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華庭眼角就勾出一抹狠厲來,拍了拍她的肩道:「放心吧,我使了人守著,昨兒沒人來,也是怕咱們起了疑心呢,至少這幾天不會,是想等著咱們失了戒心再動吧。」
錦娘想想也覺得對,起了身準備走人,冷華庭又扯住她的衣袖,眼裡期期艾艾,紅唇微張,卻沒說出什麼來,錦娘不由學著他的樣子去戳他:「午飯後就會回,跟娘在一起,不會出錯兒的。」
冷華庭聽了將她往懷裡一帶,附在她耳根後磨牙:「不許對別人發花癡。」
呃,這個小氣彆扭男人,錦娘聽了就拿眼嗔他,扭著身子站穩了,「成天介都對著你這妖孽,我的眼裡還能挾得進誰去。」說著又歪了頭看他,撇了嘴道:「我不在家,你自個可要守好了,這府裡花花草草的多了去了,別我一回來,你就拈上了一朵。」
冷華庭聽得心情大好,笑瞇了眼道:「總之你早些回,不然,我就編個花環給你戴著。」
錦娘懶得理她,帶了四兒出了門。
等錦娘走後,冷華庭收了笑,一招手,冷謙便閃了出來,「少爺,都辦妥了,劉家大舅關在隱園裡,找了兄弟看著,不會出錯兒的。」
冷華庭聽了便點了點頭,說道:「去玉兒屋裡吧。」
玉兒躺在自己屋裡,錦娘只是罰了她,並沒降她的等,屋裡一應的用俱也還齊全,房間也敞亮,只是傷口痛得很,屁股腫得老高,少奶奶不許給上藥,服侍她的小丫頭也就幫她洗了洗,還真是星點的藥也不給她塗,她就只能忍著痛趴在床上。
腦子裡努力回想著這幾天的事來,少奶奶進府也有月餘了,明明看就是個心慈手軟之人,平兒那樣罵她,她也一再地原諒,就是珠兒的娘,她也沒怎麼責罰。
自己一直很小心,並沒讓她抓到什麼錯處,她為何要陷害自己?難道是……
正想著,房門被打開了,冬日的風夾著霜氣裹了進來。
玉兒艱難地轉過頭看,就看到少爺正坐著輪椅緩緩推了進來。
陽光灑在他的背上,猶披上了一屋碎金,閃閃流洩,姣美妖艷的俏臉,玉兒就算看了六年,仍是會被他的美給怔住,會因他的靠近而感到窒息。
「少爺……」玉兒怎麼也沒想到少爺還會來看她,昨日少爺那樣的無情狠心,讓玉兒的心碎了一地,這會子見他進來,她既委屈又激動。
冷華庭推著輪椅緩緩走進,在玉兒的床前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床上的玉兒,眼神淡漠,卻又閃過一絲心痛。
玉兒被那一閃而過的情意怔住,半天也錯不開眼。
她自小就知道少爺討厭女子盯著她看,可是……這是少爺第一次對她流露出淡漠以外的感情,雖然轉瞬即逝,但仍讓她激動不已,忘了這麼多年養成的規矩了。
冷華庭仍是靜靜的看著她,臉上半點表情也欠奉,玉兒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忍不住就一陣心虛,原本飛快轉著的腦子有些發木,張了嘴道:「少爺……其實我……」
冷華庭聽了眉頭微挑,目光專注了些。
玉兒吞了吞口水,想起珠兒的遭遇,又改了口:「其實奴婢真的沒有偷少奶奶的簪子,你……真的忘了麼?確實是少奶奶賞給奴婢的。」
冷華庭聽了臉色更寒,卻仍只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那眼神太過冷漠,像有實質一般,讓玉兒心虛的同時,感覺很壓抑,原想說的話也開始不利索了:「那個,少爺,奴婢真沒做錯什麼……少奶奶存心……存心不良……想趕走您身邊……」
「珠兒死了!」冷華庭突然截口道。
玉兒這才反應過來,少爺最是聽不得別人說半點少奶奶的壞話,不由一急,緊張地抬眸看少爺的手,還好,少爺手裡空空的,並沒什麼硯台茶杯之類的東西,不過,一會子腦袋怕是也要開花了。
正惶惶不安時,又聽冷華庭說道:「對你原是不一樣的……」說著神色有些黯然。
玉兒聽得一窒,待再要說什麼,冷華庭已經推了輪椅往外走了,她不由大喊一聲:「少爺……」
冷華庭再不理她,逕直離開了。
簾子摔下的一瞬,玉兒覺得自己的心都空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流了下來,心裡是又喜又憂……更多的是甜密。
少爺才說:對自己是不一樣的,是不一樣的……原以為,少爺無情,所以,就算有了小心思也不敢表露半點。
後來,又親眼見了少爺對平兒春紅幾個的處置,就更是將那發出的小苗兒狠心地掐死,可是看爺對少奶奶那熱乎勁,她是又羨又恨,心思也活泛了起來……
原來少爺不是無情,只是他的情埋得深呢……那……那,她突然抱住頭痛哭起來,自己是造的什麼孽呀,若少爺哪天一真的……真的去了,那……不,她不敢想,少爺對她是有情的,她一定要好好對待少爺,那種事情,絕不能再做了,可是……
冷華庭走後,玉兒在屋裡思來想去,頭都快要炸了。
她碾轉反側地思慮著,一轉頭,看到床上一個小藥瓶,打開一看,正是上好的傷藥,這屋裡就少爺來過,難道是少爺……她不由激動得大呼一聲,「少爺,玉兒對不起你呀。」
錦娘到王妃屋裡時,上官枚和二太太早到了,看錦娘姍姍來遲,二太太還好,上官枚是一臉的不耐。
只有王妃笑mimi地,一見錦娘進來,忙不迭地起身,親熱地拉了錦娘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弄得錦娘耳根子一熱,臉就紅了起來,微抬了眼眸,嬌羞地叫了聲:「娘……」
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呵呵地笑出了聲,「好,好,好,今兒這身穿著也好看,精緻又大方。」
說著又附近錦娘的耳邊小聲問:「身子可有不適?我原想著讓你歇著呢,第一次總會……」
「娘……」錦娘羞得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二太太和上官枚可都在屋裡呢,邊上還有一眾的丫環婆子……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看你窘的,我這燉了蓮子百合湯,先喝一點再動身啊。」
話音一落,碧玉就端了上來,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二太太見這婆媳二人那親密模樣就笑了,打趣王妃道:「王嫂,你也是太寵著錦娘了,誰不是這麼著過來的。」
說著就看向上官枚:「枚兒那會子可是一進門就圓房了,只可惜,一直沒懷上,錦娘,你可得多努力才是,王府裡也是好久沒添新丁了,看你婆婆那樣,怕就是巴巴地望著呢。」
這話正戳了上官枚的痛處,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總不能懷上,請了平安脈,太醫總說身子好得很,相公身子也康健,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真真是急死個人了。
先前早聽說錦娘一直沒有圓房,這會子看她臉色紅潤,眼稍含媚,她心裡就堵得荒,若真讓她先懷上了……呃,聽說她有不足之症呢,哪裡就能懷上,這樣一想,她心裡又鬆活了些,臉色也變得平靜了好多。
王妃和錦娘都聽出二太太話裡有話,錦娘身子有病的事,經平兒珠兒兩個的死,怕早就傳開了,二太太這樣說,無非是在澆王妃的冷水,圓了房又怎麼樣,不過是只不會下蛋的雞。
王妃笑容就有點僵,不過,媳婦是自己的,管別人怎麼看,自己心疼就成。
也不搭二太太的話,看著錦娘喝了那碗湯,她才說道:「走吧,馬車早就備好了,就等你一個了。」說著,仍是一臉的笑。
二太太一身素色打扮,淡蘭的對襟長襖,盤了個普通的吊馬髻,只在正中插了根玉釵,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孤遠,仍是一慣的冷傲模樣。
而上官枚卻是一件裁剪合體的枚紅錦襖,襟口用白絲綴著一溜的碎珠,顯得華美而貴氣,梳著牡丹髻,正中插著明晃晃的三尾鳳翅,兩邊綴著幾串細細的白玉珠子,襯著她肌膚勝雪,俏麗美艷。
王妃穿得很隨意,也沒刻意地打扮,不過她原就天姿國色,淡妝濃抹都是別樣風味,只要與她在一起,旁人便全成了背景陪襯。
幾人各自帶著各自的丫環,出了二門,馬車備著三駕,王妃與錦娘還有上官枚共一駕,二太太自有東府的,一人獨坐,上官枚見了便乾脆上了二太太的車,免得擠。
隨侍的丫環婆子就都擠在後面那駕車上。
馬車裡就只有王妃和錦娘二人,王妃收了臉上的笑,正色地問錦娘:「那藥可是按時吃了?感覺身子好點了沒?有什麼事,一定要跟娘說,那可是大事,馬虎不得的。」
錦娘聽了忙點頭應道:「日日都按時吃了呢,月事也正常些了,只是……只是兒媳年紀還小呢,哪能……」說著又羞得低下了頭。
王妃看著就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憂色:「如今庭兒的身子也不見起色,王爺雖是給了你墨玉,但是,若庭兒……你畢竟只是婦道人家,哪裡能操持得了那麼大一份家業?若能早些有個一兒半女傍著,將來別人就算想來搶,咱們也有話去駁。」說著聲音就有些哽噎。
錦娘忙去安撫她道:「相公身子倒是有起色呢,只是……只是相公他……」
神色猶豫,吱吱唔唔,不似她平日裡爽朗明快的個性,王妃卻聽得眼前一亮,激動地握了她的手道:「是不是庭兒不願意別人知道?一定是了,庭兒最是聰敏的。」
頓了頓又定定地看著錦娘:「你是好孩子,庭兒跟你在一起改變了好多,你告訴娘,庭兒的身子是不是會好,是不是?娘知道,府裡複雜,庭兒是怕……」說著,王妃眼圈一紅。
又道:「我是他娘,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害他啊,他若不想別人知道,難道我這個做娘的會到處亂說麼?」
錦娘聽著心就軟了,王妃說得也在理,天下只有父母對兒女的子女是最無私的,就算曾經王妃有過過錯,但那也絕對是無心的。
看王妃哭得悲切,錦娘便道:「娘,其實相公……」正要說,馬車突然過顛了下,錦娘一個沒穩住,身子歪向一側的車廂,撞痛了她的頭,王妃急急地將她拉回,掀了車簾子對外在的車伕喝道:「外面是誰,怎麼趕車的?」
錦娘也向車外看去,先前還沒注意,這會子才知道,趕車的是個年輕小廝,一副勁裝打扮,倒不像府裡的奴才,不由多看了一眼。
見那人正好回過頭來,錦娘看得一怔,那人竟與冷謙一樣,一副冷峻的模樣,鋼毅的側臉如刀削一般硬朗,錦娘探了頭又去看四周街景,明明就是在平坦的大街上,剛才那一顛怕是……
「對不起王妃,才有塊石頭擋了路了。」那人恭敬地回頭說道。
王妃聽了也就沒再說什麼,關了簾子,錦娘立馬捂著頭道:「娘,剛才撞疼我的頭了,我先靠著歇會兒。」
王妃原還想再接著問她的,見她秀眉緊皺,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只好作罷。
車子在裕親王府門前停下,裕親王府前熱鬧非凡,裕親王可是皇上的親兄弟,老王妃……其實也是宜太妃娘娘。
當今天子重孝義,體恤裕親王一片孝心,准予裕親王接宜太妃回府恩養。
但一應規制卻還是按宮裡的來,可見皇上對裕親王的榮寵有多盛,今兒是老太妃生辰,京裡的皇親貴族,大小官員自然是趨之若騖,排了長長的隊伍來慶賀。
只是裕親王知道皇上尚儉,所以,一般的官員來了,都拒收禮,讓送了貼子便回去了,只請了如簡親王府,寧王府這類的皇族親貴家眷來陪太妃熱鬧熱鬧。
所以,錦娘下車時,便看到很多奴僕管事在跟一眾前來送禮的官員太太說好話,打發他們回去。
但有那眼尖的看簡親王府的馬車來了,便忙迎了過來,順便帶了一眾家丁過來開路,生怕有人衝撞了簡親王府家眷。
二太太和王妃走在前面,錦娘和上官枚緊跟其後,一位穿著講究的管事媽媽迎了她們進二門,就見裕親王王妃自二門迎了出來,老遠就笑道:「哎呀,婉清妹妹,靜茹妹妹,你們可是來了,才劉妃娘娘正在說起呢,怎麼這會子還不見妹妹們的人影呢。」
王妃聽了便笑道:「清菊姐姐,咱們這不是來了麼,今兒貴府可真熱鬧,我和靜茹不是怕你忙不過來,所以才晚來了一些呀。」
裕親王妃聽了就作勢打她,「我還正想著你來幫襯幫襯我呢,你還這樣說,靜茹,你這王嫂最是會偷懶了,你以後可別學她的。」
二太太臉上帶著清冷的微笑,微微點了頭道:「王嫂是心疼兒媳,等兒媳去了,不然,也來得早了。」說著,就看了錦娘一眼。
裕親王妃一轉頭,看到了上官枚和錦娘,便親熱地拉了上官枚的手道:「枚兒啊,太子妃可也來了好一陣呢,你倒好,還讓你母妃等,真真該打呢。」
上官枚聽了便哂然一笑,拉過錦娘的手道:「王妃您不知道呢,母妃如今眼裡可沒有我了,她呀,心疼的是我家弟妹呢。」
裕親王妃似乎這才看到錦娘,微偏了頭斜了錦娘一眼,對王妃禮貌地說了聲:「婉清這兒媳看著好實誠,年紀好小啊,小孩子不懂事,怪不得要讓婆母等。」
王妃一聽這話,臉色便微沉下來,對裕親王妃道:「錦娘可是個賢惠知事的孩子,今兒不過是庭兒耽擱了,才來得晚了些,清菊姐姐你何時如此小氣了,不是說劉妃娘娘在等麼?快些前去吧。」
錦娘對上官枚和裕親王的話淡然處置,臉上掛著親暖的笑,恭謹地跟在王妃身後往前走,兩眼平視前方,裕親王府往來之客她全然不見,倒是讓一直注意著她的二太太看著凝了眼。
老王妃今天不過六十五歲,長得一副福態可鞠地樣子,滿臉笑容地坐在正堂裡,身邊分主次坐了兩排,裕親王妃一進屋,便將王妃往前面推,笑道:「看看,總算把她給迎來了,劉妃娘娘,您說,她來得這麼晚,要不要罰她呀。」
王妃便笑著作勢要打她,嗔道:「都是作婆婆的人了,怎麼還是如當年一樣瘋瘋顛顛的。」
說著,先上前去給太妃娘娘行了禮,二太太和上官枚,錦娘一起都上去見了禮,老太妃倒是對二太太冷得很,卻一見上官枚就招了手:「枚兒這丫頭可是越發的標緻了,看看這一身打扮得,可真是貴氣呢。」
一旁的劉妃娘娘卻只是微微笑了笑,撇了眼上官枚,太子妃坐在劉妃娘娘的下首,聽了老太妃的話也跟著笑道:「她不過是個猴子,平日裡就知道玩兒呢,太妃您可別誇她,她經不得誇的。」
上官枚聽了便嬌嗔地對太妃道:「太妃,我家姐姐是妒嫉我比她美呢,是吧。」
太妃聽了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時屋裡氣氛輕鬆熱鬧,錦娘跟著淡笑著跟在王妃身後,王妃拉了她去劉妃娘娘跟前,讓錦娘規矩地行了一禮後道:「娘娘,這就是錦娘。」
錦娘先前眼睛不也亂看,這會子才正眼瞧劉妃娘娘,一瞥之下真是驚若天人,劉妃娘娘與王妃有七八分相似,但王妃氣質出塵若仙,而劉妃娘娘卻是王官更為精緻,氣質高貴清華,雍容端莊,威嚴天成,令人不敢逼視。
看來,劉娘娘與王妃怕是嫡親姐妹呢。
劉娘娘也在打量著錦娘,早就聽說庭兒娶的是孫相家的庶孫女,劉娘娘心裡便不是很喜,但想著庭兒的身子,也就不說什麼,如今細看錦娘,五官還算清秀,在一眾的美人堆裡卻是遜色不少,但神清大方從容,不見半點庶女身上常見的怯懦畏縮,尤其那雙眼睛靈動有神,就是看自己時,也不見露出半分自卑懼怕之色,這倒讓劉娘娘微挑了眉,她於宮中經營數十載,早就練就一雙懾人的威眼,一般的小宮女見到她,只敢望第一眼後便會嚇得不敢再看,而錦娘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能有如此沉著膽心,不得不說,妹妹的眼光還不錯。
娶媳娶賢,看來,此女子不會是個任人欺凌的主,比起自家王妃妹妹來,怕還要勝了一籌呢。
「是叫錦娘吧,來,走近些我瞧瞧。」劉妃娘娘難得地微笑道。
錦娘聽了便看了王妃一眼,見王妃眼睛亮亮的,對她點著頭,便緩步走了上去,低眉順眼地立在劉妃娘娘跟前。
「模樣倒還不錯呢,只是太瘦了些,婉清,你得好好幫她調養調養,看看明年會得個好訊出來不。」劉妃娘娘拉了錦娘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
王妃聽了便道:「才進府也沒多少日子,又總幫**勞著,這孩子心事又重,自然是沒養好了,好在庭兒倒是疼她,有了好的,全緊著她呢。」說著,眼裡便含著一絲驕傲,劉妃娘娘聽得一怔,轉了頭問王妃:「她才多大,你就讓她掌家了?」
這話聲音其實也不大,但卻讓一邊的太子妃和上官枚聽了去,上官枚明知劉妃娘娘是誤解了王妃的意思,這會子卻臉色暗沉,嘴唇微嘟,一副受了委屈卻不能吭聲的樣子。
太子妃一見便皺了眉,插了嘴進來道:「王嬸可是春秋正盛,怎麼就想著要交權給兒媳呢,她們可還年輕著呢。」
王妃聽得一怔,笑著對太子妃道:「太子妃誤會了,臣婦只是說她在幫襯著臣婦,並非要讓她們持家。」
太子妃聽了便看了上官枚一眼,唇角就勾了一抹譏笑,「哦,原來如此,怕是我那妹子平日裡太過調皮,正經事沒學幾個,連持家也不會呢。」
太子妃這話可就在為上官枚不平了,上官枚是簡親王府世子妃,按說王妃要找人幫著理家也得以上官枚為先,不該找錦娘的,這話就是劉妃娘娘聽了,也覺得不好反駁,只得拿眼去嗔王妃,什麼事不好說,要說這事,正好太子妃也在呢,還不得鬧給別人看去?
王妃聽了這話就是一怔,這話說得,怕是不解釋倒成了自己對庶媳不公了,便輕笑道:「太子妃,原是錦娘發現臣婦院裡小廚房有問題,所以,臣婦便讓她整理規制了下,她列出的條陳心思巧妙,既省事又省心,還能讓下面的奴才們不得不忠心辦差,讓臣婦每日裡省下不少事情,如今我天打算著在全府推用呢,明兒也給枚兒看看,保準能讓她院裡也清靜不少。」
王妃這話跟本就不理太子妃那一茬,聽著像在解釋,其實還是在誇錦娘,不過,倒也說明白了自己並非對兩個媳婦不公,只是錦娘對她更為上心,又更加聰慧一些,做長輩的,自然是喜歡既孝順又肯出力的媳婦了,一番話沒有斥責上官枚半句,卻讓在坐的都聽出簡親王府兩個兒媳的好賴來。
劉妃娘娘聽了這話才讚賞地看了眼王妃,總算是比以前長勁多了,又瞥了眼錦娘,見她臉上不喜不悲,一副小心聆聽,真心受教的樣子,便點了點頭,故意很感興趣地接了王妃的話道:「哦,妹子,你倒說說看,她都用了什麼法子,你說得那麼好,怕是故意誇自家媳婦的吧,在坐的可是個個兒都是能幹又精明的主,可不能讓你一句話給唬弄了去。」
太子妃聽了王妃的話原也不服氣,正好接了口道:「可不是麼,娘娘,不如咱們讓王嬸好生說道說道,也讓咱們都學學弟妹的本事。」
那邊裕親王妃原在跟另一邊的貴婦們說著話,聽到這邊的聲音也過來湊熱鬧,正好走到上官枚身邊,彈了下上官枚的腦門子道:「我可是聽說,你堂堂一個世子妃,比起你弟妹來差了不止一點兩點呢,定是你平日裡太過貪玩偷懶了,不然,又怎麼會連你母妃屋裡的事都不清楚呢?」
錦娘聽這話就覺得刺耳,裕親王妃聽著是在斥責上官枚,其實也是在告訴在坐眾人,錦娘是個顯能耍技之人,一個進府不到月餘的兒媳,竟然管起自家婆婆屋裡的事來了,這既不合規矩,又膽大妄為,這屋裡京城的親貴可是來了一大半,大家都是做婆婆和兒媳之人,一聽這話便都默了,都拿眼睛看錦娘和王妃,人家心裡在想,這簡親王妃要麼就太昏潰,要麼就太老實,而這新進和兒媳野心怕是蠻大,前面還檔著堂堂的世子妃呢,她就呈能地去管起婆婆屋裡的事來,到底是個庶出的規矩就是不如正經的嫡女來得正。
錦娘一時被眾人圍觀,看過來的眼神各種各樣都有,她倒是坦蕩得很,王妃不開口,她是決不會搶在頭裡去分辨的,反正這些人她也不認識幾個,王妃和劉妃娘娘一看就不是個肯吃虧的主,一會子定會給她找回場子來的。
果然,王妃聽了裕親王妃的話就沉了臉下來,冷冷地對裕親王妃道:「原就是我故意要考驗我那媳婦的,她也是被我逼得沒法子了,才幫著我規整規整呢,只是沒想到,她看著平凡普通,卻是內慧得很,不是我說你,清菊,你以後想找個如此賢明的兒媳來,怕還真難呢,我家錦娘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
說著驕傲地自袖袋裡拿出錦娘先前寫給她的條陳,遞給劉妃娘娘看,眼睛冷冷地巡掃了整個屋裡一遍。
說起來,裕親王雖然親貴,但要比起簡親王來卻是差了一色,因為裕親王雖是皇上親手足,卻並非鐵帽子王,到世子繼位後,爵位就要由親王削為郡王,再以後次弟削爵,所以,屋裡大多數人還是很在意簡親王妃的。
王妃這話說得有些囂張,一屋子的人雖然不再用異樣的眼光盯著錦娘看,但也有些不屑,畢竟一個庶出的姑娘,在娘家受到的教育比之嫡出可差了不只一點兩點,簡親王妃如此大話,看一會子如何收場,在坐的可沒一個是吃素的。
裕親王妃臉色也不太好看,僵著笑著:「哦,是嗎?那倒真要看看,你這媳婦有多賢良能幹了。」
一轉頭,又對一屋子的太太奶奶說道:「今兒大家可是有福了,一會子可都要來觀摩觀摩婉清這小兒媳的本事了。」
大家一聽,全都譏笑著咐合,劉妃娘娘手裡拿著錦娘寫的條陳,首先便被那一手簪花小楷給吸引住了,也不看內容便道:「這字倒是不錯,雋永飄逸,字體秀美,不失灑脫,嗯……」接著又看內容,卻是半晌也沒說了話來。
一屋的人眼巴巴地瞅著劉妃娘娘,只希望她嘴裡能說出個不好來,但劉妃娘娘看完了,只是兩眼亮晶晶地看著錦娘,良久才道:「這條陳本宮要拿回去進獻給皇后娘娘,估計照這法子管理後宮,皇后娘娘也和婉清一樣,能省不少心呢,錦娘,得給你記一功哦。」
錦娘聽了忙低頭恭謹地說著謙虛的話兒,太子妃看著就不樂意,劉妃娘娘是王妃的姐姐,說話自然是向著王妃的,那孫錦娘比起枚兒來差多了,瞧那模樣也不過算得上是清秀,舉止也不夠大氣,哪裡如自家妹子,長得國色天香不說,性子又討喜……
一抬眼,伸了手向劉妃娘娘討:「娘娘,不帶您這樣的,好東西可不能藏著掖著,給咱們大夥兒都學學吧。」
劉妃娘娘聽了笑著將那條陳給了太子妃,太子妃接過手去,看那手字果然漂亮,也就沒再多說,再細看內容,越看臉色越驚,看完後,便對錦娘道:「你一會再寫一張來吧,本宮也想拿張回去,你這寫得太細,我一時半伙也記不住。」
屋裡一眾人聽了這話,便知道劉妃娘娘所言不假,一時也好奇起來,各個都是在家的主母,每日裡一應的鎖事,府裡頭的丫環下人間的攻訐傾扎,沒得讓她們都勞心勞力,真有那好法子治了,誰不願省些心啊。
裕親王府第一個就拿了去自己看了起來,一旁的上官枚很是不服氣,自己也歪了頭湊在一邊看著,如此這般,大家看了個遍,倒真沒個人能說出個不字來。
當下再無人會小看錦娘,不過,也不就是個治有的小法子,不能算就是如何如何的將別人都比下去,自然也還有那不服氣的奶奶們,見不得錦娘一人出盡風頭,第一個不服的便是上官枚,她是早就聽說錦娘會詩詞,但對畫不精通,這點她倒不用非逼了她去,顯得自己小氣,但卻從未見她彈琴跳舞過,便道:「今兒可是老太妃的壽辰呢,咱們小輩兒自然是要給老人家湊興的,難得大家都到得這麼齊,不如一人出一個節目,給大傢伙看著樂呵樂呵吧。」
此言一出,眾女齊皆附合,王妃倒是不擔心這個,第一次見錦娘時,便聽她說會琴棋,只是嫁時門後,一直沒看她擺弄過那些東西,不過錦娘向來是個謹慎的,她不會的,一定不會裝懂,因此下也並不介意,任小輩們鬧騰著。
劉太妃年歲大了,自然喜歡熱鬧,更喜歡看小丫頭們聚一起玩樂,忙指使著裕親王妃好生備琴,好在花廳大得很,地上又是鋪了絲絨毯子的,這些奶奶們想歌便歌,想跳便跳,琴也抬了兩張出來。
第一次要表現的自然是上官枚,她從容地出來,優地坐於瑤琴前,一曲《鳳臨》彈得婉轉悠揚,無論是從指法技巧還是樂律音準,全都無可挑剔,琴音未落,便引來那邊男客們也過來聆聽欣賞,自然是掌聲雷動,讚不絕口的。
見來了各家的少爺世子,屋裡的一眾奶奶小姐們便如打了雞血般更加興奮,平日裡都是大家閨秀,鎖在深宅裡也難得出一次門子,更是難得一見除丈夫父兄以外的男子,這會子一下來了那麼些俊俏男子,自然私心裡都想在男子心裡留個好形兒。
一時間,你方唱罷我登場,以歌為器,以舞為兵,以琴為戰,整個場面撕殺激烈,也熱鬧非凡,錦娘一直含笑靜靜地立在王妃身邊,別人唱得好,她自是鼓掌慶賀,人家彈得動聽她也跟著讚美幾聲,一副不急不燥,也不卑不亢的模樣,倒讓劉妃娘娘看了更是歡喜。
庭兒被人所害,身子變殘,這一直是劉妃娘娘的心病,當年皇上提出要廢了庭兒世子之位時,劉妃娘娘沒少在皇上跟前嘮叨閒話,耐何皇家體面擺在那,她也沒有法子,妹妹又是個腦子木的,以後沒個好兒子傍著,日子怕也不太好過,這會子見錦娘大方沉穩,秀外慧中,自然是欣慰得很。
在劉妃娘娘看來,會持家掌局,比之琴棋書畫那些技藝有用得多,不過,今兒京裡的貴族到得也多,若錦娘能在這場比試裡真能出類拔萃,她自然更是面上有光。
只是……原也聽說過孫相家裡一些事情的,那嫡母張氏最是跋扈,聽說對庶女打壓虐待得厲害,所以,孫大將軍才會向皇上提出升了錦娘之母為平妻,也不知道錦娘有機會學琴麼?
一眾的世子妃,少奶奶,大姑娘們都表演完了,錦娘還篤定地站在一旁,一點也沒有下場的意思,王妃就急了,剛要去提醒錦娘,那邊一直靜默著的二太太倒是先說了:「侄媳,到你了,快快下場表演吧,人家可都看著你呢。」
錦娘一抬眸,便看到上官枚挑釁的眼光,雖然一眾的女子們都表演過了,但大家全都公認還是簡親王世子妃的琴技最是高超。
她在治家上輸了錦娘一程,總要在別的方面找回場子來,這會子見鐵娘仍沒動靜,便道:「弟妹今兒可像個悶葫蘆,不似平日裡的活潑,不會被劉妃娘娘誇得找不著北了吧。」
錦娘淡然一笑,從容地走了出來,對劉妃娘娘和一眾的長輩們行了一禮道:「錦娘技拙,怕眾位長輩姐妹們笑話,不過,既是姐妹們都來給老太太湊趣,錦娘自是不能落下了,只是一會子錦娘彈得不好,請大家千萬不要笑話錦娘才是。」
說著,緩緩走到瑤琴前,手指輕撫琴弦,大家都屏了氣息去,卻見她半點音符也沒彈出,不由便都掩了嘴笑,上官枚眼裡便露出一絲得意來。
錦娘不過是覺得這方古琴妙得很,雖說比不得著名的焦尾琴,但古色古香,音色也圓潤清凌,不由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就引得別人異樣的眼光,她也不慌,指尖輕揚,紅唇微張,琤琮的琴聲響起的同時,錦娘清越的歌喉也伴著琴聲起揚。
「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歌聲婉轉,琴聲悠揚,最是那曲子,如歌似泣,悲切纏綿,竟似在講述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一時,整個廳裡人聲靜默,人們都被帶入歌聲中,聽得如癡如醉,錦娘音歇了半晌,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想不到,世嫂琴技如此高超,歌聲也有如天籟,真讓青煜大開眼界啊。」旁人還未說話,冷青煜瀟灑地走入堂中,對錦娘深深一揖道。
錦娘淺笑著回了一禮,道:「世子廖讚了。」便從容地回到了王妃身邊。
冷青煜先前是被這裡熱鬧的琴聲吸引過來的,不過是少年心性過來湊個熱鬧,進門第一眼還真沒見著錦娘,屋裡鶯鶯燕燕太多,漂亮嬌美得讓他看花了眼,錦娘太過普通,他哪裡注意得到,只在最後,別人都表演完了時,他才看到王妃身邊的錦娘。
上回在城東鋪子裡他可是吃過她的虧的,老早就相中的人才被她搶了個先,後來又被她設計陪了三老爺那老混球一個下午,心裡正是鬱悶著呢,如今再一看到錦娘,就巴不得她能出了醜就好,沒想到……那一曲琴歌讓他聽得迷失了心魂,音落之時,才被掌聲驚醒,帶著欣賞的目光,他便第一個過來道賀。
見錦娘不過匆匆看了他一眼,便又離開了,冷青煜心裡又有些不豫,正好自己娘親裕親王妃就從在簡親王身邊,他促狹地笑笑,走了過去,也不說行禮,歪扒著自己娘親的肩膀,斜眼看著錦娘道:「呀,娘親,你若給兒子找媳婦,就找世嫂這樣的女子吧,兒子心中實是歡喜得緊。」