀,相公,我看到有一個天女散花的花燈,那仙女手上還拿了個迷面呢。」
冷華庭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無奈地嘟了嘴,歪過頭懶得再看這瘋丫頭,拿起書本又倚在厚厚的棉靠墊上看去了。
馬車很快便出了南城門,郊外的官道比起城裡的來更寬,卻是土路,並沒有鋪石子,只是在路面上鋪了好多細細的沙,可以避免馬路下了雨後變成泥瀝,但細沙卻最是影響馬車的行進速度,錦娘倒沒感覺什麼,只覺得車慢了些,她一副心思全在面路邊的風景裡,古代的城郊一樣是農田一畦一畦的,春插還沒開始,但一塊一塊的秧苗卻是鬱鬱蔥蔥的,生機勃勃,空氣裡瀰漫著水田的味道,清新又乾淨,錦娘將簾子掀開一些,抬頭就能看到藍天和白雲,在這廣闊地天地裡,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小小的籠中鳥,第一次飛出了門,卻還是被圍在這方寸的小馬車裡,不由微微歎了口氣,總算肯放下車簾子,窩回了馬車裡,歪靠著冷華庭閉目養神。
冷華庭正暗自生著悶氣,見她好不容易肯消停了,卻仍是對他淡淡的,不由將身子往她那邊擠了擠,故意將她擠到角落裡,眼睛卻還盯在書上。
錦娘被擠起逼仄得不舒服,就往外面拱了拱,冷華庭全身都賴在她身上,他身材修長,身材高過她一個頭去,她哪裡拱得動,不由皺了眉道:「相公,過去點嘛,我都沒地兒了。」
冷華庭裝沒聽見,仍拿著書在看,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錦娘身上,錦娘火了,五子成爪,對著他的腰便擰了去。
冷華庭身子一顫,手向後一抄,摟著她的腰就將她拽了出來,十指亂彈,將她按在車板上就胳吱,錦娘哪受得了這個,呵呵就笑了起來,邊笑邊求饒,「相公,停手啊,停手,你……你再不……呵呵。」
兩人正鬧著,就聽外面傳來白晟羽的聲問:「哎喲喂,這是故意氣我這個形單影隻的人嗎?」那聲音,又是荒腔走板,拐了十八道彎,錦娘在車上聽得臉上一陣赤紅,一把擰住冷華庭的耳朵,小聲罵道:「看吧,看吧,丟死人了。」
「丟死人了娘子你還揪我,一會姐夫看到,更會笑。」冷華庭也是壓著嗓子道。
「不要再親親我我了,我都聽見了啊。」白晟羽的聲音似在耳絆,錦娘立即放開了冷華庭,自他懷裡鑽了出來,迅速的挪到了一邊去。
冷華庭卻是笑著挑開簾子,果然就看到白晟羽騎著馬兒正伴在馬車邊上走著。
冷華庭一臉的坦然,對外面的白晟羽道:「白大人,你是不是太閒了啊,不如到前面探探路,給我們找個驛站吧,娘子說,坐得累了,要休息。」
白晟羽聽得一滯,這才出京城多遠,就要找驛站,到最近的那個驛站也還有幾十里路呢,真是,才出門就要歇,這兩口子也太不把皇差當回事了,再聽冷華庭不叫他姐夫叫他白大人,便瞭然地搖了搖頭道:「不帶這樣的吧,一出門就不是姐夫了?」說著,又是一頓,「不過,回織造使大人,此地離驛站還有三十里路,所以,卑職過兩個時辰再去探路。」
說著,很明智地打馬走到前頭去了。
冷華庭滿意地放下簾子,一轉頭,卻看到錦娘歪在棉靠上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嘴角還帶著一絲羞意,秀眉卻是微微蹙著,一雙小手緊握成拳,小小的身子倦縮著,看得出,她沒有安全感,冷華庭心裡泛起一絲憐惜和愧疚,將疊在車上的錦被打開,輕輕蓋在她身上,自己也依偎了過去,將她攬在懷裡,輕撫她的背,閉著眼睛寐著。
錦娘醒來時,已經到了驛站,天色也暗了,這裡是離京四十里地的大通,驛站的官員只說京裡的織造使大人帶了家眷來了,遠遠地就迎了出來。
白晟羽果然先一步將住宿事宜全都打點好了,冷謙和冷遜兩個同時到了冷華庭的馬車邊,冷謙仍是一副木板臉,看到冷遜就沒好臉子,一雙冷厲的俊眸總在一觸到冷遜時,就冒火光,似乎看到生死大仇人似的。
偏生冷遜一臉的無所謂,渾不將冷謙的眼刀當一回事,冷謙一看他與自己同時到達少爺跟前,快走兩步,手一攔,便檔在了車門前,冷遜便只能站在車邊看著,冷華庭掀了車簾子,伸出一隻手來,冷謙如以前幾百次一樣,像抱孩子似的,將冷華庭抱了下來,錦娘一看輪椅還在車上呢,這會只下去了,拿什麼坐啊,便對冷遜道:「阿遜啊,過來幫大人拿椅子吧。」
冷遜聽得一怔,隨即笑了起來,沖冷謙就挑了挑眉,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幾步便走了過去,將輪椅搬了下來,冷華庭坐下了輪椅,兩個同時上來想推他,冷謙又是一個閃身,將冷遜擋在身後,自己一個人推著冷華庭往驛站而去。
冷遜怔了怔,嘴角卻是帶了一絲無奈地笑,見張媽媽和青玉兩個已然下來,便到後面馬車上,幫著卸東西去了。
錦娘卻是對著正要進驛站的冷謙道:「阿謙,不知道四兒能跳下車不,啊呀,會不會一跳之下,又將傷口崩開啊,那可不好,咱們帶著的傷藥又不多,哎,會不會就加重了傷情啊,那樣可真不好辦呢,可憐的四兒,沒人疼,沒人管啊……」
前面的冷謙終於受不住,將冷華庭鬆開,冷冷地看了冷遜一眼道:「照顧少爺。」冷遜正幫著收拾東西,聽了這話微微一笑,幾步走向前去,將冷華庭繼續往前推。
驛站站長一真躬身站在一邊,等冷華庭被冷遜抱下時,他的眼睛瞪大了許多,沒想到織造使大人竟然……竟然是個殘疾,再一看他的容顏時,更是一雙渾濁的眼珠子就沒有轉動過,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受控制。
冷華庭途經驛站站長時,看到他那副豬哥樣,眉頭一皺,回頭望了冷遜一眼,冷遜立即自腰間抽出佩刀,驟然架在驛站站長頸脖上,那站長這才回了神,嚇得直哆索,花癡眼變成了死魚眼,斜瞪著肩上的刀便不敢動一下,冷遜仍是面帶微笑,聲音溫和道:「請站長前頭帶路。」
站長一身老汗地點頭如蒜,再也不敢向冷華庭瞄一眼,直直地轉身向前走去。
錦娘在後面看著就皺了眉,這可是要出去辦大事的,若一出門便被圍觀,還真是影響心情呢,得給這妖孽化化妝才行,沒事頂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到處晃,正常人也會犯花癡啊。
那邊四兒正要下馬車,冷謙忙上去扶,青玉原是扶著四兒的,看冷謙伸出手來,吶吶地鬆開了四兒,四兒有些猶豫,畢竟沒名沒份的,又有冷謙的哥哥也在,男女授數不清,這個樣子人家會說自己不檢點的,冷謙正一臉郁氣,見四兒這個樣子,雙手一叉,便將四兒抱了下來,青玉看得目瞪口呆,冷謙看也懶得看她一眼,扶著四兒就往站裡走,前面的冷遜回頭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劍眉不由緊蹙了起來。
驛站是個三進的院子,一應生活設施也還齊備,錦娘和冷華庭被安排在一個稍大點的院子裡,張媽媽夫妻還有四兒青玉幾個就都住在院子裡。
用過飯,錦娘與冷華庭在屋裡閒聊著,錦娘總覺得王爺傷得蹊蹺,在府裡時,看冷華庭太過悲傷,一直沒有開口問,這會子見他心情好多了,便小心地問道:「相公,你說父王真的要半年才會醒麼?怎麼不讓忠林叔去看看父王身上的毒?或許能看出些端倪來呢。」
冷華庭聽了便拿手指戳她腦門子:「出門了,好生地玩就事,還想著府裡的事情作甚?忠林叔再強,也越不過劉醫正去,不然,他也可以當太醫了。」
「可是我擔心娘啊,咱們都出來了,娘守著父王在家,若是又有人弄妖蛾子咋辦?娘又是個溫厚單純的,父王若是好著,那倒不用操心了,總有父王護著娘的……」錦娘仍是憂心地說道。
冷華庭聽了將她攬進懷裡來,歎口氣安慰她道:「唉,你就別操那個心呢,太子和劉妃娘娘會盯著咱們府裡頭的,放心吧,總這麼憂著心,小心變成小老太婆啊。」
錦娘聽著覺得也對,嗔了他一眼道:「變成小太老婆了你就嫌棄了是麼?哼,我就知道你是個以貌取人的傢伙。」
冷華庭聽得哈哈大笑,擰著她的小鼻子罵道:「你變不變都一樣,原本就丑,再醜一點也沒關係的。」
錦娘氣得剛要還手,便聽到窗外一陣悠揚的蕭聲響起,低沉婉轉,如泣如訴,赫然竟是自己曾經在裕親王府彈奏過的《梁祝》,錦娘聽得詫異,按說自己這群人裡,沒一個人會這曲子啊,這驛站還住有其他客人?
難道,這裡還有穿越者?她一時心裡異常激動了起來,像是遠離家鄉之人突然遇到了久別的親人一般,提了裙就要往外走,冷華庭將她一扯,拉進懷道:「你做什麼?天黑了,外面危險。」
錦娘顧不得這許多,她實在是太想念自己的家鄉了,掙扎著道:「讓我出去,讓我出去,我要看看那個人,我要看是誰在吹這曲子。」
冷華庭沒有聽錦娘彈過曲子,外面那首曲子新穎得很,他從未聽過,錦娘如此一說,他心裡便泛了酸,手臂纏得更緊了:「那是什麼曲子?你很熟悉嗎?」
「當然,我太熟了,那是……那是我曾經彈奏過的,相公,讓我出去看看,是誰也會這曲子好不好。」錦娘眼神熱切,生怕那外面之人會走了,好在蕭聲依舊,似是因為這屋裡的動靜,吹奏得更加用心了,那曲子原就纏綿悱惻,似悲似喜,這會子變得更加婉轉淒哀,冷華庭聽了濃長的秀眉聚攏成峰,心中就像打破了醋瓶子,酸得掉牙,沉著臉便說道:「不讓,你……竟然彈了曲子給別人聽,為什麼不彈給我聽?人家吹他的蕭,你聽著就好,非要出去與他會面,你……你想氣死我啊。」
錦娘覺得他就在胡鬧,但也知道他是個彆扭的性子,這會子越與他強,他越會擰著,只好好生地哄著他道:「不是呢,我只彈過一次,那天相公沒在場嘛,以後,你想聽,我專彈給你聽好了,哎,那外面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在吹這曲子,我覺得熟嘛,因為這曲子按說無人能會才是,所以,我好奇,就是好奇,想看看那個人是誰。」
冷華庭聽她這樣一說,臉色才緩和了些,也是,說不定就是個女子在吹呢,一時便鬆開了錦娘,卻道:「那你在屋裡,我去看看,外面不安全的。」
這話倒是事實,可是錦娘心裡著急,怕他一出去,若看到是個男子在吹曲子,指不定就會跟人打起來,巴巴地扯著他的袖子道:「一起吧,一起去看看,你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屋裡也怕。」
冷華庭無奈地點頭,繼續坐到輪椅裡,由錦娘推著出了門,但兩人剛出穿堂,那蕭音就戛然而止,整個院子似乎突然寂靜了下來,月光如水般灑在院裡,只見樹影憧憧,哪裡見到半個人影,彷彿那蕭音不過是他們的幻覺。
錦娘失望地看著寂靜的院子,抬頭看那一輪皎潔的明月,一股思鄉之情油然而生,突然就很想前世的爸爸媽媽,想念那些玩得最鐵的朋友,鼻子就開始發酸起來,眼裡泛了濕意,神情怔忡著慢慢轉身,失望和思鄉之情堵了個滿心,下意識地推著冷華庭的車就往屋裡走。
這樣的錦娘冷華庭還是第一次見,他心裡又酸又疼,還有一絲的不安,卻又捨不得罵她,一進門,便將她攬進懷裡,不管不顧地說道:「不許胡思亂想,不過就是一支曲子而已,你要想聽,我吹你聽就是。」
錦娘心中微歎,將頭埋在他溫暖的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蜂腰,感受他的體溫和疼愛,更多的感覺了他濃濃的不捨和依戀,心情陡然又好了起來,在他懷裡拱了拱後,抬起頭,哂然一笑道:「你才胡思亂想呢,早些安置吧,明兒還要趕路呢。」
院子裡,一顆最茂盛的大樟樹上,一個修長的人影黯然地抬起手中的一管玉蕭,看了看後,自嘲地笑了笑,身子一縱,輕輕地飛過院牆,消失在月色裡。
冷遜自黑暗裡走了出來,看著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嘴角勾起一絲無奈和同情,回頭看看冷華庭屋裡,見熄了燈,便悄悄地回了自己的屋。
在路上走走停停,連走了七天,才到了大岐山境內,這裡距京城足有三百里遠了,錦娘這幾天一直坐在馬車裡,一身都快要散了架似的,剛出門時的那點子熱情早被馬車給顛完了,一時地嚷嚷著又想改良馬車,不然太受罪了。
冷華庭內力深厚,每天都用內力幫她揉著酸痛的腰背,倒是讓錦娘舒服了不少,加之又是天下第一美男的按摩服務,只她一人能夠享受得到,心裡不免又美茲茲的,那旅途的疲勞也就消散了不少。
大岐山是個縣名,因有一坐連錦的大山而得名,此地最是地形複雜,要過大岐山,必須自山巒裡穿過才行。
一進大岐山境內,護衛們便開始緊張起來,前幾日不時地守在四兒車邊的冷謙這會子也和冷遜一樣,一邊一個,守在錦娘和冷華庭的馬車邊,山裡的官道蜿蜒崎嶇,兩旁是高聳的峭壁,錦娘一改平日的懶散,不時地探出頭去看兩邊的山景,青山如畫,蒼翠雄偉,林間鳥鳴歡快,正是她最喜歡的自然景觀,要放在現代,那定是個著名的風景區呀。
冷華庭卻是警惕得很,這一路太過平靜,一點事情也沒發生過,越是平靜,越是危險,最怕的便是那伏在暗處的冷箭。
此處地形如此險惡,若有人在此伏擊,那就危險了,冷華堂幾個雖是只早就兩個時辰,但因著他們那一隊騎馬,自然行程就快了很多,如今怕是早就超過了一天的路程了。
大家小心翼翼地在山路上行進著,提心吊膽的在山裡走了好幾個時辰,才總算出了山,不由都鬆了一口氣,冷華庭卻是越發的警惕起來,那一天冷華堂在他身後說的話他可從未忘記,以冷華堂的性子,在路上將自己和錦娘解決了更省事一些才是,怎麼一直遲遲沒有動手呢?剛才若是在山上埋伏滾石,只要在自己的馬車經過時,自山上推下來,自己這一隊人馬,不死也會傷殘,這一次,冷華庭真莫不透冷華堂的心思了,越是這樣,越讓他覺得危險。
出了大岐山,天色便暗了下來,但離最近的驛站也還有十幾里路遠,要趕過去,就會走到深夜去,夜間行路更是危險,白晟羽便建議在附近找個人家打尖。
當然,要住下這一隊人馬,非得找個大戶人家不可,而附近最大的大戶人家便是一戶張姓的員外家,他家庭院房舍林林總總加起來怕有百十間之多,住下整個隊伍一點都不困難。
白晟羽帶了幾個人先去拜訪了,那張員外六十幾歲年紀,身材矮胖,見人便是一點的笑,聽說是京裡的織造使大人途經,要借地留宿,那張胖臉上便立即露出一臉的討好與欣喜,將自家最好的院子騰了出來,請冷華庭和錦娘進去入住。
錦娘先前在車上聽說要住到百姓家裡,便忙不迭地給冷華庭化妝,也沒其他法子,只是將他原本濃長的秀眉塗成了兩條蠶蟲,將他的臉,稍稍塗黑了些,不過,這廝最是愛潔,好說歹說才肯讓錦娘在他臉上動手,錦娘給他化好妝後,左右細看了看,雖然仍是俊俏,但少了艷麗的膚色,再加上兩條爬動著的長眉,還真是遜色了好多,這才滿意地放了他下車。
那張員外老早就等莊子外,見織造使大人的車駕到,躬身就迎了過來,冷華庭掀開車簾子那一瞬,張員外微怔了怔,正要迎上前去,就見冷謙將冷華庭抱到了輪椅裡,他便一臉討好的走上前去,跪地行禮:「老朽張懷德在此弓迎織造使大人,大人肯在寒舍落腳,是老朽幾輩子修來的福份,老朽歡喜之至。」
冷華庭不喜這一客套,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對那張員外道:「員外請起,打擾了。」便再無話說。
那邊錦娘被張媽媽扶了下來,張員外一見,臉上笑意更盛,忙起了身道:「大人,夫人,請進府裡休息,老朽早就備好了酒菜,鄉村僻野,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錦娘一聽便皺了眉,這一路,他們的吃食都由忠林叔把管,所有食物都得忠林叔試過以後,才能食用,所以,這一路,吃食上倒是安全得很,不過,這次與往常不同,往常或住店,或是驛站,當面驗毒人家也不會說什麼,但這次可是借住他人的地盤,人家又如此熱情好客,若也當張員外的面去試毒,只怕人家心生芥蒂,好心遭人懷疑,那是最令人氣憤之事。
冷華庭倒是坦然得很,讓冷遜推著進了府,錦娘跟在後面,不由加快了幾步伴在他身邊。
張家果然大得很,院裡亭台樓榭,假山迴廊錯落有致,屋子也是連著片的,一個院子裡,就有好幾個天井,看得出,這家主人不是一般的鄉村員外,以前必定是做過官的。
「老員外,您祖上便生活在此處麼?」錦娘笑著問道。
張員外躬身回道:「回夫人,老朽世代居於此地,已愈百年,此宅仍家父在時所建,家父曾經官至五品,老而致仕後,建此宅院,老朽也曾出仕為官,曾在尚陽縣做過幾任知縣,如今年紀大了,便致仕回鄉,採桑種田,含餘弄孫,好不快哉。」
錦娘看他笑得慈祥,又帶了些灑脫的性子,心裡對這個張員外倒是有幾分好感,一時大家進了廳,花廳裡果然擺了好幾桌酒菜,張員外請冷華庭與白晟羽一同入席,錦娘帶來的侍從便另行開桌。
張媽媽陪在錦娘身邊,卻是看向忠林叔,忠林叔瞭然地拿起了筷子,張員外看著一怔,不解地看著冷華庭,就忠林叔的打扮也能看出,他不過是個下人,主子沒有動筷,下人倒是先行吃將起來,很不合規矩啊。
白晟羽見了然哂然一笑,拱手對張員外行禮道:「員外莫怪,此次行程太遠,大人為保安全,每到一處都會試菜,非對員外你一家如此,請多多見諒。」
張員外聽了這才又恢復了笑臉,舉手還禮道:「大人客氣,老朽明白,小心駛得萬年船,應該的,應該的。」
忠林叔也不含糊,每道菜都驗過,就是連護衛們用的酒水,也沒放過。
約麼一刻鐘才算試完,張員外看著菜都有些涼了,忙道:「請,請,請,鄉野之地,沒什麼好東西招待,大人們就將就些用吧。」
冷華庭這才開始動筷,不過,錦娘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坐在桌邊半天也沒動,張員外見了好不自在地問道:「夫人,可是不喜這些菜色?夫人平日裡用慣什麼,只要府上有,定然幫夫人做來。」
錦娘聽了微微一笑道:「員外客氣,不知員外府裡有幾位兒女,貴夫人身子康健否?」
按說有女眷進府,又是官宦人家的家眷在,理當有女主來陪坐才是,但諾大個莊子,進得府來除了丫環僕役,和張員外,卻沒見其他主人,更是一個女主也沒看到,這讓錦娘很是詫異。
張員外聽了臉色微僵,黯然地說道:「老朽原配早已過世,只是個姨娘在府裡,又覺得身份卑賤,不配來招待夫人啊。」
錦娘聽了暗忖,就算是姨娘身份不夠,那兒子媳婦呢,應該也能出來會客的,而且,這張員外,明知自己是女客,就應該另開一桌,以屏風隔開,不該與一眾男子同一大廳用飯才是,以他們家幾代為官來說,這種禮儀應該知曉才是。
「看員外一臉福相,應該是兒孫滿堂吧,怎麼不見一個呢,本夫人這裡備了不少禮,想送與員外家的兒媳呢。」錦娘仍是一臉笑容的說道。
那邊青玉聽了,手裡便拿著幾個精緻的荷包站了過來,張員外臉色更是尷尬,抬手行禮道:「怎麼能讓夫人破費,不過,老朽思慮不周,沒想到有女眷同行,您稍待,老朽這就請出兒媳來招待貴客。」
說著,對邊上一位總管模樣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躬身退了下去,不多時,便領著一位約二十上下的婦人出來,那婦人柔柔弱弱的,怯怯地走來,低著頭,也不敢看人,張員外便笑著喚道:「兒媳,快過來見過織造使夫人。」
那女子聽了怯怯地抬頭,驚惶地看了一眼後,又低下頭去,走過來,給錦娘福了一禮後,坐在了一旁。
錦娘見了笑問:「大嫂年紀怕是要比本夫人大上幾歲,本夫人初來乍到,借住貴府,打擾之處,還請大嫂多多海涵。」說著,自青玉手裡拿過一個荷包遞了過去。
那婦人聽了微微抬眼看錦娘,唇角微動,卻沒說話,只是又起身福了一福,安靜地接過,張員外便笑道:「鄉村婦儒,沒見過世面,讓夫人見笑了,見笑了。」
錦娘再沒說什麼,一頓飯很快用完,張員外親自送冷華庭夫人進了屋後才退走。
二人洗漱後便早早地安置了。
半夜時分,突然院裡燈火通明,沒多久,便有人一腳踹開了錦娘的屋門,那張員外帶著幾個勁裝大漢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猙獰又得意地笑:「哼,主子只說他們如何的狡猾難辦,不過也就是幾個黃口小兒而已,能厲害到哪裡去?老夫不付吹灰之力便將其活捉,哈哈哈。」
邊上一個大漢聽了忙躬聲討好:「可不是,黃統領導智機過人,想這對狗男女只以為您會在飯菜裡下毒,殊不知,您會在每間屋子裡放上迷香,他們年幼無知,哪裡想得如此周全,對您是防不勝防啊,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那員外得意地看著床上的冷華庭道:「人人都說這位簡親王嫡子乃是大錦第一美男子,老夫今日看來,怎麼如此一般,莫非大錦男人全是醜鬼,便將如此普通之人也稱為第一美麼?」
那員外yy了一陣,很快便回過神,大喝道:「還不上去將人都綁了。」
那幾個大漢一聽便衝到床前來,伸就向冷華庭拖去,但手還沒觸到被子,一陣劍光閃過,走在前面的兩名立即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那柄明晃晃的軟劍,來不及呼出最後的驚叫,便直直的向後倒去。
異變突生,那員外反應也很快捷,立即抽出隨身的帶著的一柄青龍刀,向床上攻來,冷華庭此時已然一躍而起,軟劍連腕出幾朵劍花,將身前之人一記擊殺,劍劍直割喉嚨,鮮血四濺。
一時連死了四名黑衣大漢,那員外原只帶得六名進來,加上他,也就七個人,見冷華庭武功如此高強,瞬間連畢四名高手,心中便生了一絲懼意,那員外衝到床邊來時,正好看到那兩名大漢倒下,他不進反退,身子向後滑出一兩米遠,離冷華庭一劍之地,以策安全。
殺了四人後,冷華庭淡漠地坐在床上,卻並不進攻,只是眼神凌厲地看著那員外,怒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要謀害本官?」
那員外一見倒是心裡一鬆,冷華庭是個殘廢,雙腿不能走動,只能自保難以遠攻,事情已到了這份上,活捉不成,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便是,如此一想,他便向門外退去。
冷華庭唇邊勾出一絲譏笑,自腰間摸出一條細索,手一抖,那細索如一條長蛇一般向那員外直捲而去,那員外舉刀一絞,肥胖的身軀靈巧地躍起,及時閃過那細索,冷華庭直起身子,手腕翻轉,抖得那細索如長蛇吐信,招招攻敵致命,那員外也不是蓋的,身手靈巧,騰跳挪閃,手中那柄青龍劍也是舞得虎虎生威,使得冷華庭一時還難以將他拿下。
那邊另兩個大漢見冷華庭被員外牽制住,便悄悄自兩邊包抄而來,一人揮刀,另一人卻是陰險地拿出暗器,向冷華庭招呼的同時,也向床上一直未動的錦娘攻去。
冷華庭見了鳳眼微瞇,眼裡閃過一道嗜血的光芒,手中細索不停,仍是招招攻敵致命,卻是有空騰出一隻手來,拿起床邊的衣服隨手一旋,舞出一塊衣屏,將那暗器擋住的同時,還回贈了過去,那名使暗器之人立即跳起躲閃,冷華庭將衣服舞成棍狀,向那人抽將過去。
另一名黑衣人見機忙揮刀向冷華庭砍去,孰不知,冷華庭不過是佯招,那衣棍看似對著前面那人,其實正是等他揮刀逼近,才突然改了方向,直撲他面門,頓時抽得他一個趔趄,向前栽倒,冷華庭毫不猶豫,棄衣拿劍,左手一個劍花,便割下了那人頭盧。
方才死裡逃生的黑衣人見他如此勇猛,嚇得再也不敢前進,抱頭就往窗外竄,冷華庭也懶得管他,外面打鬥聲早就四起,看來,這一夥人為數不少,不然,冷謙幾個早過來護衛了,外面定然正在惡戰,此人出去也是個死,屋裡只剩那員外,後面就是屋牆,錦娘睡在床上應該再無危險,如此一想,他便縱身飛起,手持軟劍向那員外攻去。
那員外沒想到他輕功也如此強大,頭上一陣劍花飛舞,他忙舉刀相迎,料定冷華庭輕功再好,也不能在空中維持太久,一會便會落地,而他的殘腿定然會有束縛,自己只須抵過這幾招便好。
如此一想,他單手揮刀抵檔,另一隻手卻摸向腰間。
錦娘早已坐了起來,冷靜而淡定地看著自家相公,經過上次小巷被刺之後,面對鮮血和死亡,錦娘已經不那麼害怕和牴觸了,這分明就是個肉弱強食的社會,敵人不會因你的心慈手軟而放過你,只有以殺止殺,才能保護自己。
看到那員外神色有異,她突然感覺心裡一緊,大聲喊道:「砍斷他左手。」
冷華庭聽得微怔,軟劍原是攻向其頭盧的,依言便向那員外的左臂削去,那員外沒想到他突然變招,而且變得及快及准,自己右手一招用老,很難自救,那軟劍削來,只得身子往下一沉,稍稍躲過一些,但劍尖卻刺中了他的肩膀,頓時血流如汩。
錦娘正鬆了一口氣,卻不知,方才偷逃出去的那個黑衣人卻是躲在窗前,眼見著冷華庭沒有守在錦娘身邊了,便暗中一把暗器向錦娘射去。
冷華庭大驚,回手一把銅錢迎向那暗器,卻聽錦娘一聲大呼:「相公……」
那屋頂突然穿了個大洞,一根長索自屋頂而來,纏住錦娘的纖腰向屋頂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